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男靠在浴缸裡,在氤氳的水蒸氣中閉上眼睛,屋子裡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響,然而她的心裡卻彷彿颱風過境一樣,完全沒有辦法平靜下來。
浴缸裡的水越來越多,幾乎就要溢出去了,秦若男伸手關上水龍頭。
如果人的感情也能像水龍頭裡的水一樣就好了,她把頭重新靠在浴缸的邊沿上,心中默默的想,說關就關,戛然而止,不拖泥帶水,也不用糾結,可以免去許多爲情所困的苦惱。
至少不用像自己現在這樣,進退兩難。
原本恐怕連她自己都不會相信,對待感情,自己竟然是這麼一個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並且會執着到這個程度。從當初那份懵懵懂懂的感情在心中萌生開始,到後來生平第一次鼓起勇氣把滿腔的情意付諸筆端,最後卻落得毫無迴應,不了了之的尷尬結局,於是咬牙切齒的讓自己死心,放下,再到被調轉工作安排在c市公安局重案組,故人重逢,猛然發現自己以爲放下的感情,其實至少冬眠在心裡,從再見到那個男人的一刻開始便不可抑制的復甦了。
想起安長埔,秦若男的心裡就感到一陣悸動,渾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都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原本以爲距離產生美,拉近距離之後,原本在心目中被完美化的人也會呈現出許多的瑕疵,或許自己就會看的淡一些,慢慢變得釋然,可是日復一日的相處,非但沒有讓事態按照自己期望的那樣發展,反而讓自己有了越陷越深的危險。
大學時代的少女情懷,迷戀的無非是外表的高大帥氣和性格的陽光開朗,現在隨着年齡增長,心智愈發成熟。通過工作中的相處,她發現這個男人除了一副好看的皮囊之外,頭腦和工作能力也毫不遜色,平日裡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謙和有禮,關鍵時刻卻又立場堅定,毫不退讓,遇到難纏的刺頭,不用硬碰硬,他總是有辦法讓難題迎刃而解。用和煦的辦法把一觸即發的矛盾危機輕鬆解除。
在加深了對安長埔的認識之後,秦若男便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心中的那根情苗。非但沒有被拔除,反而開始茁壯的成長起來了。
反觀一下自己,若說工作能力和破案的頭腦,秦若男還是頗有一些自信的,這些時日的相處和合作。安長埔也不止一次對自己的實力大加稱讚。可是男女之間的感情,卻不是尋找一個默契的工作夥伴,能讓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擦出火花,靠的可絕對不是“誰說女子不如男”的氣概。
安長埔喜歡什麼樣類型的女人,秦若男從來沒有問過他,一來不好意思。二來沒有勇氣。
不過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也不難尋找,男人喜歡的女人,雖然形形色色。歸根結底本質上卻脫不開大同小異的大範疇。
俏麗的容貌,凸凹有致的身材,或溫柔或活潑的個性,說起話來軟綿綿的腔調,當然還少不了適時流露出來的柔弱。能夠給男人提供一個彰顯男子漢氣概的機會。
想到這些普遍受到男人喜歡的女人特徵,秦若男的腦海中就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陶音音的模樣。
沒錯。陶音音這樣的女人,還真的是把男人喜歡的女性特質幾乎都佔全了,所以每次面對她的時候,秦若男就會不由自主的產生一種相形見絀的自卑感。
平心而論,她秦若男長得不醜,說是不醜其實可能都有謙虛的成分,客觀上來說她的五官單看長得很清秀,搭配在一起的效果比清秀還要再加幾分,身材瘦高修長,加上原本的短髮和利落穿衣風格,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子颯爽勁兒,只不過颯爽歸颯爽,氣質上單單少了幾分女孩子的嬌態,身材苗條歸苗條,因爲身高腿長骨頭架子也不小,胳膊腿都硬邦邦的,又把她整個人都朝“溫柔嫵媚肉感”這些女性特質拖遠了一段距離。
或許秦若男的氣質外貌很符合時下里熱推的偏中性風,可不管這種風格被人吹捧的多麼流行,不是自己打從心眼兒裡想要的,就還是會視如敝履。
扭過臉去看看對面牆上的鏡子,被水汽模糊了的鏡面裡反射出一個朦朦朧朧的影子,五官看不清楚,半長的頭髮有些略顯參差。
會不會有些太傻了呢?就因爲人家一句喜歡長頭髮的女人,自己就硬是破天荒的開始萌生出蓄長髮的念頭?
秦若男有些煩躁起來,她又忍不住想起今天自己下意識坐上副駕駛位置時,陶音音站在車窗外錯愕的眼神。
以後多注意一些吧,現在的情形比較不同以往了,過去或許還可以懷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現在陶音音活生生的擺在那裡,自己是不是也該知難而退了呢?
時下里不是流行這麼一句話麼,喜歡你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喜歡安長埔,也是她秦若男自己的事,與安長埔無關,放得下放不下,還要看自己的努力,但是至少從現在開始,要注意不要給他人造成困擾纔好。
秦若男呆呆的想着,忽然回過神來,感到周身陣陣寒意,這才意識到浴缸裡的水已經有些微涼,這才趕忙起身放水,裹了浴巾回房間去。
眼下還有案子沒破,不管心情好壞,感冒發燒這種“非戰鬥減員”可是萬萬要不得的。
第二天一早,安長埔一進辦公室,看到秦若男已經坐在那裡,沒有感到多麼驚訝,自己的這個搭檔工作積極性一流,這是早就衆所周知的事情,他走到自己桌前坐下,把手裡拿着的兩份早餐遞給秦若男一份。
“我們家附近新開了一家早點鋪子,生意特好,我順便買了兩份,你也嚐嚐!”
秦若男正對着電腦在戶籍網上查着錢玉玲身邊已知打過交道異性的信息資料,看到安長埔遞過早餐來,對他微微挑了下嘴角,目光又重新轉回到顯示器上,嘴上客氣的說:“謝謝你,我已經吃過了。”
安長埔愣了一下,看秦若男沒有要接過去的意思,只好把那多出來的一份早點放回自己桌上,人家都說自己吃過了,總不可能要求人家再吃一份,可是他隱約覺得秦若男對自己的態度好像有些變化,原本兩個人經過磨合,相處的已經很融洽,就算秦若男從來都不是那種特別活潑外向,會主動和你嘻嘻哈哈勾肩搭背的人,但至少已經不是這種略顯疏離的禮貌客氣。
她怎麼了?安長埔回憶了一下,確定他們兩個最近都沒有發生過任何的摩擦。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安長埔摸摸鼻子,沒有再去深究,大口大口的吃起自己的早飯,順便把秦若男沒有接受的那一份給了剛進門也同樣沒吃早飯的墨竇。
看着墨竇吃得香噴噴,秦若男在對桌面無表情的忙碌着查資料,安長埔的心裡始終覺得有些彆扭。
不一會兒,秦若男就打印出了一疊個人信息資料,遞給安長埔:“你看一下這個,我剛剛把咱們之前瞭解到的與錢玉玲有過交往的幾個男人個人信息調了出來,包括戶籍照片,背景都不復雜,而且從照片上看,也沒有發現方達形容的那種滿臉橫肉的人。”
安長埔接過那幾張個人資料,認認真真的逐一瀏覽過來,發現還真的是如秦若男所說的那樣,這幾個男人年紀相差無幾,背景清白,沒有任何的不良記錄,因爲近兩年正好趕上戶籍信息更新,照片與目前的本人現狀應該差距不大,從照片上看,也都是屬於斯文型的樣貌,在三四十歲的中年人裡算得上是相貌端莊的了。
的確沒有哪一個是和當日畫像相類似的滿臉橫肉。
難道這個“滿臉橫肉”是方達杜撰出來故意想要潑錢玉玲的髒水?安長埔有些猶豫了。
秦若男看他對着幾張照片皺眉頭,心裡猜到他應該是產生了和自己剛纔相似的疑慮,於是對他說:“我想,那個一臉橫肉的男人應該是存在的,你想,方達千方百計阻止錢玉玲和其他男人談戀愛再婚,爲的是給自己留條後路,免得錢玉玲再婚之後他如果想回去複合就沒有機會了。你覺得一個懷有這樣心思的人,會故意編造出一個子虛烏有的人來栽贓陷害前妻麼?”
“你說的有道理,我剛剛也想起來,昨天帶方達去畫像,結束之後我和畫像的專家聊了幾句,人家也說,從方達對‘一臉橫肉’的描述來看,他是的的確確見過這麼個人,而不是憑藉主觀想象臆造出來的人物,這麼說來,錢玉玲身邊肯定還有其他打過交道的異性,她有所保留的沒有全都告訴咱們。”安長埔心裡也已經有了結論。
“走吧,到錢玉玲那裡去一趟。”秦若男看了看時間,站起身來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
安長埔點點頭,收好那幾分個人信息,和秦若男一起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