錦繡只覺得分外汗顏,弱弱地說道:“那時候,我與阿琛也不過比較說得來,此人竟能想到拿我來威脅你,當真是費了心思的。”
元恆嘆道:“阿琛母妃畢竟是嬪妃,下手不容易。你不一樣,是宮女……”
哎,宮女沒人權,死個宮女也就比死個螞蟻多佔點地方而已。不會引人注目,又能讓元琛傷心欲絕,真正一本萬利。
倒是元琛讓人出乎意料,他那麼單純的孩子,竟然內心藏了這樣的秘密,爲了維護他最珍惜的兩個女人,揹負了這樣的壓力。這或許是皇家的孩子必經的成長之路。
“十四弟,你放心,七哥不會讓他們得逞。你要保護你珍惜的人,七哥也一樣。”
錦繡只覺得自己何德何能,有這樣兩個皇子全心地呵護着自己,甚至很多時候那份心意自己都並不知曉。一時鼻子有點酸。
從元琛那兒離開,元恆就一直若有所思。
錦繡亦默不做聲,輕輕地跟在他身後。
一直走到宸宮裡頭,元恆終於問:“咦,你怎麼一直不說話?”
錦繡道:“見你想事情想得出神,就沒打擾。”
元恆拖住錦繡的手:“我是有事情要問你,走。”
一路小跑,就到了暢春苑。宸宮的人見怪不怪,眼皮都沒高興擡一下。緋聞遮遮掩掩拼命否認的時候最有魅力,一旦當事人大大方方,圍觀羣衆也就一鬨而散了。
暢春苑原本還有幾個小太監在清掃園子,一見元恆和錦繡進來,都識趣地退了出去。反正園子哪天都可以掃,打擾未來準領袖談戀愛,這事兒很不美。
錦繡最喜歡暢春苑池塘邊的垂柳,如今四月芳菲,楊柳依依,端的十分配合情侶間的濃情蜜意。
不過,一想到元恆要談的,很可能是燕園那個驚天的秘密,那就無甚柔情可言了,楊柳就成了搖曳的背景,襯托一下變幻莫測的氣氛。
錦繡拉着元恆來到池塘邊的亭子,笑着問:“一直在想燕園的秘密是麼?”
元恆卻突然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捧着錦繡的臉,眼中有流動的波光。
“燕園的秘密,我自會去解。現在我更好奇的是你的秘密。”
錦繡一愣:“我有什麼秘密?”她進宮以來的所有一切,幾乎都與元恆共享,哪裡還有什麼秘密可言。
“你真的是安錦繡嗎?”元恆盯住她,並不兇狠,而是認真而誠懇。
原來他問的是這個!
錦繡大爲緊張,臉色蒼白地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啞聲道:“我不是安錦繡又能是誰?我家是被刑部直接來人抄了的,我被刑部的人帶進京城,連衣裳都沒讓換一身……”
元恆想,看來自己嚇到她了,將聲音放得更溫柔:“別害怕,我知道,與我相識之後的安錦繡,一直都是安錦繡,我能感覺到你最細微的變化。”
他只感到自己掌心握着的錦繡的手,傳來一絲涼意,伴着微微的顫抖,有些懊惱:“看來我說得還不貼切。應該這麼說,無論你以前是什麼樣,我喜歡的都是到我身邊之後的安錦繡,也就是眼前的你。”
錦繡垂下眼瞼,不敢看他,小聲“哦”了一聲,又道:“那你還問我……”
“來,我們坐下說。”元恆想平緩一下錦繡的緊張,牽着她的手,在涼亭裡倚欄而坐。
用盡量柔和的聲音,像是情侶間喃喃細語一般,元恆道:“你不像是江南來的,確切地說,你甚至不太像祁國的姑娘。”
只有元恆會說這樣的話,因爲她在元恆面前最放鬆。在其他場合,其他人面前,她一直都在用祁國姑娘的方式在生活不,在生存!是的,她爲了生存,必須當一個不折不扣的祁國姑娘。
但那不是真正的她。
元恆與她,曾經朝夕相處,彼此心心相印,說過多少私密的話,做過多少親密的事。那些細節,面對親密的人,最難以遮掩。
“爲何這麼說?”錦繡想知道,究竟是哪些細節讓元恆起了疑心。
“頭一次讓我覺得疑惑,是你不懼鬼神。我是男人,裝神弄鬼的是無奈之舉,可是沒有哪個姑娘家會如此無所顧忌。”
是啊,祁國這個年代,有昌明之處,卻也有所有古代社會必不可少的矇昧。敬鬼神是主流思想,一個富商兼五品官家出來的閨秀,從小接受的都是正規的淑女教育,絕對不會非主流。
“你不懼鬼神也就罷了,卻也不對我說明。這哪裡像個十一歲的孩子,更重要的,你竟會說那樣奇怪的話。”
什麼話,自然是退敵時說的一長串俄語。一想到這個,錦繡不由自主想笑。
“你還好意思笑,那話又是什麼話,你可給我老老實實地交待。爲了證實這個,我在軍營裡頭找了全國各地的士兵,讓他們一個一個將家鄉話說給我聽,沒有誰是那樣的口音。”
錦繡好生慚愧:“您竟是這樣認真的人。”
元恆有些得意,又有些生氣:“我一直都認真,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可沒什麼瞞你的,你卻樁樁件件瞞了我這麼多。”
他一生氣,錦繡會慌,尤其看上去是真的受傷生氣,不是鬧那些小情趣。
趕緊握住元恆的手:“你先說,你先說完,我再跟你解釋好不好?”聲音帶着幾分撒嬌,聽得元恆心中一軟,真正是難以對錦繡拉下臉來。
“自然還有。你說話行事,常常小心謹慎,固然有宮中生存艱難的緣故,可我瞧着,你也是常常斟酌詞句的,可見,好些用詞用度,並不是你日常的樣子。”
錦繡大爲汗顏,從沒想過元恆竟這般細心。而且他對自己諸多疑心,卻還是那樣疼愛和包容自己,這是多麼難得。
“也許我天生就是這樣謹慎的啊……”
元恆搖搖頭:“纔不是。我雖只認識十一歲之後的你,難道我還不會打聽麼?我的軍隊經過江南,在江南整編,池州也是重鎮之一,找幾個你家的故人,難道很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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