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琴臺舊宗

第二日在嚴州,林有把巨蟒蛇膽蛇皮和整隻東南虎,賣與了一家藥材商號,發了筆小財。

而後他在裁縫店裡量了新的粗布青衣,加錢與老闆要求儘快定製,老闆得了錢財自是賣力。當晚,他便在府城的客棧裡過夜,洗去一身野地腥味,飽餐後美美地睡了一覺。

又一日取了新衣,他便繼續上路了。一路向西,一路走。

經過月餘跋涉,獨行的林有,帶着當年林三留下的地圖,一路西去,翻過慎山,經過邊界盤查,渡過大江,走過許多大小城池和無數鄉間小道,終於來到了大陸最大的河流楚江和漢江交界的江州。

休整了一晚,打聽到江州城外的琴臺舊址,林有來到了琴臺下。

這琴臺在江州龜山西腳下的月湖之濱,東對龜山、北臨月湖,登臺可見兩江交匯,有"天下知音第一臺"之稱。據《神鬥志怪記》載,大陸曾經有一以音律見長的神鬥士名叫伯牙,於該處偶遇一名爲子期的常人。伯牙善鼓琴,子期善聽。伯牙鼓琴,志在高山,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高山!”志在流水,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流水!”伯牙所念,子期必得之。子期死,伯牙謂世再無知音,乃破琴絕弦,終身不復鼓。多年以後,後人在此建琴臺以志紀念。

大約五百年前,謝氏在廣楚帝國開始發跡,初祖謝安曾是甌越帝國紹州人士,自幼家貧,但天賦異稟,是百年來的修煉奇才,經過數十年苦心修煉,修爲臻至聖鬥境界,在亂世中投靠當時剛剛崛起的廣楚帝國,爲帝國建功立業,打下了大片的基業。謝安晚年去官,舉家遷往這江州琴臺附近,初建謝宅,並非宗門,但是因爲追隨者衆,所以漸漸有了門派氣象,地盤擴展到了龜山上。因爲琴臺緣故,宗門定名爲琴臺宗。經過歷代發展,琴臺宗在百年前已經成爲廣楚第一大宗門,不過二十六年前,卻滿門遭屠,真真是其興也悖焉,其亡也忽焉。

聖歷一一二一年九月二十七,林有登臨琴臺。

面對滔滔江水,林有無限感慨。琴臺宗的血已經流乾,坍塌的琴臺舊殿,還保持了巍峨的氣度,層層疊疊的宗門牌坊和連片的建築遺址,訴說着這裡曾經的輝煌。橫七豎八的斷壁殘垣,淡紅色的點點印記,也記錄着這裡曾經的苦難。二十六年了,琴臺宗的血跡早已乾涸,但林有心裡的血,卻是仍在滴着,血悄悄地流着,流了二十六年。

面向東面跪下,向着父祖死去的方向,他重重地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叩下去的聲音一次比一次重,血已經從額上滲出。此時的他已經麻木,比起心裡流的血,這面上的這些,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每當午夜夢迴,每當憶及往昔,林有的內心都是痛苦無比。來的路上,每一步都走得那麼艱難,不是路不好走,而是心裡不好受。昨天白日的豔陽天,或許也因爲他心中的仇怨,入夜成了悽風苦雨。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

一個人的復仇路,註定是艱難的。但是單槍匹馬又有何懼?一腔孤勇又如何?這一路你可以哭,但不能慫。你是琴臺直系血脈,五百年大陸頂級宗門,你的身上流淌着歷代琴臺聖鬥士的血液。熬過漫漫長夜,你終將迎來正義的曙光。

祭拜完父祖,林有繼續懷着沉重的心情,在琴臺宗舊址看了又看。之後,滿含着心裡的淚水,他默默地走出了琴臺。宗門已毀,他要看看門人是否還有健在。

第二天起,他就藉着對琴臺宗感興趣爲由,四處打聽了解情況。琴臺宗曾經事態敏感,在被毀的最初幾年,這樣做是要被廣楚朝廷盯上的。但是已經過了二十六年,當初下令動手的廣楚皇帝也已駕崩,琴臺宗的事早已不再禁忌。只是有些後人怕是仇家在繼續追殺,輕易也不敢承認。所以,林有這種打聽,基本是沒有收穫的。

但林有還是找到了教廷在江州的分舵,拜訪了分舵的首主教。認識盧劍一以後,林有對教廷已經大有改觀,他想或許在教廷這裡可以碰碰運氣。本來一般的人員貿然拜見,教廷的頭面人物也是不會接見,但是林有現在可以說是大陸最年輕的化境鬥士,這樣的人物拜訪,還需要什麼引薦與憑證?直接來就是了!

首主教王寶強在瞭解到有一個青年化境鬥士要拜會自己的時候,已經從自己的公務房間出來。看到眼前的年輕人,他感覺到的魂力波動與自己大體相當,化境修爲應該是不差,只是從面相上看不出年紀,畢竟鬥士青春常在。在知道林有五雲宗遊歷鬥士的身份後,他還是熱情地接待了來訪的林有。

此時的林有,早已對教廷不再敵視,所以也便大方地自報了五雲家門。見首主教客氣,林有客套了幾句後就問起了琴臺宗的故事。這些年來,但凡來到江州的人,都會對琴臺宗感興趣,問上幾句也是正常,所以王主教倒是沒有多作他想。只是聊了幾句後,他發現這五雲門人似乎與以往的人不同,好像對琴臺宗特別感興趣,甚至不放過每一個微小的細節。他雖然心裡開始狐疑,不過也並不點破,琴臺宗的事,他們教廷自是無涉。所以,也是有問必答。就這樣,林有也算略微知道了琴臺宗覆滅的一些細節。

原來,當年琴臺宗被滅以後,也有極少數直系門人和眷屬活了下來,不過這些人都逃散開了,基本也難尋。宗主謝友諒最親的人中,除了在玄天崖跳下的孫子下落不明外,其餘三代以內的血親已經全部死去,屍首都有人覈驗過。當年琴臺宗興盛時期,也有一些小宗門依附在琴臺宗。那些小宗門的人都是以攀附琴臺宗爲榮,琴臺宗對他們也很是關照,整個江州城,除了官府和教廷的勢力,民間基本就被琴臺宗所左右,只不過琴臺宗匡扶正義,助民爲民,深受好評。琴臺宗又與朝廷保持一定距離,矛盾也是這樣逐步積累的。而當琴臺宗覆滅的時候,當地除了一個叫首義宗的小宗門外,沒有一個宗門出來幫忙,甚至有幾個更是加入誅殺琴臺宗的大軍,臨陣倒戈,賣主求榮。

林有一一記下了這些宗門,首義宗當年爲了琴臺宗,宗門同樣被毀,宗主戰死,真的行事如名,不愧爲守義之宗。不過首義宗雖然被毀,但門人倒是沒有被趕盡殺絕,部分直系門人還偷偷在江州鄉下蔡縣一帶活動。而賣主求榮的,則是有洪山門和清風派,尤其是那清風派,出賣琴臺宗,投靠朝廷,還趁人不備,背後偷襲殺了琴臺宗的一個堂主,他的姑奶奶謝紫丹也是因爲清風派的出賣被殺。

清風派因爲對皇帝有大功,所以事後被扶持,漸漸成爲江州最大的宗門。這個門派名叫清風,但作風實在是齷齪,欺凌弱小,燒殺搶奪,是惡貫滿盈。因爲是皇帝親自嘉獎過,又有功勞倚仗,當地官府對他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且現在的江州知府與那清風派,其實也是沆瀣一氣。很多江州宗門和百姓現在反倒懷念當年琴臺宗,他們在的時候,行俠仗義,鋤強扶弱,追求公平正義,能夠主持民間大局。而清風派,倒是和廣楚皇帝一樣,刮的不是清風,而是歪風。

至於洪山門,也是表現惡劣,不過因其實力弱小,沒起到像樣的作用罷了。除了這三個,其他原先依附琴臺宗的宗門則是選擇了袖手旁觀。世態炎熱,人情現實,你如日中天的時候,萬宗來朝,盛況空前,而你日暮西山的時候,則是牆倒衆人推。林有雖然也鄙夷這些宗門,但他們能夠牆倒不推,至少是比清風派和洪山門強。

求人不如求己,自己的命運只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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