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城外三百里。
諸葛羽拼命遁逃，沿途甚至遁入了好幾個人體內，不斷轉換方向，生怕後有追兵。
實在是張九陽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今夜他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對方的意料之中，幾乎完敗，如果不是玄素假扮天尊突然出現，他很有可能就要死在那裡了。
在逃出冀州城後，他很快意識到了先前張九陽是在演戲，故意騙他去奪舍嶽翎，想必在嶽翎體內有着某種後手。
只是當時他的情緒似乎受到了某種法術的影響，竟然一時沒有判斷出來。
現在冷靜下來，他心中暗自慶幸，只差一點，他就要徹底交代在那裡了。
不知飛了多久，他來到了一座荒山中，正準備休息片刻，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道身影。
一襲黑袍，髮絲猶如冰雪，眼睛則是天池般的蔚藍色。
“玄素，原來是你，這次多虧你了，謝謝。”
“對了，你不是去對付那頭從蓬萊逃出的龍女了嗎？怎麼突然出現——”
諸葛羽話未說完，就猛地一滯。
因爲玄素緩緩轉過身來，眼神淡漠而深邃，有着一種勾魂奪魄般的奇異魔力，令人心中顫慄。
“屬下參見天尊！”
諸葛羽瞬間跪了下去，眼中透着一絲狂熱和崇拜，他十分慚愧道：“屬下辜負了天尊的期望，沒有做好這件事，還請天尊責罰！”
他已經看出來，玄素不僅是玄素，而是一種彷彿請神上身般的狀態，相隔萬里，被天尊渡來法力和元神。
果不其然，下一刻玄素開口說話，聲音竟然是充滿磁性的男子聲音。
“讓你同時對付嶽翎和張九陽，確實有些難爲你了，嶽翎……還是交給玄素去對付吧，畢竟她們本就是宿敵。”
“至於你，去京城吧，找到那塊傳國玉璽，要小心月神。”
諸葛羽心中一凜，低頭道：“屬下遵命，只是天尊，那玉璽……有下落了嗎？”
“去問問你的父親，或許他知道些什麼。”
說罷這句話，玄素就準備轉身離去，但諸葛羽掙扎一下，還是忍不住說道：“天尊，您爲何不親自出手除掉張九陽和嶽翎？”
“這兩個人將來絕對會成爲阻礙咱們大計的關鍵，特別是那個張九陽，此人不除，恐怕將來——”
“你在質疑我嗎？”
諸葛羽心中一顫，忙道：“屬下不敢。”
天尊靜靜望着他，不知過了多久，纔開口道：“我受傷了。”
諸葛羽瞳孔一震，露出難以置信之色，天尊怎麼可能會受傷？難道是因爲華首門？
“是因爲龍女敖璃。”
天尊說出了一個讓諸葛羽更加錯愕的消息。
“龍女怎麼可能是您的對手？”
諸葛羽覺得太荒謬了，龍女再厲害也不過是六境水平，可天尊早已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六境，不過是強大一些的螻蟻罷了。
就算玄素能承受的法力有限，也絕非一個龍女能對抗的。
甚至他還以爲，玄素早已經將龍女給殺了，之所以會請天尊上身相助，只是爲了從張九陽和嶽翎手中救下他。
可現在天尊竟然說，傷在了龍女手中？
天尊卻不以爲然地笑笑，眸光深邃，道：“事情越來越有趣了，而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因爲張九陽。”
“這個人的價值遠遠超出你的想象，再等等吧，反正想要完全掌握華首門，還需要一段時間。”
諸葛羽其實覺得張九陽太過危險，應該趁其尚未完全成長起來前，早一點扼殺掉，但既然天尊已經做出了決定，他自然不會反對。
因爲他或許會錯，但天尊絕不會錯。
天尊的智慧絕非他能揣測的。
“那屬下這就去京城，爲您尋來傳國玉璽！”
就在他轉身離去之時，天尊的聲音再次響起，意味深長。
“此次赴京，除了月神之外，你還要小心一個人。”
“誰？”
“你父親，諸葛雲虎。”
諸葛羽心中一震，轉身想問些什麼，可回過頭來卻已是空空蕩蕩，看不見了任何身影。
……
“我感覺玄素身上，似乎有小妹的影子，但是……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嶽翎仔細回味着當時的感覺，說出的話十分矛盾。
張九陽認真想了想，道：“小妹和玄素之間的差異實在有點大，你要是不說，我還真不敢相信。”
嶽小妹雖然重病纏身，但性格活潑開朗，爲人樂觀熱情，在幻境世界中，總是像百靈鳥一般圍繞在他身邊姐夫姐夫的叫。
活脫脫一個小跟屁蟲。
而玄素則是冷漠的像一座冰山。
兩人之間可謂是天差地別，截然不同。
嶽翎似是想到了什麼，突然拉起他的手，來到了曾經嶽小妹居住的院子中。
這裡因爲先前的交手，已經變得一片狼藉，但好在那幅簡陋的壁畫還保存完好。
嶽翎指着那幅飛天舞女圖，將先前諸葛羽的話又說了一遍。
張九陽聽完，眼中露出一絲詫異。
“你是說，小妹是當年和你同歸於盡的面燃鬼王的轉世身？”
嶽翎點點頭，道：“諸葛羽是這麼說的。”
張九陽心中十分複雜，如果事實真是如此，那也太諷刺了。
上古大周王朝，明王的轉世身擊斃了九大鬼王，其中戰鬥最艱難最兇險的就是面燃鬼王。
最後明王更是和麪燃同歸於盡，一個被刺穿了心臟，一個被摘下了頭顱。
可她們的真靈卻糾纏在一起，並投了同一胎。
也許在胎中，她們仍然在互相較量着，最後的結果是明王勝了，才導致大量元氣被嶽翎奪走，一出生便有龍象根骨。
而落敗的面燃，則成了病秧子嶽小妹。
但在出生後，因爲沒了前世記憶，忘記了仇恨，兩人反倒成爲了最好的姐妹，建立了深厚情誼。
甚至因爲嶽小妹的死，嶽翎才走上了降妖除魔的復仇之路。
當真是造化弄人。
“張九陽，你說……小妹會不會沒有死？”
嶽翎的神色中露出一絲激動，連聲音都有輕微的顫抖。
張九陽點點頭，道：“如果小妹真是面燃鬼王的轉世身，那麼或許並不會如此輕易地就死去。”
“還有從諸葛羽的言行來看，天尊似乎早就知曉了你和小妹的身世，如此看來，當年他之所以血洗國公府，除了要拿錦囊外，或許也有小妹的緣故。”
她緩緩擡起眼眸，一字一句道：“張九陽，我決定了，開棺！”
張九陽微微一愣。
“我想開棺驗屍，看一看，小妹究竟還有沒有活着！”
……
“什麼，你們想開小妹的棺？”
房間中，剛安撫完衆人的嶽帥一回來，就聽到了讓他火冒三丈的話。
不過在聽到小妹很有可能還活着，並且還成了天尊的屬下時，他在錯愕震驚之後，終於還是同意了。
於是在小妹的陵墓前，三人先是祭拜了一番，而後開始挖了起來。
很快就露出了一座棺醇，棺材上的釘子雖然生出了鐵鏽，卻依舊完好無損。
張九陽伸手一拍，鐵釘瞬間飛出，他伸手輕輕一推，將棺材蓋緩緩推出。
三雙眼睛緊緊盯着棺材內的場景。
一股惡臭撲來，讓人瞬間皺眉，生出一種作嘔的感覺。
棺材中是一具纖細苗條的少女屍骨，看起來十二三歲的樣子，望着那具屍骨，嶽翎和嶽帥的眼中同時泛紅。
彷彿又看到了當年那個活潑可愛，天真樂觀的少女，她雖然重病纏身，卻總是嶽府的開心果，會給許多人帶來快樂。
棺中有屍骨，並不是空的。
“是小妹的屍骨，我能感覺到是她。”
嶽帥鐵打的漢子，此刻聲音竟然有一絲難以抑制的哽咽，微微顫抖。
張九陽露出意外之色，難道嶽翎的直覺錯了？小妹已經死了，玄素另有其人？
就連嶽翎自己也涌現出了一絲懷疑，因爲在看到屍骨的瞬間，她心中熟悉的悸動感再次涌現。
毫無疑問，這確實是小妹的屍骨。
難道真是自己看錯了？玄素和小妹並沒有什麼關係？
她輕輕一嘆，正準備讓張九陽合上棺材，卻突然目光一頓，凝視着屍骨的一處。
“不對，這裡不對！！”
她指着屍骨的右手，道：“我記得小妹被咬的支離破碎，後來是拼湊起來的，她的右手疑似被妖魔啃食了，怎麼都沒找到。”
“而這具屍體的右手，卻是完好無損！”
張九陽目光一亮，繼續道：“不僅如此，你說屍體是被拼湊起來，可這具屍骨上卻並沒有裂痕，反而相當完整，只有指骨處受損較重。”
嶽帥眼中閃過一絲激動，道：“所以這不是小妹的屍骨？小妹還活着？”
張九陽也這麼認爲，可嶽翎卻搖了搖頭，道：“不，這應該就是小妹的屍骨。”
她突然做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動作。
只見她跳進了棺材中，和屍骨並肩躺在一處，並伸出手拉住了屍體的右手。
剎那間，生生世世的糾纏，一母同胞的血脈，讓她渾身一震，眼神露出一絲迷濛和震驚，似是看到了什麼。
……
黃泉，閻浮山。
山體動盪，浮現出一條幽深的隧道。
玄素邁步向着裡面走去，突然，她腳步一頓，似是感受到了什麼，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
片刻後，她走到了山體中間，裡面是一方巨大的洞窟。
一座石壁屹立在中央，看上去平平無奇，卻有着一縷縷淡金色的文羅，錯綜複雜，繁瑣玄奧。
越是靠近石壁，便越是能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禪意，浩瀚、慈悲、恢弘、壯闊……
天尊面壁而坐，一動不動，似是在參悟什麼。
“主人，她……應該要明白我的身份了。”
天尊沒有開口，聲音卻響了起來，迴盪在山洞中，宛如悶雷。
“那就讓她也體會一下，你當年的遭遇。”
玄素眸光低垂，沒有說話，但冷若冰霜般的臉上，卻浮現出了明顯的情緒波動。
“你們這對宿敵，便在這一世……分出勝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