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雲其實巴不得有一點獨處的時間,她趁着去文浩然家拜年的機會,把老五斗櫥裡面屯的毛線找了兩卷出來。原本薄雲是想扔掉的,文淑芬知道薄楓和薄雲都愛手工活兒,很捨得花錢買好毛線和各種布料,說這些東西並不重,塞在櫃子裡也不佔地方,留着當個念想,就一起搬過來了。
情人節快到,她想送一份禮物給寧致遠,他對她好,她就想加倍回報,掏心掏肺。本來她想用自己的五千塊獎學金買份禮物,研究半天,覺得她買得起的東西,寧致遠未必看得起用得上,不如自己動手做。
手織圍巾寧致遠不需要,他要麼在屋裡要麼在車裡,即使短暫外出,也有好幾條不同顏色的羊絨圍巾。毛衣織起來太慢,天天弄也起碼要兩三週,來不及。薄雲決定織襪子,寧致遠在家常常不穿鞋走來走去,有雙厚實暖和的羊毛襪子,他應該會喜歡的。
昨晚寧致遠跟李昊他們在三樓喝酒的時候,薄雲已經偷着織完了大半隻,今晚時間充裕,她開着電視有一眼沒一眼地看,手上一刻不停。寧致遠母子當夜沒有回別墅,薄雲熬到十二點多,把一雙襪子織完,找了個素淨禮盒裝起來藏好。
趕工用力太猛,次日她只覺脖子痠痛,睡到八點多才醒。張媽已經來了,她聽見吸塵器的聲音,掙扎着爬起來洗漱,幫張媽一起打掃。
“小云,其實你不需要做事,寧總付我薪水,這就是我的分內事。”
“那怎麼好意思,我年紀輕輕的,好吃懶做,要天打雷劈的。”
張媽便不再阻攔,薄雲手腳勤快,已經支開熨斗板燙衣服。整整一籃子衣服燙好掛起來,薄雲纔去客廳坐着看書,張媽看見了笑說:“我兒子若是有你十分之一的刻苦就好了。”
“張媽,您兒子多大?”
“不小,十七了,成績總是倒數,尤其數學和英語,老是不及格。我不指望他像你一樣考上名校,能上個二本我就謝天謝地。”
薄雲合上課本,想想說:“我可以免費給他補課,如果您願意的話。”
“哎喲,小云,可不敢耽誤你的時間,寧總要生氣的。”
薄雲笑眯眯地說:“不怕,寧總是刀子嘴豆腐心,每週一兩次不要緊。開學後我要住到海瀚名居那邊去,您知道的吧?可以讓您兒子去找我。”
張媽悄聲說:“那不行,寧總特地囑咐過,他信不過其他人,瀚海名居那邊還是我負責照看,務必要口風緊。我怎麼敢讓我兒子到那兒去!而且不能耽誤你的時間,寧總說過不能讓你操心打掃和買菜的事,要你專心學習。”
“那不如請個家教給他?”
“當然請過,可是沒見什麼效果,那些大學生只圖賺錢,上課都是敷衍,兒子說沒學到什麼。”
薄雲想想說:“我在大學裡認識幾個做家教的同學,成績很好,人也負責,不如我幫你找一個好的,彼此都是熟人,一定會盡心盡力的。”
張媽激動得很,握住小云的手:“哎……真是不知道怎麼謝你。”
薄雲忙說:“張媽,謝謝您一直照顧我,我也是經歷過高考的,可憐
天下父母心,我不過是舉手之勞。”
正聊着,寧致遠打電話來:“雲,你在家幹嘛呢?”
“沒什麼,張媽在呢,我們說說話,一起做點活兒。”
“嗯,中午我陪母親去會幾個老朋友,下午你進城到我叔叔家裡來,我們一起喝茶。”
“那個……方便嗎?孟小姐參加嗎?我要不要化妝打扮?”
“琪雅不一定來,她跟麥克好像有安排。你別緊張,就是隨性的下午茶。兩點半我叫個司機去接你。”
雖說只是喝茶,薄雲還是不敢太隨便,找出一條漂亮裙子換上,梳頭化妝,端坐在客廳一邊看書一邊等司機上門。
到得寧宅,沒想到孟海濤和蘇青都在,珍妮母子以及寧毅信和他們聊得正暢快。因爲珍妮從美國來,所以準備的是西式茶點,紅茶和各色小餅乾、蛋糕。
寧毅信很喜歡薄雲,招手叫她坐在身邊,寧致遠挨着母親,欠身對她眨眨眼,讓她放輕鬆。蘇青暗自打量薄雲,今天她穿一條裸粉色七分袖連身裙,腰部覆蓋一塊精緻的羽毛蕾絲,一條細細黑色皮帶勒出小蠻腰,腮邊刷了一點胭脂,俏麗動人。
珍妮看看薄雲,微笑說:“怎麼戴來戴去都是這塊翡翠?致遠沒給你置辦別的首飾?翡翠跟你今天的裙子不搭。”
薄雲答道:“我還是學生,在學校還是樸素一些比較好,只有放假才戴珠寶,所以……”
珍妮這會兒興致極好,便起身說:“你跟我來。”
薄雲看一眼寧致遠,他頜首,她才乖乖低頭跟着珍妮上樓去。蘇青把這一幕盡收眼底,暗歎,寧致遠就喜歡薄雲這種小媳婦的情態嗎?生怕行差踏錯一步,戰戰兢兢的。
珍妮去到從前她的房間,雖然老宅現在是寧毅信在居住,但還保留着珍妮和寧毅仁夫婦二十年前的臥室。她坐在梳妝檯前,打開一個剔紅三層首飾匣,裡面零零落落扔着些舊珠寶。她挑揀幾樣出來,在薄雲身上比劃。選一條嵌彩寶搭扣的珍珠項鍊,珠子直徑不大,長度剛好在鎖骨下面圍繞一圈,顯得秀氣優雅。
“珍妮阿姨,這個太貴重,我不能收。”
“這個不值什麼錢,何況都是老貨,閒置在這裡好些年,真可惜,應該物盡其用,你戴着很好看,不要推辭。”
薄雲不好忤逆珍妮的意思,就戴上了。珍妮看她一打扮起來,像個精緻的洋娃娃,心中歡喜,愈發來了興頭,再找出一條桃紅碧璽手串,上面搭兩粒翡翠珠,翡翠如意墜角,桃紅柳綠,相得益彰。珍妮給薄雲套在手腕上試了試,尺寸還挺合適:“這個就得你這樣膚白貌美的少女戴着最好看,平常日子也可以戴,不要緊的,跟你脖子上的翡翠墜子很般配。”
薄雲很喜歡這個明豔的配色,愛不釋手,捏在手裡把玩。珍妮看她一雙纖纖玉手光溜溜的,不戴手錶不戴手鐲,戒指都沒有一枚,便問:“你沒有腕錶嗎?”
“那個……高中時有一塊石英錶,壞掉了,一直沒買新的。平常看時間有手機,好像不戴手錶也不要緊。”
“腕錶對女人而言不僅是實用品,更是裝飾物
。怎麼能少呢?”
她拉開牀頭櫃的小抽屜,找出一個扁長禮盒,裡面有一塊金色手錶,盒子都有點浮灰了,表還是金燦燦的。薄雲直覺這很貴,忙說:“珍妮阿姨,您真的太慷慨,已經給我兩件珠寶,手錶就算了吧。”
“扔在這裡年復一年,還不是生鏽?”珍妮不由分說,硬給薄雲戴起來。
耽擱好一會兒,薄雲扶着珍妮的胳膊下樓來,寧致遠擡頭一看,薄雲脖子上細巧一條珍珠項鍊,和粉色裙子配得天衣無縫,還是母親的品味好!
薄雲把手錶盒子和裝在錦囊裡面的碧璽手鍊塞進手袋,寧致遠坐到她身邊,擡起她的手腕說:“這手錶媽媽給你啦?很好看。”
他低頭細看,這支古董表是手動上鍊的,他細心地上發條,校準時間。時針轉動起來,他說:“難得,這麼些年,機芯還很好。”
蘇青認得那塊表,錶殼只指甲蓋大小,鏈子是菱形金扣串聯,戴在腕上如一條手鍊,凸顯淑女氣質。從前珍妮在N市的時候常戴,不知爲何失寵扔在舊宅閒置。她有點酸,在一旁說:“1930年代瑞士製造的Omega金錶,再過一百年還是走時精準。珍妮,你真是大方。”
“致遠也有一支古董Omega,我心血來潮就送給薄雲啦,他倆一起戴的話,湊成一對豈不有趣?”珍妮笑眯眯的,慢慢喝茶。
薄雲雖然不懂名牌,可是Omega她還是聽說過的,何況還是有歷史的物品,心裡有點慌,忙湊在寧致遠耳邊問:“是不是很貴?”
“不算貴,你別忐忑,既然給你就常戴吧,你若不戴,我母親纔會不高興。”寧致遠悄聲說。
孟海濤不喜參與女人的話題,只和寧毅信湊在一起聊些股市行情和投資之道。坐了一會兒,孟宅傭人來報,說請的裁縫到了,讓兩位太太移步。
蘇青忙站起來:“太好了,終於來啦,珍妮唸叨好久,嫌紐約沒有好裁縫做旗袍,今兒來的這位可是N市的老字號,第三代啦!手藝出神入化!”
珍妮站起身來,招手叫薄雲跟着一起去。寧致遠忙也起身,珍妮笑:“怎麼,怕我欺負了你的芭比娃娃?一刻都不放鬆?”
“媽媽真是說笑,我是去看看能不能幫忙。”
蘇青拉着寧致遠:“你媽媽巴不得你多陪陪她呢,一起來吧,幫着拿主意選料子。”
到得孟宅,穿着對襟唐裝的裁縫已經候在客廳裡,沙發上堆着十幾卷衣料。這番情景,讓薄雲恍惚走進百年前的民國時代。
蘇青素來喜歡旗袍,今天也是穿一件仿古的褂子,寬袍大袖,黑綢底子上刺繡大朵牡丹海棠玉蘭花,領口和衣襟內裡是明黃緞子,敞開時露出一抹鮮亮顏色。
蘇青對珍妮介紹說:“這位師傅的手藝在N市是頭牌,我這件褂子就是他做的,全手工的刺繡。”
珍妮依在沙發上說:“我從前一年到頭也穿不了幾次旗袍,不過年紀一年年上去,皮膚鬆弛,不敢再穿洋裝袒胸露背,倒想起旗袍的好處來,難爲你這麼興師動衆把師傅請來,我不多做幾件真是對不住你的盛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