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提供線索的人都會想方設法的不拋頭露面,這回的老太太不但不介意,反而還自告奮勇,這倒讓安長埔和秦若男有些不知該作何反應是好,姑且就一言不發的跟在老太太身後,隨她出了門,七拐八拐的走到隔壁另一條衚衕裡。
“大娘,你不是說,孩子可能是在你鄰居家裡麼?”拐了幾道彎兒,安長埔有些耐不住了,拉住老太太想問清楚究竟。
老太太把自己的胳膊從他手裡抽回去,不滿的衝他翻了個白眼兒:“不住在一個衚衕裡就不是鄰居了?!那怎麼着?要是這麼說,你們市裡頭住樓的,不是對門兒就也不算鄰居了唄?!”
安長埔皺了一下眉頭,他沒想到這老太太說話居然這麼衝,不過不管是從年紀,性別,還是現在眼下的處境,他都不可能針鋒相對的同對方斤斤計較,所以乾脆一抿嘴,什麼也不說,繼續跟着老太太走。
“大娘,你早上買早點的攤子在哪裡啊?”秦若男很隨意的問。
“喏!就在那邊!”老太太也沒太在意這個問題,站住腳回手一指,“就贊剛纔走過的地方,別往左拐,往右拐,走到頭第一家就是了!那家的豆漿特別濃,油條炸的也夠脆!不過你現在問也白搭了,他們白天除了豆腐別的不賣。”
秦若男在心裡估算了一下,發現老太太買早點的路線回家根本不可能路過他們現在走過的地方,想要從這邊走,不僅是需要特意而爲之,更是在繞遠,所以她口中所謂的買早點回來不小心聽到孩子哭聲,那是絕對不存在的。
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試探着問:“大娘。你和這個老張家,平時是不是有什麼矛盾啊?”
老太太聽到這話,身子僵了一下,腳步沒停,頭也不回的反問:“你一個當警察的,是打聽別人家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重要,還是找到孩子重要?!”
“這老太太,可真夠衝的!”安長埔小聲對秦若男咕噥一句,方纔他們和老太太交流的過程中,附和老太太心意的對話就都還好說。但凡有一句戳了老太太的心窩子,她就立刻反脣相譏,一點兒虧都不吃。看樣子平時也不是一個善茬兒。
很快,老太太把他們兩個帶到了一戶人家門前,剛到門口腳還沒站穩,老太太就急不可耐的握起拳頭砰砰砰的砸起門板來,那扇原本看起來就不算厚實的鐵皮門板被砸的直顫。細碎的鐵鏽從門縫裡簌簌的落下來,老太太連忙抽回手,撣着自己的衣袖。
“來啦來啦!別敲了!”院子裡傳來應門的聲音,很快,門開了,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大爺從裡面探出頭。他先是看到安長埔和秦若男這兩個生人,隨即又瞧見帶頭的老太太,頓時眉頭一皺。叉着腰擋在了門口,“你來幹什麼?!走走走!我們家不歡迎你來!”
“真有意思!我來不來還輪得着你歡迎不歡迎的!你給我閃開!我今天過來是帶了警察了辦正事兒的!”老太太也挺橫,一點也不服軟。
“帶着警察了不起麼?!警察也不可以隨隨便便不經允許就私闖民宅啊!你也就是個狐假虎威的貨色!不對,這麼說還誇你了!你就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稱霸王的那隻老猴兒!”
“少廢話。你讓不讓開?”
“不讓!”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嚷着,到讓安長埔和秦若男聽明白了。這兩家看架勢不但是有矛盾,還是陳年舊怨呢!
安長埔一看這陣勢再不開口是不行了,連忙上前,把老太太擱在自己身後,生怕兩個都火氣很衝的人一不小心再從言語攻擊變成動手廝打。
“二位,你們先別吵!張大爺是吧?你好,我們是c市公安局重案組的,想請你協助我們調查一些情況。”安長埔擋在老太太前面,對堵在門口的張大爺說。
張大爺看樣子剛纔和老太太吵架也氣得不輕,此刻胸脯劇烈的起伏着,衝安長埔一努嘴兒,沒好氣的說:“有什麼事兒你就說吧!”
“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家裡偷偷藏了個十來歲的孩子!那孩子根本不是你們家的!今天早上我都聽到了,孩子被你們折磨的哭的那個慘吶!你們都瞞不住了!”老太太不等安長埔回話,從他身後一伸頭,連珠炮一樣的說。
秦若男本來有心想攔住老太太,偏偏又不能去堵人家的嘴巴,心裡叫苦不迭,原本安長埔可能想要用什麼理由進門去瞧瞧,現在被這老太太一嚷嚷,接下來就被動了。
果然,張大爺一聽這話,先是一愣神兒,然後腰桿兒一挺,把門口嚴嚴實實的擋住,壓根兒沒有想要放他們過去的意思:“你們別聽那老瘋婆子胡說八道!沒有證據可不能亂講話的!法律我懂!”
“懂法律你就更是知法犯法了!罪加一等!”
“你說有罪就有罪!你誰啊你?!”
眼看着兩個人爭吵不休,安長埔也被老太太弄得被動不知道該如何取得進度的時候,轉機出現了,可能是因爲門口吵嚷的聲音比較大,驚擾到了屋裡的人,從屋裡傳來一陣響亮的哭嚎,一聽就知道是個小孩,並且是個小男孩兒發出來的。
一聽到這聲哭嚎,門口的幾個人都變了臉色,張大爺一臉緊張,帶頭過來的老太太一臉志在必得的得意,安長埔和秦若男也神色一凜。
“張大爺,請你讓我們進去看一下情況。”安長埔嘴上商量着,行動卻已經變被動爲主動,扶着張大爺的雙肩,半推着使他讓開了門口,秦若男緊隨其後進了院子,帶路的老太太也急急忙忙跟着往裡擠。
擠進院子裡,張大爺此刻已經整個人除了緊張,沒有任何其他反應,安長埔和秦若男顧不上許多,推門進屋,一眼就看到牀上背對着門口坐着一個男孩兒,正在放聲大哭,身上穿着的正是尋人啓事裡方萬穿着的外套。在男孩兒的對面,一個胖老太太手裡捏着根燃燒過又熄滅,還在冒着煙的火柴桿兒。
胖老太太看着突然闖進屋來的陌生人,一時之間也愣住了,忘了做出反應,秦若男趕忙走上前,一把拉住孩子的胳膊,把他的臉轉過來。
然而,讓人失望的是,轉過臉來的孩子,除了衣服與方萬一模一樣之外,五官沒有絲毫的相似之處,更重要的是,孩子的兩腮腫的老大,活像一隻水泡眼的金魚。
“你這老太太!你就非得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給孩子點穴麼!”張大爺回過神來跟着跑進屋,進門就指着自己的老伴兒大聲斥責起來。
胖老太太呆呆的看着大夥兒,手裡捏着的火柴桿兒舉着也不是,丟掉也不是,更加沒了主張。
經過好一番溝通,安長埔和秦若男才最終弄清楚了事實真相,這位張大爺和張大娘的確沒有兒女,家裡的這個孩子,是張大娘姐姐家的孫子,因爲腮腺炎,不能上學,張大娘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家傳了一個手藝,那就是用燒紅了的火柴桿兒點穴,尤其對於控制腮腺炎十分有效,再加上老兩口沒有孩子,家裡比較清閒,所以姐姐就把孫子送到這裡,一邊接受“點穴療法”,一邊養病。
而報案提供線索的老太太,和這張大爺兩口子可以說是多年的宿怨,兩家的仇恨從文。革那會兒就落下了,從來都是互相看不順眼,一見面就肯定會爭吵的主兒。
孩子哭,是因爲被滾燙的火柴頭點穴灼熱難受,至於張大爺的緊張,則完全是擔心別人知道了會因爲“無照行醫”這種理由來找他們的麻煩,據說早些年張大娘就因爲幫人點穴惹過這樣的麻煩。
最後經證實,張大爺和張大娘的說法完全屬實。
“得!這又是一個疑鄰竊斧的典型!因爲兩家關係不好,看到一點蛛絲馬跡就立刻發揮想象,結果咱們倆白跑一趟!”回去的路上,安長埔對這一場烏龍有些哭笑不得,“最重要的是原本以爲有了希望,結果現在破滅了,比沒有線索之前更加失望!”
秦若男嘆了口氣,安長埔說的也是她現在心裡的感受,不過事到如今又能說什麼呢,每一個可能都不敢輕忽,所以註定要跑一些冤枉路。
現在就只能看看莊全那邊怎麼樣了。
重新返回第八中學,一進政教處的門,政教處主任正站在辦公桌前手裡拿着話筒,看到來人是安長埔他們,立刻放下電話應了上來。
“正要給你們打電話呢!莊全被我們找回來了!我把辦公室留給你們,你們和他談吧!”政教處主任說完,走出辦公室,從外面把門輕輕掩上。
這時候安長埔和秦若男才注意到坐在辦公室靠窗邊角落位置上的莊全。
和監控攝像裡一樣,莊全是個黝黑敦實的男孩兒,身上的衣服看起來都彷彿和監控錄像裡的一模一樣,沒有換過,此刻他翹着二郎腿,一條胳膊支在窗臺上,一臉說不出是叛逆還是譏誚的表情。
“莊全,我不想和你繞彎子,”安長埔走到男孩兒面前,坐了下來,開門見山的問,“你前幾天賣了這麼一部手機到二手手機店裡吧?這手機你是從哪裡搞到的?”說着把手機型號的示意圖遞給他。
莊全瞥一眼圖紙,也不身手接,滿不在乎的撇撇嘴:“說不繞彎子還問這種傻問題!還能是哪兒來的,不就是我打了個劫搶來的!”
【感謝卓爾法師之子和何思改筒子的粉紅!三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