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作“連姨”的黃臉婦人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答道:“回大小姐的話,這是僕婦專門爲鄉下的婆婆做的糕點,因爲僕婦的婆婆身子不好,患有消渴症,不能吃太多的甜食,所以特地做給她吃的,味道也清爽不甜膩,但因爲是下人吃的,不敢放上大小姐的桌子。”
消渴症是一種因爲飲食不當而引發的病症,但多數都是出現於那種小門小戶的人家裡頭,像官宦之家或者富商之家都懂得請大夫來調理身子,甚至於京都裡的大部分貴人都不知有“消渴症”這個病。
但林長歌對這個病卻並不陌生,上一世的時候,容楚便患過消渴症,甚至連那宮裡頭的御醫都查不出這是什麼病,她爲了治好容楚,連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翻查醫書,終於找到了病因,也找到了治療消渴症的法子,如今一對比,林老夫人的症狀倒是和消渴症有幾分相像。
林長歌微微蹙眉,轉過臉問道:“花琪、花舒,我問你們,老夫人是不是經常口渴,而且渾身無力,有時還看不清東西?”
如果是的話恐怕就麻煩了,看老夫人那嗜好甜食的程度,恐怕這些年沒少吃甜的,消渴症最忌諱的就是甜食。
花琪一臉驚訝的道:“小姐怎麼知道的?老夫人確實是這樣的。”
“老夫人十有八九可能是得了消渴症,僕婦的婆婆就是如此,常常叫着頭暈眼花,渾身無力,僕婦鄉下的村裡頭經常有人得這種病,有些不知道怎麼治,病狀也越來越嚴重,僕婦的相公是個郎中,翻閱了古書才查出了這種病,老夫人的症狀跟僕婦的婆婆像的很。”連姨開口道:“這病也好治,主要是得看老夫人每天的飲食是怎樣的,就怕這飲食不當。”
林長歌這也才明白爲什麼她帶去的素齋和糕點老夫人爲什麼不喜歡,因爲老夫人早年就口重,又愛吃甜食,這才得了消渴症,旁的人跟她一塊用飯的話,只怕是連一口菜都吃不下去。
可永壽堂裡頭小廚房做的菜卻多是油膩肥肉和甜食,雖說要迎合老夫人的口味,但卻也不用每道菜都是消渴症所不能碰及的食物,只怕那永壽堂裡頭的小廚房內也有鬼,有人是存心想要搞垮林老夫人的身體。
意識到這一點後,林長歌迅速就判斷出那有心人是誰,這府裡頭除了衛氏也沒別人有這個動機了,更何況衛氏在這府裡頭也是管家的夫人,她要是想要在林老夫人的飯菜裡動點手腳簡直輕而易舉,只是永壽堂向來用人都謹慎,衛氏怎麼將人送進去的都是個問題。
正當她靠在軟榻上想不明白的時候,花舒突然厲聲道:“春分,你跑來裡屋幹什麼?自個什麼身份難道不清楚?大小姐的這屋裡頭也是你能進來的?”
春分被她這一喝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林長歌擡了擡眼皮看了她一眼,纔想起來止水居里頭還有個衛氏安插過來的眼線。
花舒瞪着眼斥道:“你到底也是做過大丫鬟的,怎的這點規矩都不懂?難怪小姐打發了你出去做打雜丫鬟,也是太沒規矩了點,沒人叫就自個跑進裡屋來了,做賊呢?!”
春分這些日子吃得苦不少,因爲她往日裡在止水居里頭作威作福慣了,到了她失勢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恨不得來踩她一腳,那些打雜婆子還叫了她去做倒夜香這種苦活,就連平日裡的髒衣褻褲都拿來讓她去洗。
原本如花似玉的俏臉蛋如今暗黃了不少,皮膚也變得粗糙,尤其是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纖纖玉指更是粗糙的如同老樹皮一般,手上磨出了不少的老繭。
她正是因爲受不得這些苦日子才冒險偷偷溜到了裡屋來求林長歌,但卻沒想到被花舒碰了個正着,這一頓連罵嚇得她半句話都說出來了,誰不知道這止水居里頭最潑辣的就是大小姐身邊的花舒,止水居上上下下都被她治的服服帖帖的,偏偏大小姐還喜歡她喜歡得緊。
林長歌斜靠在軟榻上,披髮慵懶的看着她,“春分,你這些日子可知道錯了?”
“奴婢知道了!奴婢知道錯了!求大小姐原諒!奴婢真的不想去做那些粗活了!求大小姐把奴婢再調回裡屋伺候着!奴婢真的知道錯了!”春分哭的悽慘,連連磕頭,“奴婢真的知道錯了,求大小姐原諒!讓奴婢回裡屋裡頭伺候着吧!”
“你真知道錯了?”
“是,奴婢真的知道錯了。”春分見林長歌話裡有望,忙磕着頭哭道:“大小姐,奴婢只是一時犯了糊塗,不該衝撞了您,求大小姐看在大夫人的面子上原諒奴婢吧!”
林長歌微微眯了眯眼,擡手招道:“你過來。”
春分喜極,哪裡看得清林長歌臉上隱忍的怒意,連滾帶爬的爬到了林長歌的軟榻邊跪着,哭的是梨花帶雨。
“啪!”的一聲脆響,林長歌擡手就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打的她直接整個身子都栽在了地上,春分被這一巴掌抽懵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裡又得罪了林長歌,臉上火辣辣的疼痛令得她伸出手捂着臉,縮着身子急忙跪在地上,“大小姐,奴婢不知道奴婢哪裡做錯了!奴婢真的知錯了!求大小姐饒了奴婢吧!”
“不知道?”林長歌從軟榻上起了身,冷着臉笑道:“我倒是不知道你這蹄子什麼時候也學會拿大夫人來當擋箭牌了,大夫人當初選了你和穀雨是爲了什麼你自個心裡比我清楚!林媽媽教了你十幾年的東西你倒是忘了本!”
她本來是打算將春分調回裡屋,看看那荔香院到底還要這丫鬟做些什麼,卻沒想到春分這蹄子竟然自個送上門來了,她本想着順水推舟就把她調進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卻沒想到春分竟然敢拿去世的大夫人出來壓她!一時間心頭火起顧不得左右,恨不得把這賤蹄子叫人拖出去再掌五十下嘴!
林長歌細長的眸中帶着徹骨的寒意,如同鋒利的刀刃剮過她的身上,那氣勢嚇得春分身上盡是冷汗,她甚至不懷疑大小姐會隨時叫人把她拖出去打死,“滾出去!以後沒我的話不準再進裡屋!”
教訓完春分之後,林長歌起身再沒睡下的意思,花舒見夜色不早,不由得勸道:“小姐何苦跟那蹄子置氣?時辰也不早了,小姐早些睡吧。”
“要是睡得下的話早就睡了,睡不下又怎麼睡得着。”林長歌轉身走到了書桌前,攤開紙張,思索了好一會之後,才落了筆。
花舒從屏風上拿下梅花紋紗袍披在了林長歌的身上,“夜寒露重,小姐當心着涼。”
林長歌無奈的笑道:“又不是那嬌貴的身子,吹一吹風怎的就會着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