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縣城的幾條窄巷,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宋老帶着林有來到了另外一處院門外。宋老扣下門上椒圖嘴裡的鐵環。不一會,“吱呀”聲起,一個年輕的女子出來開了門。
那女子,瓜子小臉,雙鳳眼,柳葉眉,五官生得甚是美貌,雖然着一身淡藍的寬衣衫,但看得出身高身形不差。單從相貌上看,她在這小縣城中也是讓人眼前一亮的美女了,有種滄海遺珠的感覺。只是那女子臉色一般,眼神暗淡,看到宋老才稍微明亮了一分。長期在縣城勞作,那手的樣子也有些與年齡不相匹配的成熟。
女子看到宋一星,敬稱了聲宋老。宋老介紹林有是遠來客,讓女子放二人進屋說話。女子向林有點頭致意,將二人請入了院中。
進屋後,林有發現這是個簡樸的院子,四周有一點柴火木,一大缸水,一張簡易木製長桌和幾條板凳,院中還堆了些雜物。
再往裡走是廳堂,林有和宋老在廳堂的椅子上落座。女子則進廚房沏茶。林有又四下看了下房間內飾,房間擺設比較簡陋,大廳除了一張方桌和四把椅子外,再無其他陳設。不過斑駁的牆壁上還有些工整的水彩畫印,加上大門扣環的樣式,看得出屋主還有些雅緻。
不一會兒,兩杯茶上來了。
不過宋老卻站了起來,四下查看,而後對着還沒落座的女子說道:“院中就你一人?”
“嗯,我娘出去了。”女子輕聲應道。
“如此便好。”宋老說道,而後轉頭對林有說道,“少主,這位是婉婧姑娘。”
“見過婉婧姑娘。”林有站起來見禮,不過心中疑惑,難道這就是我的妹妹?我真的還有個妹妹?臉上卻不動聲色。
“見過公子,快請坐。”那叫婉婧的女子並不似平常女子那般拘謹,反而有種鬥士兒女的灑脫,事實上,林有也感覺到了她的魂力,確實是個鬥士,大約在法境的魂力修爲。
“多謝!”
“婉婧,這是少主,確切地說,是你的哥哥。”宋老聲音不大。
“哦,啊?什麼?”婉婧姑娘剛要說“原來是少主”,聽了宋老後面那句話,臉色都變了。先是直直地看着林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隨後望向宋老,帶着詢問的眼神。
“她是我妹妹?”此時林有剛要彎下去的膝蓋卻彈了起來,看看宋老,看看婉婧,心裡充滿疑問。眼睛終於是定住,也望向宋老,希望他儘快爲他們解開謎團。
“說來話長,少主、婉婧,你們先坐。”宋老邊說邊坐下,“二十六年前的事,過去了這麼久,但是每每想起,都是痛苦的回憶。”說起往事,宋老的臉開始抽搐,表情痛苦,“當年,在厲武帝那個惡賊的指使下,瀟湘宗的走狗趁着琴臺宗謝宗主不在,殺上江州,滅我琴臺。我首義宗本只是江州小門,在琴臺宗的扶持下才繁衍生息,發展壯大。琴臺宗有難,我首義宗肯定不能坐視不理,前宗主率先挺身而出,老夫也拼了這條老命,與那瀟湘的惡賊搏殺。無奈,那羣惡賊有備而來,謝宗主不在,瀟湘宗又有帝國朝廷支持,我們不是對手。最後,琴臺三千門人慘死,血染漢江,真的是屍山血海,真的是無比慘烈!”憶及往昔,宋老的心彷彿都在顫抖,人也在不停地抖動,好像那場大戰彷彿就在昨天。林有和婉婧,此時也是緊握雙拳,一臉悲憤。
“老朽自知不是對手,本來爛命一條,爲報琴臺的關照之情,爲報宗主的知遇之恩,死又何懼?只是在捨身取義之時,發現了重傷瀕死的二公子,也就是婉婧的父親。他是二爺的孩子,二爺是宗主的親弟弟,算起來,他是少主你的堂叔。他在臨時之前讓我帶走已有身孕的沈姨娘,也就是婉婧的母親,那時候的沈姨娘才懷胎三月,肚子並不明顯,琴臺宗也只有少數人知道她懷孕,而我是負責聯絡兩宗事務的,也算行走琴臺的老人了,所以知道內情。”宋老已經從悲憤到激動再慢慢又轉入平靜,但是婉婧聽了,眼裡已經泛起了淚花。宋老的這些話,勾起了她的傷心往事,她看向宋老的眼睛緩緩上擡,看着遠處上方的空白,像是望着上蒼,望着在天的親人。
“老朽斷了一隻胳膊,救走了不遠處的沈姨娘。”宋老接着說着。林有這才仔細看了看宋老的左手臂,伸手捏了捏空空的衣袖。他一直是感覺這裡有些異常,但想不到衣袖內竟然是空的,原來如此!他看向宋老的神情更是敬重。
“後來,沈姨娘躲到了這裡,她出生的地方,生下了婉婧。但是瀟湘宗和帝國的鷹犬始終沒有放過她,在一次快要暴露的時候,沈姨娘爲了不連累我們,含淚告別了出生不久的女兒,把她交給了她母親和妹妹,自己將賊人引至偏遠處,與其中兩個同歸於盡。剩下的那些鷹犬,領了她的屍身去交差,自然是不知道婉婧的存在。婉婧隨了母姓,被外祖母和姨娘帶大,外祖母前些年仙去,現在和姨娘兩個相依爲命,替人做點針線活計爲生。所幸婉婧在5歲時候覺醒了神魂,在這小縣城中,尚有自保之力。”宋老緩緩道來,大致說清了婉婧身世。
此時的婉婧,已經轉過身,掩面在擦拭淚水。而林有聽了婉婧的曲折身世,看向這個苦難的堂親妹妹,彷佛看到了自己的過去。他走向婉婧,伸手想摸摸她,但是卻停住了,只是溫柔地看着她。而此刻的婉婧,看向眼前的這個男子,卻仍是一頭霧水。宋老又將林有的事說與了她。婉婧聽了,掛着淚痕的眼睛有點吃驚地看着林有。
一直以來,身邊人告訴她,琴臺謝家已經完了。這麼些年來,她隨了母姓,苟活偷生。她的姨娘,也是爲了她而一直未嫁,兩人以母女相稱,爲的就是給她一個正常的身份。今天,她突然多了一個哥哥,還是那個無數人提到的在懸崖上摔落必死的人,這讓她如何不吃驚?
林有拿出了那面刻着“遺珠公主府”的金牌,說了這是她母親的遺物,她母親是甌越帝國公主的事,婉婧自是知曉。他又緩緩亮起紅橙黃綠青五個滿格魂環,展示了化境鬥士的強大修爲。婉婧呆呆地看着他,又伸手確認了他的骨齡,確實只有26歲,確實是她哥哥應該的年紀。她如今只是與姨娘相依爲命的窮苦女子,雖然有魂力,但也僅僅是自保所用,並不能爲她改變太多。自己身無長物,眼前的這個男子沒有必要騙自己,而且她信任宋老,那個救過她和她母親的人。
此時的婉婧,已經在心裡確認了眼前的這個男子。她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希望和光。她緩緩地伸出手,觸碰到林有的手後,緊緊地抓着,脣角微微顫動,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林有任憑她抓着自己的手,望向她的眼神,又充滿憐愛,心裡暖暖的溫情。突然,一聲“哥哥”從婉婧嘴裡喊出,隨即她撲向了他的懷中,埋在林有胸前的雙眼已經淚溼。
“好妹妹,你受苦了!”林有緊緊地抱着她,眼裡佈滿的淚珠,只一閉眼,就從臉上悄悄地滑落。
一旁的宋老,看着這個場面,卻是笑着偷偷抹淚。他們兄妹相認,他當年救下沈姨娘,到如今也算功德圓滿。
往事不可追,但悲傷終將過去。
此刻,他的心裡比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