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上桌的時候,葉知鬱分明看見曲項天的額角狠狠抽了一下,眼神也變得十分古怪。
她不着痕跡地壓下嘴角不住上揚的弧度,青椒肉絲,活攛黃鱔,鐵板牛柳加大份洋蔥,黃金玉米粒,還有絕對加料不加價的超級變態辣版的毛血旺,鴨血雙份不用謝。
葉知鬱笑容純良地盛好飯遞給對方,卻發現對方根本沒有看她,注意力全在那一桌菜上。
“怎麼樣,還滿意嗎?”
她看着他分明皺了下眉,聽到的回答卻是:“滿意。”
葉知鬱聞言愣了一下,她端菜時還有些忐忑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過分了,要是像他這種脾氣上火霸道專制的男人直接讓她把飯菜倒了重新做,那她豈不是整不到他。
曲項天從她手裡接過飯,夾了一筷子牛柳。
又夾了一筷子牛柳。
再來一筷子牛柳。
終於,葉姑娘忍不住出聲了:“你就不試試別的菜?”
男人聞言似是愣了一下,盯着一桌剩下的菜半晌,點點頭,乖乖夾了一筷子青椒放進了嘴裡。
葉知鬱看着對方若無其事的表情,眼神從激動到期待再變得有些凌亂。不是吧,他看上去哪裡像是挑食的人?
“就該知道那個女人是個騙子。”
虧她期待了一下午期待得連午飯都忘記吃,特意準備了這一桌子“配料十足”的飯菜,結果還是便宜了這隻大白鵝!
“你在嘟囔什麼。”
“誒?”
“早飯不吃午飯不吃,現在連晚飯都不想吃,你是在絕食向我表示抗議嗎?”
“嘁,絕食有什麼用?我絕食,長官大人又不會心疼!我幹嘛虐待自己?”說罷她便氣呼呼地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裡狠狠嚼了起來。
曲項天看着眼前女人的瞬間變臉有些好笑。她今天的狀態詭異,他幾乎是不用多久便察覺不對,直到看到這麼一桌飯菜他這才大約明白了原因,卻並沒有硬下心腸拆穿她。
雖然用心不良,但到底是她用心做的。
這份莫名的寬容,連曲項天自己都感到有些吃驚。
眼前人鼓鼓囊囊地塞了一腮幫子的菜,嚼得吃力,卻莫名有些可愛。
“吃相真難看。”男人英俊的面容上露出了嫌棄的神情。
葉知鬱直接丟過去一記白眼,“內(你)甘(管)莫(我)!”飯粒子還噴出來一顆,正好落在曲項天面前。
男人的臉色,當即黑了下來。
晚餐後,曲項天上書房去處理文件,葉知鬱有些惆悵地看着勤務兵收拾盤子。看對方的年紀應該和她差不多,不禁讓她回想起她當初剛上警校的情景。
那時以她的成績,在帝京上最好的一線大學完全沒有問題,然而她卻爲了翊哥哥不顧全家的反對去上了警校,媽媽甚至爲此和她冷戰了將近半年。後來她無意間發現了哥哥的秘密,這才明白爲何一向溫柔疼愛她的媽媽,當初會堅持反對到那種地步。
FBK的前身,是媽媽的爸爸,她的外公江宥希和一個叫做蘇正煜的男人一手創建的組織,似乎是爲了找外公心愛的女人。因爲貴人相助再加上外公等人頭腦不俗管理有方觸覺敏銳,黑白兩道混得如魚得水,幾年的時間便發展成國內黑暗勢力的翹楚。後來這個組織的勢力越來越大,雖然不做什麼人口買賣毒品交易之類的骯髒勾當,但也涉及了恐怖組織的性質。
後來外公找到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也就是她溫柔的外婆,很快就去過二人世界去了,留下一堆爛攤子給媽媽。媽媽按理說應該也是從小被培養成接班人的,但是以媽媽的性格,管理運行這麼龐大的組織並不適合,更重要的是,媽媽在花店一見鍾情遇上了爸爸。
這事兒葉知鬱從小到大已經聽媽媽說了無數遍,每個細節倒背如流。簡單來說,這就是媽媽隱瞞自己身份,裝作無辜沒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去接近作爲人民教師的純良爸爸。
葉知鬱後來每每腦補那一段,都會爲媽媽的腹黑狠狠抖一下。
而哥哥,更是將這種肚子黑的技能發揮得淋漓盡致。
她不知道哥哥是怎麼知道媽媽的事情的,按理說,以媽媽的性格,她斷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去接觸她不願碰觸的東西,然而現在的現實是,哥哥接手了組織。
在哥哥的管理下,FBK似乎安分了很多,許多無序的部分都被管理取代,內部似乎也進行了清理。如今的FBK更多的是爲了維護黑暗世界的穩定,這也是爲什麼葉知鬱化身絕影的時候,也會願意暗中幫助哥哥。
當然,這事兒既然媽媽和哥哥決定瞞着她和爸爸,那她就裝作不知道好了,反正也沒什麼壞處。她做她的交警,雙方其實也並不會有交集。
她一直在心中覺得,媽媽當初還是多慮了,然而再看看如今自己的處境,葉知鬱突然有些感慨。雖然她從不後悔自己當年去當交警的選擇,然而果然常言說得好,老人言還是得聽的啊。
神遊天外的這段時間裡,勤務兵已經做好了手裡的清潔工作,卻沒有立刻離開,倒是站在葉知鬱面前,神*言又止。
“什麼事?”
“呃……是這樣……”小勤務兵的神色有些尷尬,支吾了下終於開口:“首長前些年帶兵的時候,工作過勞,把胃給弄壞了,動輒胃炎發作燒到40度上醫院打針,還瞞着不讓說,把我們都嚇得夠嗆。首長平時雖然嚴厲又沒什麼好臉色,但實際是個大好人!絕對值得我們所有人尊敬!能爲首長服務是我一生最榮幸的事情。”說到這裡,小勤務兵臉上露出了驕傲的神情,眼神裡卻有些擔憂:“這幾年,大約是調理見效,首長很少犯胃病了。但是像今天毛血旺那種菜,以後還請夫人儘量少做,況且首長他,原本也是不吃辣的。”
葉知鬱一席話聽下來十分錯愕,整個人都有些發愣。
他不能吃辣?!這麼說白水清並沒有騙她?
那那個男人今天在飯桌上那一副津津有味毫無壓力殘風掃捲雲一樣的吃法是怎麼回事?!
“……你們首長,吃青椒嗎?”
小勤務兵神色有些困惑,搖了搖頭。
葉知鬱嘴角一抽,接着問:“那洋蔥呢?”
眼前人再次搖了搖頭。
“首長吃東西有些,咳,要求比較精細,更不說刺激腥辣的東西完全不沾。”
葉知鬱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這纔想到今天飯桌上的事情,當即惱怒,二話不說衝進書房便吼:“特麼敢情今天你在飯桌上耍我呢?!”
埋頭桌上文件的男人緩緩擡頭,因爲對方的爆粗口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你又犯什麼病。”
他一副不耐的態度惹惱了她,修長美腿毫不客氣地踏進來,“啪”地一聲巴掌拍在了桌上——也拍在了葉知鬱心底——靠之!真特麼疼!
心中齜牙咧嘴,眼中的怒火也燒得更盛,葉姑娘氣勢十足地開口質問:“明明不能吃那種東西還要吃?你特麼吃那麼幹淨怎麼不乾脆連湯盆一起舔了?就是爲了看我惡作劇吃癟你開心?萬一燒到40度死家裡了,我特麼平白無故當寡婦冤不冤啊!你是白癡嗎?!”
她突如其來這麼怒纔不是因爲擔心他!
纔不是!
一定是因爲繼逃跑之後她又一次被這個男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給挫敗到了!
曲項天靜默着看着眼前彷彿被人踩到尾巴的女人,雙目中因爲發怒而顯得格外黑亮,臉頰也染上些許粉色,不嚇人,反而——
葉知鬱看着男人沉默不語,剛毅冷厲的線條更是襯出那張臉的陰沉。
罵完了,心中的鬱火消了,自然膽子也縮回去不少。
眼前人陰沉的視線,莫名讓她頭皮有些發麻,然而心下一梗,她還是瞪了回去。
“看什麼看!被辣啞了啊?我告訴你這就是活該,你——呃!”
曲項天突然毫無預警地站了起來,動作迅速地揪着葉知鬱的衣領隔着桌子將她的頭拉到自己面前。
“女人,知不知道我是誰?”
燈光下,他深濃的視線讓葉知鬱心裡有些抖,卻還是倔強地迴應:“你是一隻不知死活的大白鵝!”
男人不說話,空氣中的溫度彷彿凍結在了一起。
良久,曲項天冷冷開口。
“回答錯誤。”
“看來,我今天要好好教教你,該怎麼做一個妻子。”
“唔!”
還不待葉知鬱反應,對方就*了她的脣。
“嗯,唔唔!”
他弄得她有些疼,於是開始掄起拳頭捶打他寬厚的胸膛。然而即使葉知鬱警校出身,但對於曲項天精瘦卻健壯的體格來說,這種動作無疑是隔靴搔癢。
“你、放開我。”
她掙扎,腰間的力量卻故意般收緊了幾分,男人墨染的眸近在眼前,裡面似乎跳動着某種火花。
“再給你一次機會,說說看,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