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琛和童南溪留在原地,面面相覷。
這要擱以前,元琛一定會說:看,錦繡姐姐被你氣走了。但現在他已經十二歲啦,隱約有了小大人的模樣,說話也比以前要穩重。
他有禮貌地向童南溪告知,然後想去追錦繡,可沿着長壽宮的路走了一段,卻沒有看到錦繡的身影,又不敢當真追到長壽宮裡,漸漸長大的他已經知道不能像孩童時代那樣,不加掩飾地表達自己的任何想法。於是,只得訥訥地拐到瑤華宮去看望母妃德嬪。
德嬪見元琛前來,心情便異常愉快,每天散學時分,是她一天裡最期盼的時刻。
今年以來,寶慶帝似乎格外憐恤兒子們,恩准御學堂每十天放一次假,讓皇子們也有時間相互交流,或者休憩玩耍。用寶慶帝的話說,無論是父子感情還是母子感情,都需要時間來維繫,否則,就生生地疏遠了。
德嬪並不知道這是寶慶帝在後悔。後悔自己在已故太子的身上,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輕易地疑心他,又輕易地放棄他,若能再重來一遍,他這個當父親的,一定會與元貞好好談心,瞭解他的苦悲與孤悶,避免悲劇發生。
於是,這些生育了皇子的後宮嬪妃們,終於有更多的時間能與自己正值學齡的兒子們相處。
“尚服局的姑姑等你多時了。”德嬪拉着元琛的手。
元琛雖說才十二歲,身形已比母親還高大,德嬪在嬪妃中已算是高挑的了,也被兒子比了下去,不過這種見絀,是每一個母親都樂意見到並接受的“見絀”。
元琛乖乖地由德嬪擺佈着,試穿尚服局送來的過年吉服。吉服石青色,紫貂裝飾滾邊,金色團龍間以五色祥雲,襯得原本已俊美無比的元琛愈加面若桃李。
德嬪看得滿意得不得了,她私心裡覺得自己兒子是所有皇子中最漂亮的,就連號稱最圓滾可愛的二十二皇子也只見雪白粉嫩,而不見眉目俊秀。
“吉服很合身,玉帶呢?”德嬪問。
尚服局的人回道:“皇子們的玉帶是一批製作的,正在送往京城的途中,左不過一兩天功夫便會到了。”
“尚服局做事總是急急忙忙,這都年腳了,玉帶還在路上,萬一有些差池,豈不就誤了。”德嬪不滿道。
尚服局的姑姑也不敢反駁,只陪笑道:“今年江南的天氣比往年都冷,正是河道冰封,水路走不通,這才耽擱了,不過還好,已經進了中定府地界,不會再有差池了。”
身爲國都,中定府可是個“特大型城市”,小縣城騎駿馬一個時辰就能跑完,“特大型城市”入了地界再到市中心,馬車跑個一兩天也不稀奇。
德嬪冷哼一聲:“同樣是進京,人家景王可一點沒耽擱,比你們尚服局的車隊晚走了半個月,卻提前了三五日就到了。”
尚服局的人不敢吱聲。兩次清洗過後,他們都是樹葉掉下來都怕砸了腦袋的主兒,影響力也大不如前,運送這種事兒,哪裡還由得他們。
元琛卻笑眯眯地開口了:“母妃,七哥是一路快馬進京。每個驛站都爲他準備了最好的駿馬,到一處,換一匹,都不帶休息的。這個樣子,如何能不快。”
德嬪奇道:“咦,你怎麼知道?”
“今日聽十一哥說的,他如今封了郡王,父皇那兒也去得多,已經見過七哥了,自然知道。”元琛道。
十一皇子元碩,剛封了齊郡王,順妃掐指一算,可是諸皇子中冊封年齡最小的。咳咳,雖然比其他皇子也就小了那麼十天半個月的,可順妃覺得這是天大的喜訊,睡着了都忍不住要笑醒。
德嬪雖說跟順妃跟着特緊,可心裡對十一皇子卻是很吃味的,元碩和元琛常在一處,年齡也相近,難免會被人拿來比較,除了長相,元琛就沒一樣能上寶慶帝的眼,遠不及元碩那樣穩重博學。所以她一點都不想提十一皇子這個人。
“景王這麼急趕回京做什麼?橫豎還有七八天才過年,晚幾日也不礙事。”德嬪覺得,還是提提景王這個話題,又安全又不來氣。
“這個孩兒也不知。”元琛想了想,又道,“想來總不會急着見七嫂,這是肯定的。”
德嬪倒是被他逗笑了,疼愛地拍了他一下:“長大了,也會逗趣了,幸好你七哥不在,不然就要惱你了。”
“纔不會,七哥最疼我。”元琛將試好的吉服脫下,交還給尚服局的姑姑,又道,“前兒孩兒聽說七哥病得嚴重,心裡好生難受,可這回碩哥哥卻說,七哥看起來完全恢復了,精神可好了。”
德嬪正要說話,卻望見尚服局的人正在一旁收拾衣裳,便道:“吉服挺好,就這麼着吧,沒你們什麼事了,告退吧。”
尚服局的人識趣地退了出去,留下母子二人。
“琛兒,外邊都傳說,你七哥這病,病得蹊蹺,好得也蹊蹺。”德嬪小聲道。
元琛有些不明白:“七哥不是中了瘴毒麼?哪有什麼蹊蹺?”
德嬪道:“御醫卻說了,瘴毒這東西,挺得過來的都是身體極強健的。你七哥在軍營裡這麼長時間,身體強健是不用說了,可聽說,要麼是瘴毒去了,要麼是人去了。救過來,卻又總不見好,這就是病得蹊蹺。”
元琛有些驚訝,似乎感覺到了其中有什麼想得到卻觸不到的陰謀的味道。
“那好得蹊蹺又怎麼說?”
“你想想,便在一月之前,南疆的軍報還說他臥病不起,恐要休養半年以上,急得皇上下令遍尋南方名醫去到軍中。可這名醫們召集也是需要時間的,這還沒到軍中呢,你七哥又好了。好得甚至能快馬加鞭一夜千里地回京城,這可是十分蹊蹺?”
元琛認真地想了想,又認真地說道:“南疆又與這邊不同,瘴毒是常見疾病,也許七哥是找着了當地的名醫或者有奇效的藥。”
德嬪輕聲埋怨道:“雖是有可能,可你如今也不小了,這些事兒,得多打聽着,多長些心眼。細節裡頭,好多信息,一略可就略過去了。”
元琛無奈地望着母妃,深感自己腦子不太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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