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桌後的永寧帝聽到了太監的通傳後點了點頭,“宣鎮國侯。”
片刻後他擡起頭便望見了步履極沉穩、邁入御書房的許君彥。
許君彥來的許是匆忙,未換朝服,他一身的石青色暗繡的常服錦袍,那上頭隱隱約約的竹紋清雅如墨。
永寧帝心裡腹誹道自己若是不知他的身手和手段,恐怕還真會將他認作一方名士大儒。
許君彥站定後拱手行了一禮,“臣參加聖上。”
永寧帝將手裡的摺子往案桌上輕輕一放,“這個時候喚君彥來,倒的確是朕太過心急了。”
說着永寧帝對一旁垂手侍立的魏福海道:“魏總管去臨秋殿同李太妃說一聲,朕同鎮國侯議完事後,便去臨秋殿。”
魏福海瞥了眼許君彥,這才躬身應了,緩緩退出了御書房。
許君彥見御書房中只剩下他二人,這才問道:“聖上是有何事要同臣商議?”
永寧帝沉吟了片刻道:“君彥可是知道……這次的安西使者,也就是安西王庭的三公主,如今還在臨秋殿住着,看意思倒是還要在洛陽留一陣子。”
許君彥微微點了點頭,“臣已經在查洛陽城中安西人的動向和目的了。”
永寧帝按了按自己的額頭,沉聲道:“如今入了冬……草地荒瘠……這安西牧民數目可是不少的,若是都亂起來,大周這西南方向的邊境可就不穩妥了。”
許君彥神色不變,沉吟片刻後說道:“聖上,如今這安西使臣的意思也不甚明確,洛陽城中的異動興許也只是在觀望……而之前西南方向的軍戶整治也交給了程林去收拾,依臣來看,程林的能力應該是無大礙的。”
聽了這話,永寧帝微微鎮定了下來,在軍中之事的安排中,許君彥的手段的確是高超的。
不過……的確,安西這回出使大周,是很不一般。
朝貢之物雖說也盡是穩妥的,但卻偏偏派了個弱不禁風、嬌柔嫵媚的三公主來……
若是能同安西聯姻倒還好,怎麼着也能保邊境祥和幾十載。
可……永寧帝微微搖了搖頭,這件事如今倒是有些心急了。
他再次望了望手邊的言官遞來的摺子,那上頭寫着朱雀大營的軍糧有問題,皆是並未從萬州所運,還是調了江南的糧。
望了眼許君彥巍然不動的神情,他沉聲道:“君彥,朕可是聽說……這朱雀大營的此次調來的軍糧並非萬州所供?”
許君彥這才神情微變。
永寧帝見他難得的臉色變化,這倒是讓他心中納罕。
負責朱雀大營糧草的乃是靖安侯江士恆。
這許君彥同靖安侯府……竟有如此的淵源不成?
出手庇護這樣的事,那可不會是一般的交情!
許君彥略一拱手道:“萬州這批糧的下落,臣已經在搜查了,而江南的這批糧草也是臣早先備下的,不過是暫且挪用罷了。”
“朕沒記錯的話……這次調運供給朱雀大營糧草的是靖安侯吧?”
永寧帝緊緊盯着眼前這個仍是風華不減的男人,可他即便是此刻……那眸子裡的沉穩也是無可比擬的!
竟讓自己都有一瞬間的失神!
許君彥微微珉脣。
看來是有人蔘了自己一本。
若是沒有牽連到靖安侯府還好,可這回卻是牽連到了靖安侯府,自己恐怕很難將其摘清出來……
“聖上,臣不過是……”
永寧帝不等他說完,淡淡道:“君彥,你在戰場上……在軍中……乃至在一些細微之事上均是殺伐決斷、銳不可當的,你不會是要告訴朕,你三番兩次出手相助靖安侯府……只是爲了積德行善吧?”
許君彥微微垂下了眼簾,這個時候……承認自己爲情徇私舞弊倒也能合得了永寧帝的心意。
想到那丫頭,他心裡一動。
思索了片刻,他再次擡眸之際已然是一副輕笑,說道:“臣如此做……不過是爲了靖安侯府的江大小姐罷了。”
這話在空蕩蕩的御書房內響起時,永寧帝差點被驚得扔了手裡的摺子!
向來冷麪淡漠的許君彥在自己面前承認他自己爲了個女人以權謀私?!
這時魏福海進來通報道:“回稟聖上,太妃娘娘聽聞鎮國侯也在此,說是宮宴也甚是熱鬧,便請您同鎮國侯議完事後一道過去臨秋殿。”
永寧帝聽了這話……這才從方纔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他對着魏福海點點頭,又擡頭望着神色依舊不變的許君彥。
這男人此刻的風輕雲淡,彷彿剛剛那事只是自己的幻覺一般……
他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兩聲,“這件事既然是君彥你自己擺平的,君彥功過也能相抵了……這……這私事朕也不好多問……那朕便先不同你計較,此刻天色倒也不早了,既然李太妃有請,君彥你便陪朕走一趟吧。”
許君彥拱手道:“那臣便領旨了。”
而此時的臨秋殿內,李太妃見了靖安侯府來的一行人後,派景容帶着江錦芊去了外殿,而單獨留下了江錦言。
江錦言見到玉凳上坐着的身着雲紋連珠對孔雀紋錦衣的李太妃後便屈膝行了一禮,“錦言見過太妃娘娘,太妃娘娘萬福金安。”
“這位便是靖安侯府的大姑娘錦言?真真是個美人兒!本宮瞧着錦言便歡喜……留着錦言陪本宮說會子話,錦言不會嫌本宮拘束了你吧?”
李太妃從鋪了狐皮褥子的玉凳上起身,上下打量了一回江錦言。
她不僅是禮數週全,神態也沒有絲毫的小家子氣,毫無扭捏之態。
李太妃暗暗點了點頭。
的確,這江家的大小姐不僅是容貌絕色,更爲難得的是不僅僅是虛浮於表的美,她周身都有股子大家子裡頭的嫡女氣勢。
這般的人兒,端王妃的位置才能坐得穩!才能更好地站在承瑞的身邊!
更何況,她身後還有方家的支持呢!
再加上方纔景容所說的,這一路上到臨秋殿的那條極長的路,這江錦言均是神色不變的。
她微微點了點頭,這江錦言是個忍得住、且沉得下心的。
最重要的是……景容說到,承瑞對這江錦言似乎是有意的……
這樣子看來,可就是十足的合適了!
雖說這江大小姐還年方未到及笄之時
,不過這靖安侯夫人不是也纔去世了幾個月?
只要能先定下親來,再等她除了服,也就正好及笄了,那時候也能大婚了。
李太妃想着,嘴邊的笑意更甚,拉着江錦言便是讚不絕口。
江錦言見她如此,忙低頭道不敢當。
李太妃假意板起了臉,“錦言莫非是嫌本宮老了,說話也囉嗦了不成?”
江錦言心裡冷笑,面上卻淺淺一笑道:“錦言哪敢,只是錦言自覺愧不敢當太妃娘娘這般的擡舉,錦言不過是小門小戶的女子,只是略懂些規矩和禮數罷了,難得太妃娘娘沒有惱了錦言,已經是極大的慶幸了。”
她心裡卻暗道這李太妃前世對過了門的自己也不過是面子情上過得去罷了,而這一世倒像是用上了些心……
不過對於同周承瑞有關的事,她均是不敢馬虎的,只是不鹹不淡地回着李太妃的話罷了。
李太妃見她這麼說,噗嗤一聲笑了,“錦言這般的端莊識禮……若是從小門小戶裡出來的,那宮中的這些個女人吶,可都個個是破落戶了……”
說着她放高了聲音喊道:“婉容,將本宮那對四喜如意珊瑚鐲子取來!”
“是。”
一個宮女應了後,連忙從偏殿的博古架上取來了早就備下的鎏金鑲藍寶石的紅木匣子。
李太妃接過了匣子,取出了裡頭的一對成色極佳的紅珊瑚鐲子。
她笑道:“這鐲子倒是極襯錦言,本宮看錦言就歡喜得很,不若這鐲子就當做是見面禮了。”
說着李太妃便拿着那對紅珊瑚鐲子要往江錦言的手腕上套。
四喜如意的紅珊瑚鐲子?
江錦言眉頭一蹙,如此貴重……這可不是什麼一般的見面禮!
四喜如意?這李太妃是想做什麼?
她忙後退了半步,低頭畢恭畢敬道“太妃娘娘所賜之物……錦言極是歡喜,但錦言如今守孝,還在受制期間又怎能收這喜慶豔麗的鐲子,倒是不曾想白費了太妃娘娘的一番心思,錦言在此賠罪了。”
李太妃見她似乎有些油鹽不進,只好將那紅珊瑚的鐲子放進盒中。
她乾笑了兩聲道:“哪裡說得上賠罪?!你啊……真真是個不逾越分毫的……罷了,既然錦言是孝順之人,這事兒倒也怪本宮考慮的不妥帖,日後本宮再送錦言更好的見面禮便是了。”
江錦言蹙着眉頭,心裡卻聽出了幾分意思。
看來這李太妃是想給周承瑞議親了!
竟然還將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
大概是如今方家健在,李太妃才這麼選的吧?
一個出身不打眼,可背後有將門的外家支撐的女子……還真是比前世的自己更要合適!
江錦言心裡冷笑了一瞬。
前世這李太妃最覺陰鬱一事便是周承瑞娶了自己這麼個沒用的靖安侯府大小姐做正室。
而這一世……這變故倒是讓自己哭笑不得的!
這時一個身着淡粉色掐牙背心、面目清秀的宮女通報了一聲後便躬身進了內殿。
她到了跟前後便道:“太妃娘娘,賀貴人同文貴人一道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