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的話沒有誇張。從德文郡主的身份來說,能嫁一國世子已經是很不錯的歸宿。
可德文郡主卻一扭腰:“要真那麼好,郡主們早就搶破頭了,如何會輪到我頭上。”
錦繡摸摸鼻子:“奴婢說句不中聽的,郡主不要生氣,也不要治奴婢的罪。”
德文郡主終於放下僞裝,白了她一眼:“愛說不說。”
“郡主的處境,倒與奴婢的處境有些異曲同工……”
“此話怎講?”
按說將自己與郡主比,是極其不妥的,可錦繡就是吃定德文郡主與衆不同,才如此大膽。郡主的確拒人千里,可一旦與人動了情緒,無論是喜還是怒,能將她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便成功了一半。
郡主果然好奇起來,等着錦繡的下文。
“不瞞郡主說,奴婢雖然才十二歲,來宮裡兩年卻換了……”呃,演講失敗,錦繡掐指算了一下,“六個,六個地方。郡主殿下這裡,是第六個地方。”
“你很討人厭嗎?”
錦繡習慣了她不能好好聊天的風格,搖搖頭:“不是,是奴婢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的主子便不得善了。從第三個地方出來後,尚宮局已經沒辦法安置奴婢了。”
“你這叫晦氣。”
“對,晦氣。所以之後無論安排奴婢去哪裡,奴婢都知道,好地方是輪不到奴婢的。可奴婢總是想,樂呵呵地去也是去,悲慼戚地去也是去,又不可能不去,對吧。”
“那你的意思,我這兒也不是好地方了?”
郡主很犀利,錦繡很坦率:“來之前,姑姑就說了,郡主心裡是有委屈的。要奴婢們來,便是好生服侍郡主,讓郡主開開心心地出嫁。若郡主悲慼戚地上花轎,那就是我們幾個沒服侍好,回頭都是要杖斃的。您說,算不算好地方?”
“很壞的地方,對你們是這樣,對我也是這樣。”
“不過,郡主能出門也沒逃跑,算是體恤奴婢們了。”
“我可沒閒心體恤你們……”德文郡主頭句還說得強硬,說完卻立刻低沉了起來,“要不是爲了娘和弟弟,我早跑了。”
錦繡可憐她起來,怪不得敢將她就這樣放在百香院,一點都不怕她越過欄杆跳樓去,原來是留着後手呢。
這位看似說話很衝的少女,內心有多少無奈和不情願。相比她的艱難,自己吃點嘴皮子上的虧,根本就不算什麼了。
這一刻,錦繡忘記了自己也是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裡的人,真心實意地心疼起郡主來。
“郡主可知莒國世子是個什麼樣的人?興許不是那麼差。”
“我要知他做什麼?他們可以逼我嫁給他,可是他們不能逼我喜歡他。”
德文郡主定了定,又氣憤地道:“分明就是和親,真夠丟人的。”
錦繡一下子臉色刷白,這話也能亂說麼?縱是堂堂郡主,萬一讓人聽到了,也是大不敬之罪。無論算不算和親,都是皇帝和太后訂下的,德文郡主也是太后挑的,“丟人”二字,豈不直指皇帝和太后。
“郡主小聲!”她急得趕緊阻止。
“你也怕事麼?我還以爲你很膽大呢。放心,我也就現在說說,你來之前,我沒跟她們說過一句話。”
“那奴婢……很榮幸,很榮幸。”錦繡汗顏,又道,“奴婢不怕事,但奴婢也不想惹事,嘴上解氣又解決不了問題。”
“我之前不說話,是不想跟那些追高捧低的人一般見識。如今好不容易有你陪我說話,還不許我解解氣麼。”說得又嬌嗔又可憐。
錦繡心軟了,真是不像話,一個十六七的少女,要這個十二歲的孩子像個大姐姐一樣去寬慰,反了,全反了。
德文郡主就這樣賴定了錦繡,像是八輩子沒說過話一樣,各種找茬,各種擡槓,真應了那話:寂寞的人,便是有人跟他吵架也是好的。
到德文郡主下樓用膳時,錦繡終於跟百香院的其他人等會面。
香巧、寒雲和宛兒立刻跟上來,低聲問道:“郡主心情還好麼?”
德文郡主卻聽見了,惡狠狠地遞過一個眼光。
錦繡不敢再言語,作了個無奈的表情,趕緊跟着郡主進了飯廳,留下三個姑娘慶幸自己不是那出頭鳥,錦繡一人擔了所有。
擔好,不重。
要是杖斃也只斃她一個人就更好了。
郡主午歇的時候,錦繡終於可以休息了,只覺口乾舌燥的,在沉香殿何時說過這麼多話啊,這德文郡主真是要把十幾年沒機會說的話都一口氣補回來的意思。
可三個姑娘不放過她。她們聽到了樓上一直傳來談話聲,完全無法想象,郡主應該是鋸嘴葫蘆纔對,這不科學。
“郡主跟你說什麼?她可想通了?”香巧頭一個問。
錦繡也不能否認郡主的確一直在說話,更何況,郡主要能想通,自己也能保全性命,自然是與她們三個系在一條繩子上。
“全是說的沒要緊的話,郡主的話真多,我都口乾了。”
剛說完,宛兒就倒了一杯水過來,殷勤地說:“錦繡你喝點水潤潤嗓子。”
“宛兒,郡主爲何要着男裝?她沒什麼……特殊的癖好吧。”一想到自己晚上要與她同屋睡覺,錦繡就擔心這個。
“哪方面的特殊癖好,特別愛吃綠豆沙算不算?”宛兒問。
“呃,這個不算特殊,呵呵。只是看她穿男裝覺得奇怪。”
“她以往在府內並不着男裝。可自從太后的懿旨下了之後,郡主就開始着男裝了。就是因爲在府裡頭作死作活地不肯換女裝,才被帶到宮裡來調教,可是……似乎難以勸說。” шшш ⊕tt kan ⊕℃o
錦繡又是高興,又是頭疼。高興的是覺得自己暫時安全了,原來郡主並沒有取向問題。頭疼的是,長遠來看,自己離小命不保卻是越來越近了。
郡主的那句話他們可以逼我嫁他,但他們不能逼我喜歡他,像是爲她着男裝的行爲作了最好的註解。也就是說,郡主雖然不敢違抗旨意,但她一定要藉此機會表明,她完全不想履行一個女人的職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