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放進來。”
口氣變得異常的柔軟,紀言夜幾乎是用哄騙的方式捧着她受傷的腳,放進了灌滿了冷水的臉盆裡,突如其來的灼痛感讓洛以軒反射性地抓住了紀言夜的手,埋着腦袋。
幸好還沒有起泡。
浸了大約二十分鐘到半個小時之後,洛以軒已經哭幹了眼淚,起初還在鬧罵着紀言夜,他也一聲不吭,由着她使性子。到後來,連她自己都喊不動了,乖乖的趴在他的肩頭上。
紀言夜抱着她又坐到沙發上,她一直低着腦袋,看不出情緒。
“你家有沒有治療燙傷的藥膏?”他放輕了語調,儘量使自己趨於最溫柔的那一面。
洛以軒搖搖頭。
面前的身影刷的一下就離開了自己,不出五分鐘,紀言夜就拿着一支藥膏從門口進來,他半倚在門板上喘了口粗氣,襯衫也被汗水打溼了些許。
洛以軒突然覺得眼眶再一次熱熱的。
他依然跨着有力的步伐來到她的面前,放下了自己所有的高傲架子,單膝跪在地上,先是體貼地吹了吹她依舊殷紅一片的腳背,一下,又一下……陣陣涼風拂向傷口處,連帶拂動她的那扇不曾打開過心扉的門。
紀言夜用手指擠了一點藥膏,帶點微涼的感覺撫上她灼熱的傷處,輕輕的,柔柔的,白色的藥膏在原地暈開,像一圈一圈漣漪一般擴散開來,連疼痛都彷彿隨着他這樣細心的動作減輕下去。
“好點麼?”
他猝不及防地側過那張英俊非凡、桀驁不羈的臉龐,藍眸裡透亮的光就這樣直接地照射進了洛以軒的眼裡。那種光裡,蘊藏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情緒,像是關心,又像是心疼。
“嗯……嗯。”洛以軒心慌意亂地點了點腦袋,視線竟不敢再往他那裡多看任何一眼,不停地遊離在自己的腳背上。
“抱歉。”紀言夜邊幫她抹着藥膏,依舊保持着單膝跪地的姿勢,“我沒有想到,會害你傷成這個樣子。剛纔,我看你沒醒來,就想幫你弄點吃的,但是你知道我不可能會……然後聽到你那樣說,就很生氣……我不是有意的。”
亂七八糟解釋了一堆。
紀言夜從來不敢想象,他會爲了一個女人解釋這麼多。從前的自己,哪怕是做錯了事情,面對任何人,他都倔強地不低頭,從不認錯。他記得,唯獨有一次和蘇末薰出國度假的時候,他把她弄丟了,後來找到她的時候,她也哭得像個迷茫的小孩。
那天,他不知道自己有多自責,解釋了多少,只爲她能夠原諒他。
末薰……
腦海裡倏然憑空浮現出那張無害的笑容,他腦中一痛,手中的力道無意識地加重。
“嘶——”洛以軒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卻沒有怪他,只是蜷縮着身體,成了一個團。
紀言夜回過神,藍色的眼瞳裡劃過了很少見的慌亂。
感覺到動作又舒緩了下來,洛以軒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你學過按摩?”
他的手法很特殊,讓她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紀言夜似有似無地點了點頭,卻沒有吭聲。以前,蘇末薰的身體一直不好,他因此特意去學過按摩手法,後來末薰不在了,他也就再也沒試過。如今技藝生疏很多,卻沒想到會再一次用上。
擦完藥膏,紀言夜擰上蓋子,洛以軒就已經先逞強着下地走路。
“小心!”
還是晚了,她因爲動腳而牽扯到了腳上的傷口,重心不穩直接跌在了他的懷裡。紀言夜穩穩地接住她輕若無物的身體,有些責備地望向她。洛以軒只好心虛地移開視線。
心絃像被撥動了似的。
“傻得夠可以。”他略帶寵溺地責怪了她一句,一路抱着她來到牀邊。
洛以軒反手繞着他的脖頸,長髮柔順地垂落在一邊,隨着他走路的步伐而微微晃動着,恍如一卷珠簾般撩動人心。
等她坐到牀上之後,他也順勢倚在了牀沿邊,指尖漫不經心地劃過了她的臉頰,帶了一點觸電的感覺。
“劉副總他們是不是讓你去明天和華彬實業集團談合作案?”紀言夜習慣性地挑眉,深深地看着洛以軒,彷彿要看穿她,“怎麼都不拒絕?就這樣被人合夥玩兒?”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洛以軒瞬間覺得有種被人呵護了的感覺。
儘管他是在指責,卻讓她深覺溫暖。
她吸了吸鼻子,卻仍然掩飾了自己的感動,倔強的眼神凌厲地掃向他,“我不能讓他們看扁。”
紀言夜沒心沒肺地笑,輕浮得很,身體朝後仰了仰,“你覺得你有這個能力?”
洛以軒一下子氣得差點吐血——這個男人就是有這個本事,上一秒讓你覺得在天堂,下一秒就把你推下地獄!她怎麼沒本事了?好歹也是英國留學回來的海歸!
她儼然忘記了自己腳受傷的事情,擡起來就踢他!
“啊啊啊啊……”洛以軒扯着嗓子慘叫了幾聲,哭喪的臉彎下腰肢捂着自己的傷處。
“以軒,以軒……!”紀言夜也被她嚇着了,連連呼喚了她兩句,偏偏每一句都這麼深情,包含着濃烈熾熱的感情,化也化不開,更加無法散去。
洛以軒癟着嘴巴,委屈極了,眼圈紅得跟小兔子一樣,“都怪你……都怪你!”她又不甘心地揮手打他。
紀言夜生生地捱了幾拳不還手,好幾下之後他終於忍無可忍地直接“啪”地一下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在空氣中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他並不是介意自己被她打,他是怕她到時候連手也打疼了。
“嗯,怪我。”難得好脾氣。
他霸道地替她蓋上了被子,把那隻傷腳露在外面,“睡吧,必須睡,洛以軒!”
洛以軒翻了個白眼,聽到那中氣十足的三個字有些失落。她承認,她開始有些期待那片薄脣吐出“以軒”兩個字時的動聽。
那一夜,她睡得很沉,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