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場戰鬥從開始到結束,也不過半個時辰,交手兩百合都不到,有黑水玄仙之稱的紀大統領就敗了。
岳家衆人如在夢中。
望着被嶽翎踩在腳下的紀鎮,這一刻就連嶽帥心中都有些慌了。
如果說岳家的小輩們還會懷疑紀鎮的身份,他心中卻是清楚,紀鎮不可能是假的。
雖然紀鎮拿軍餉和糧草來威脅,讓他心中十分不滿,但岳家並不打算謀反,教訓一下也就罷了,如果真的殺了,那就徹底撕破臉了。
在衆目睽睽下斬殺禁軍大統領,陛下心腹,這個責任,岳家揹負不起。
六百年忠烈之名,絕不能斷送在他這一代。
因此當看到自家女兒和張九陽真的把紀大統領擊敗,甚至手中的霸王槍躍躍欲試時,嶽帥終於坐不住了。
“你們教訓一下也就算了,不要過分。”
他傳音給張九陽。
之所以給張九陽而不是女兒,是他也看出來了,對女兒來說,張九陽說話似乎比自己還管用。
張九陽微微點頭,傳音回覆。
“嶽帥放心,晚輩心中有數,此次擒下大統領,並非要取他性命,而是想要請他幫一個忙。”
他在請字那裡重讀了一下,聲音有着一絲玩味。
張九陽並非衝動行事,他自然清楚,現在還遠遠沒到能和皇帝翻臉的程度,縱然有些心寒和不滿,但岳家絕不會背上造反的罵名。
他不會陷忠良於不義。
之所以拿下大統領,一是打擊對方的氣焰,第二就是請大統領暫且委屈一下,在接下來審訊雙面佛的過程中,幫一個小忙。
聽到這話,嶽帥才鬆了一口氣。
看來張九陽行事雖然大膽,卻還是有底線的,清楚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他最擔心的就是少年得志,有了強大的力量便縱意而爲,那隻會給岳家帶來災禍。
“你岳家是要謀反嗎?”
“嶽江,你這樣做對得起先帝,對得起陛下——”
紀鎮還在大喊,就被嶽翎一槍砸暈了過去,聲音戛然而止。
嶽翎長槍一刺,精準地穿過他的腰帶,然後單臂將其挑起,以肩扛槍,宛如打獵歸來的獵人,驕傲地扛着戰利品。
“你們慢聊,我去關個人。”
她淡淡一笑,心情似乎非常高興。
這個紀鎮,她早就看不順眼了,在京城時就常常給欽天監使絆子,陛下甚至還想讓他接替監正之位。
這次紀鎮又觸碰到了她的兩個忌諱,一個是想插手她的婚事,還有一個,就是他竟然敢拿軍餉和軍糧來威脅,視數十萬邊關將士如草芥。
這讓軍人出身的嶽翎義憤填膺,非常不滿。
“你慢點,不可傷人。”
嶽帥有些不放心地囑咐道。
看着曾經威風八面的紀大統領,此刻如獵物一般被掛在霸王槍上,一晃一晃的,嶽帥的臉部肌肉微微顫動。
解氣是解氣了,就是心裡怎麼這麼虛呢?
“知道了~”
嶽翎槍挑大統領,望了張九陽一眼。
“這個給你。”
張九陽一拍腰間的紫金葫蘆,取出一件白虎皮,煞氣逼人,妖氣沖天,讓嶽帥心中一震。
這是……山君的妖氣!
和山君鬥了一輩子的嶽帥,立刻就意識到了,這張白老虎皮,竟然是山君所蛻!
“想要撬開雙面佛的嘴,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就讓大統領,先爲咱們撬開一個小口子吧。”
張九陽笑道:“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嶽翎點點頭,而後收下白虎皮,化爲雷霆飛去。
空氣中迴盪着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爹,娘,孩兒去去就回,這次的事,是我求張九陽做的,你們不要怪他。”
“還有你們這些小傢伙,都放尊重點,見張九陽如同見我。”
聲音清脆洪亮,十分耿直,直抒胸臆。
許多人的目光都向張九陽望去,露出玩味之色,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嶽翎會如此袒護某個男人。
岳家的女霸王,終於長大了。
較爲活潑的一些小輩,見嶽翎走遠後,纔敢大膽開着玩笑。
“翎姐姐還沒過門呢,就這麼護着相公了……”
“沒想到,大姐頭也會關心人了……”
“姐夫好!”
張九陽老臉一紅,咳嗽一聲,簡直腳趾扣地,這個嶽翎,走就走了,怎麼還說了這麼一句話。
嶽帥冷哼一聲,周圍頓時一靜。
“今天的宴會就到此爲止,你們各自都有軍職,都下去吧。”
“記住,今天發生的事,一個字也不準外傳,否則軍法處置!”
“諾!”
岳家衆人皆行禮告退,神情振奮,很顯然這次的鬥法,讓他們也爲之激盪。
嶽翎的修爲越高,岳家將來的地位纔會越高。
有了張九陽這位少年天驕的加入,岳家更是如虎添翼,也許將來冀州的局勢會變得更好。
張九陽如坐鍼氈,也打算告辭,卻被沈夫人拉了下來。
沈夫人拉着他的手,噓寒問暖。
“孩子,你家中可還有父母親人?”
“你今年多大了?”
“你和翎兒是怎麼認識的?”
“你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當聽到張九陽是孤兒,唯一撫養他的林瞎子還是壞人,黃泉邪祟時,沈夫人眼中露出一絲憐惜。
不僅沒有因爲出身而嫌棄,反而望着張九陽的目光更加柔和關切。
“孩子,苦了你了。”
“以後你和翎兒,都是我的孩子,岳家就是你的家……”
這種感覺讓張九陽既有些感動,也有些不太好意思。
他前世跟着爺爺長大,獨立慣了,穿越後也是孤兒,這種久違的如親情般的感覺,讓他一時間還不太習慣。
但不可否認的是,沈夫人溫柔又親切的舉動,讓他不再那麼尷尬和緊張了。
直到嶽帥咳嗽一聲,沈夫人才瞥了他一眼。
“自己有嘴不知道說話嗎?非要咳嗽?”
“一個大男人,天天讓別人猜你的心思?”
私下裡,沈夫人竟然對嶽帥毫不客氣,而嶽帥臉上則是露出一絲苦笑,賠笑道:“夫人教訓的是,我是想和他單獨出去走走。”
他本來是想等夫人離開後再說話,不曾想,夫人拉着張九陽一說就沒完沒了了。
再等下去,天都要黑了。
“小九,那你們爺倆就出去走走吧,放心,他要是敢欺負你,我給你撐腰。”
沈夫人瞪了嶽帥一眼,纔不情不願地離去,走之前還特意量了量張九陽的衣服尺寸,說是要給他做一件衣裳。
“走吧,逛一逛翎兒從小長大的地方,相信你應該也會感興趣。”
嶽帥拍拍張九陽的肩膀,然後大步向前。
張九陽連忙跟上。
一老一少便在嶽府中閒逛。
嶽府雖然看着氣派,但裡面並不華美,甚至有些簡樸,沒有什麼亭臺樓閣,假山流水,最多的竟然是菜園子。
“夫人和我經常會帶着府中下人親自耕種,別看菜園子簡陋,卻能省下好多錢,後院還有一大片種着稻米呢。”
嶽帥看着長勢喜人的菜園子,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讓人很難想象,統兵二十萬的冀州兵馬大元帥,竟然會笑得像田間老農一般樸實。
“很多人都覺得,我這個大元帥每天都在田裡忙活,是沒有了曾經的雄心,不務正業,小九,你覺得呢?”
他輕描淡寫地問道。
張九陽卻知道,這是嶽帥的考驗。
對方要的不是溜鬚拍馬,阿諛奉承,而是想考驗他,能不能看出這背後的深意。
張九陽微微一笑,道:“晚輩覺得,嶽帥不僅不是沒了雄心,恰恰相反,您這樣的行爲,才稱得上是一位深謀遠慮的統帥。”
“哦?說來聽聽?”
張九陽隨手摘下一粒稻穀,在手中細細摩挲。
“一府之人,能種百畝之地,那如果是二十萬冀州將士呢?”
剎那間,嶽帥眼中精芒一閃,深深凝視着張九陽。
“冀州貧瘠,不是土地貧瘠,而是商業凋敝,人口稀少,實際上這裡有着肥沃的黑土地,所以才能種出如此飽滿的稻穀。”
“百姓人口不足,但若大帥振臂一呼,讓二十萬冀州軍墾荒種地,那軍糧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張九陽的眼中露出一絲欽佩,道:“嶽帥親自耕種,無非是想親手實踐一下,看看此法可不可行,看似如田間老農般荒廢軍務,實際上纔是真正的韜略和遠見。”
欲解冀州困境,只有自力更生!
實際上,華夏自古便有這種制度,名曰屯田制,讓戍邊的軍隊自行開墾耕種,從而解決部分軍糧問題。
大幹不是沒有人提出過類似制度,但都被皇帝否決了。
糧食是軍隊的命脈,如果讓軍隊自行耕種,那朝廷對地方軍隊的掌控力無疑又會減弱。
特別是冀州這個非常敏感的地方。
“沒想到我麾下的那些將領,跟着我打了一輩子的仗,卻還沒有你看得長遠。”
嶽帥十分感慨,就連岳家內部都有人不明白他的心意,還抱怨耕種沒意思,耽誤了練武時間。
百姓若是吃不飽肚子,就算武功再高,也護不住冀州。
他望着張九陽的目光更加滿意,這小子是真不錯,不僅修爲高,懂變通,還有遠見卓識。
“只是嶽帥,恐怕皇帝不會輕易同意吧。”
“當然不會,我已經上書過幾次了,陛下遲遲沒有鬆口,但這一次,爲了大統領,我想……”
“陛下會同意的。”
張九陽一怔,而後望着嶽帥瞪大了眼睛。
好傢伙,老狐狸在這呢!
怪不得他和嶽翎擒下大統領時,嶽帥都只是靜靜觀望,原來是想以大統領爲談判條件,來讓皇帝鬆口,允許冀州軍自行墾荒耕種。
大統領對皇帝來說非常重要,是不可或缺的心腹,岳家只要硬氣一點,皇帝很有可能會答應。
“不必這樣看我。”
嶽帥苦笑一聲,嘆道:“爲臣者,本不該如此算計君上,但爲了冀州百姓,爲了大幹邊疆的安定,也爲了先帝的基業,我只能走這一步了。”
忠君報國依然是他的信念,只是冀州已經快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在不造反的前提下,他必須盡力爭取,哪怕手段不是那麼光明磊落。
“小九,所以還請你們務必要保證大統領的安全,等用完了,我便上書給陛下。”
“好,嶽帥放心,看來大統領來得真是時候,那些所謂的聘禮,可都沒有他值錢。”
嶽帥聞言大笑,而後拍了拍張九陽的肩膀,不再說什麼,但兩人之間的關係卻在無形之中更加親近了。
不知不覺,兩人逛到了一處地方。
岳家祠堂。
張九陽心中一動,他本來還想着,該怎麼和嶽帥提起想去祠堂看看,沒想到對方主動就帶他來了。
望着這間祠堂,他眼中閃過一道異色,心中微微有些激動。
當年天尊進攻國公府,讓這裡血流成河,製造了震驚天下的國公府慘案,也是黃泉第一次高調地出現在世人眼中。
嶽翎這些年一直追查此案,查來查去,最後卻查到了自己家。
當年國公府被天尊召喚的妖魔掃蕩,各處都受到了破壞,嶽小妹也因此慘死,唯有這間祠堂,沒有受到任何騷擾。
張九陽曾懷疑天尊就是諸葛七星,如果這樣的話就能解釋得通,因爲這祠堂中供奉着軍神嶽靖鐘的靈位,諸葛七星顧念兄弟結義之情,纔沒有讓妖魔破壞。
“其實當年,諸葛雲虎接手此案後,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這個疑點,他在檢查之後,得出了一個結論。”
嶽帥輕嘆一聲,突然問道:“小九,我知道你在幫翎兒查這個案子,有些事情,我或許可以告訴你,但你想好了……真的要知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