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儀公主沉住氣,一時並不回答,只對錦繡道:“你先回去。”
謝宜春正心神不定,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貌似很愚蠢地將錦繡推到了一個引人注目的位置上,正自懊惱,沒有再出聲阻止。
錦繡告退,將一屋子的亂麻留給了宣儀公主。
是的,這屋子裡,只有她是可以解開亂麻的。
等錦繡終於走遠,宣儀公主終於還是躲不過元恆絕不放棄的目光。
這是她熟悉的元恆,得不到答案會鍥而不捨的元恆。
“她叫安錦繡,今年十四歲,是父皇宸宮御書房的筆墨宮女。也就是說,父皇日常在御書房處理政事,會見朝臣,她都會在場,年齡雖小,卻是極受父皇信任的。說她特別,也的確有些特別,畢竟年齡這麼小能當此重任,歷朝少見。不過,也沒有其他特別了,終究還是個宮女。”
礙着謝宜春的面子,宣儀回答得十分官方。
元恆且聽着,卻依然有疑問。
他的質疑感和警惕心,半點點都沒有隨着失憶而減弱,他看出屋裡的三個女人關係複雜,如今更確定,即便是錦繡走了,自己的二姐與妻子,依然關係是複雜的,因爲她們沒有卸下僞裝。
需要相互僞裝的關係,實在不會好到哪裡去。所以元恆幾乎可以斷定,二姐與妻子不睦。
這讓他稍稍有些失望。看來他的婚姻並不完滿。
又說了些場面話,謝宜春明顯心不在焉,表現很不自然,既想修復同元恆的關係,又擺不下王妃的派頭。
告辭的時候,元恆倒是起身相送了。
他難得送人,也是因爲宣儀公主是他的親姐,出於對親姐的禮貌,他送到了門口。
謝宜春卻以爲他是來送自己,未免有些喜不自勝,眉眼妖嬈的。
元恆心中不喜她,初時,是沒有緣由的不喜,後來,便是她沒有沉住氣,無故地針對錦繡。元恆不喜歡這樣張牙舞爪的女人。
謝宜春要再與他親熱幾句,期期艾艾地,元恆直接道:“你既有了身孕,快回吧,別多站了,我與二姐再說幾句話。”
謝宜春被他的冷淡氣到,心裡真罵“不識好歹”,扭頭就走。
未園裡,早春的樹上已透出一點點新芽,元恆站在小樓屋檐下,一切只覺得似曾相識。
“二姐,你實話告訴我,我的王妃,是不是脾氣不太好?”
宣儀公主有些遺憾地笑笑:“你是真的失憶了嗎?”
元恆道:“我不會用這個開玩笑。有些事,不一定要靠記憶,觀察現實反應,也能看出大概。”
宣儀有些佩服,嘖嘖兩聲,便道:“只剛剛那一會會,你看出了什麼?”
元恆道:“你比我的王妃靠譜。王妃看望王爺,還要公主陪同,足見這個王妃多讓人不放心。而且,聽說我兄弟姐妹不少,爲何唯獨是二姐您陪同前來?只能說明,母后的心中,你是可以讓我信任之人。”
簡單幾句,宣儀笑了:“你真是丟了記憶,但沒丟別的,一切都還在,包括你的聰明勁兒……不,包括你兩天來的不動聲色,都是過去我認識的元恆。”
“二姐,那請您告訴我。安錦繡真如您所說,只是父皇身邊的筆墨宮女麼?爲何一提起她,你們都給我一種大費周章的感覺?”
宣儀公主心頭蜿蜒,一邊組織語言,一邊輕聲回答他。
“身份不假,不過……經歷有些不同。她是罪臣之女,幼時罰沒入宮,三年前在靜思堂服侍你,你們……是處得很不錯的。”
元恆心想,在未園兩日,他深感自己其實有着不言說的彆扭。
比如,不喜歡宮女伺候。
比如,其實也不太喜歡太監伺候。
所以,自己根本就是個講究的人。他總是被自己的講究嚇一跳,他不覺得在失去的那些記憶裡,自己就會是個特別溫柔體貼的人。
但是顯然,他與錦繡當初相處得還挺不錯,那麼,錦繡是如何忍受他的呢?
“後來我離宮回王府了?”
“是,你病癒,離宮回府。她去了沉香殿……”宣儀有些擔憂地望了望元恆,元恆表情一如往常,似乎連沉香殿這地方也全無爆點。
“後來,被皇祖母看中,調到了長壽宮,頗吃了些苦,差點兒送了小命,總算數月前,皇祖母重病移居,又去了父皇的宸宮。”
“看上去是個人才,皇祖母和父皇都搶着要啊。”元恆淡然道。
宣儀公主一橫心,直接道:“她要感謝七弟你啊。要不是你向父皇求情,父皇也不會讓她去御書房。”
竟有此事!元恆心中又是一震。可他不敢直接說,他還要繼續觀察。
“哦,看來我以前倒是頗會欣賞人,還會給父皇推薦人選。”
宣儀公主笑了,說得話中有話:“是啊,你……很欣賞她。”
元恆心中大致有些數了,看來安錦繡與自己大有瓜葛,一時,對她越發好奇起來。
二人說話,皆是含着私心。
對於宣儀公主來說,一邊隱隱覺得或者錦繡纔是解開元恆失憶之痛的鑰匙,一邊卻又覺得若謝宜春誠心地想與元恆好好過日子,看在她肚子裡的孩子份上,似乎自己又應該給他們重新來過的機會。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懂得欣賞王妃。”
元恆的眉頭皺了起來:“二姐說的可是真心話?”
宣儀公主一身冷汗,失憶的人,連這個都看得出來,太敏銳了吧。
“何來此說?”她笑得有些僵硬。
“二姐並不喜歡王妃,相反,在王妃爲難錦繡的時候,二姐似乎還在爲錦繡解圍。”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他。
“喜歡是一回事兒,可是,現實又是另一回事兒。王妃纔是你的正妻,而且你們還有了孩子。”
元恆淡淡地道:“我明白。”
心中卻想,真是一片空白,那個孩子好像是憑空而來的一樣。
宣儀公主道:“我想,我知道如何向母后覆命了。”
“哦?”
元恆想聽,宣儀卻不能告訴他。
靖安皇后是怕元恆回到府中,會讓謝宜春牽着鼻子走,現在看來,即便他沒有了那些記憶,他的精明和睿智,完全都還在,不可能讓謝宜春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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