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梨花酒

數日後,小廝來請晴月,說城主在櫻花小築給小城主過生辰。

她從龍騰閣直接到了櫻花小築,這裡比以往略有翻新,地上鋪了方形石磚,一步一塊,晴月在石磚上跳格子,兩邊草地已有了靈氣,幾根長長的草蔓延伸過來,飄來“小城主來了”的聲音,之前晴月不慎踩過它幾次,傷勢頗重,石磚就是爲此而鋪的。

晴月蹲下來伸出手,那草蔓軟綿的蜿蜒到她手臂上。

“傷勢好些了嗎?”晴月問。

“已大好了,過幾日,我就要結漿果了,給小城主和城主嚐嚐鮮。”

“好,去吧。”

草蔓鬆開晴月的手臂,縮回草坪。

晴月徑直往前,直至靠近瀑布,水氣瀰漫到臉上,左邊一座八角攢尖亭裡,蒼衍向她招了招手。

晴月快步入了涼亭,亭子牌匾上有三個字,“醉落櫻”。

“哥哥,這亭子也翻新了,還做了重檐。”

“先前你說瀑布氣勢磅礴,要有個氣派的涼亭與之相配,怎樣,可中你意?”

晴月歡喜的連連點頭。

再看桌上,都是平日裡她最愛的小菜,翠竹報春、歸芪蒸雞、極蟹羹、豆瓣魚,還配有鮮菱、雪梨幾樣小食。

“我們晴月今日五千歲生辰,過了生辰,年已及笄。這是哥哥給你準備的及笄禮物。”蒼衍拿出一支別緻的銀簪。

晴月接過看了看,已明白這銀簪的奧妙。用銀簪在跟前畫了個圈,就成了一面鏡子,她對着鏡子將簪子往髮髻上擺弄,蒼衍起身幫她插好。晴月對着鏡子瞧了又瞧,說:“哥哥,這及笄禮物我很喜歡。”手一揮,鏡面就消失了。

“這是梨花酒,要先吃點菜墊墊肚子,再飲。”蒼衍手邊放着一盞青玉色骨瓷酒瓶。

晴月拿起筷子,每樣小菜都吃了些。

蒼衍將酒倒滿兩杯,遞一杯給晴月。

晴月淺嘗一口,細細的品:“這些小菜味道極美,但阿笙姐姐的梨花酒一入口,便蓋過了小菜的味道,除了酒香、梨花香,還有一種獨特的風味。”

“兩壇梨花酒都埋在櫻花樹下,你想喝就自己取,切記不可貪杯。”蒼衍知道晴月的酒量是極差的。

晴月嘴裡含着塊雞肉,點點頭。

她心裡清楚,那日白澤狐妖提到梨花酒,哥哥便答應了,哥哥哪裡是在意那酒,他在意的是阿笙姐姐,可惜阿笙姐姐兩萬年前就故去,晴月自五千年前睜開眼時起,便知道她在哥哥心裡無人可替。

坐在落櫻亭,望山上風景角度正好,微風徐徐,山上的花都開了,除了落櫻亭對面那一棵萬年櫻花樹,山上花香帶着些許水氣,悠悠的飄來。

蒼衍說:“鳳姑今早去了玄天界。”

晴月放下筷子:“哥哥,你竟放心讓她去?”

“她有執念,總要去做個了斷。”

鳳姑是一百年前,在蜃城連接玄天界時進的城,她滿身的傷,奄奄一息,晴月不忍,求蒼衍留下她。她也答應若能保命,就在蜃城做事,永不離開。

她身上的傷慢慢都好了,唯獨左臉到耳後那一道傷疤,就是除不去,施個障眼法不難,她卻偏要這麼顯露着,分明是提醒自己有未了結之事。

在她還是個凡人的時候,本要和未婚夫章蘊下月成親,不料馬車行至郊外,被一羣土匪強搶,她也被綁去了匪窩。

土匪頭子向她未婚夫家要了兩千兩黃金,章蘊怕土匪撕票不敢報官,第二天便籌好銀兩,只帶了幾個家丁,在約定的地方等。

土匪也如約而至,清點過銀兩後,該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他們把鳳姑帶出來。此時鳳姑已身上有傷,特別是左邊臉頰到耳後的那一道,血淋淋很是瘮人。章蘊站着楞在那裡,各種猜測都有。

她看着他如同黑暗裡抓住的光。

而他從驚訝到心疼,到懷疑到害怕,最後是捨棄,眼神裡一覽無餘。

最後章蘊和家丁帶着銀兩返回,丟下鳳姑一個人在匪窩裡。

她三天不吃不喝,土匪頭子笑她:“好不容易守住的清白,人家不領情呢。”

她尋過死,被土匪頭子攔下來多次。後來她想通了,扯開衣領,跟他說:“我給你做壓寨夫人,你教我如何殺了章蘊。”

土匪頭子道了聲“好”,便扛起鳳姑往屋裡走。

鳳姑在這裡待了一年,土匪教他習武,用兵器,她也筋骨奇佳,功夫進步神速。

鳳姑秉性善良,從她跟了土匪以後,土匪並不虧待她,還很喜歡替她辦這辦那,鞍前馬後。土匪們聽鳳姑的勸,不再強搶貧民,而是走起劫富濟貧的路子。

但正因爲劫取富人,那有權有勢之人就鬧到縣衙,要求官府剷平匪窩,而當時的縣知府新上任之人,就是章蘊。

就是鳳姑飄來蜃城的那一日,官府的兵殺進匪窩,那日血流成河,鳳姑也受了傷,土匪將她送到後山處的急流,弄上小船,他猛的將船推開,讓鳳姑順水而下,而鳳姑望着岸上,土匪那哭裡帶笑的臉越來越遠,章蘊追來將土匪砍了數刀,他倒下時還望着鳳姑的方向。

鳳姑昏死在船上,順着急流飄到河裡,又誤入了蜃城的地界,被晴月救起。

她在蜃城呆的久了,便沾染了靈力,壽命會比凡人要長久些,這一百年來,她用心打點蜃城的瑣事,協助城主管理賬本庫房。每日精心打扮,貌美如花,但她心裡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

“前幾日,有人來問,爲何她的夫君朝堂之事不順,鳳姑設法查了查,正是章蘊投生之後的身份,叫吳正,在朝中官居五品。但她打發了那婦人,也未記錄此事。”

“當時,哥哥就知道,鳳姑要去尋這人報仇?”

“但她還查了另一個人的身份,就是那土匪頭子,他重新投生後,在一書舍當先生,有胎裡帶來的惡疾,恐怕時日不多。”

“所以鳳姑,是去尋這兩人的?”

晴月盤算着“爲啥我是最後知道的”,再一想蒼衍給了她一棵仙草,這仙草如她自己吃了,殺章蘊就不在話下,若是這仙草救了土匪,那她又會如何報仇?

“等鳳姑回來,你自己問問便知。現在,你不怪我放鳳姑走了吧?”蒼衍給晴月夾了菜。

“我怎麼會怪你呢,哥哥。”晴月馬上給蒼衍斟上酒。

蒼衍將酒一口飲盡,酒香襲人,被風一吹,格外清醒。

沿着蒼衍的眼神,晴月留意到他在望着亭子對面的櫻花樹,這櫻花樹從未開過花。

五千年前,蒼衍將櫻花樹和她的元神相連,以精華溫養,他說,等櫻花都盛開時,她的元神便完整了。

爲了收集各種固元的靈藥靈丹,蒼衍開啓蜃城,他爲晴月付出了多少,晴月心裡很清楚。

可是,她真的不在意那櫻花樹什麼時候開花,她覺得此刻便很好,在蒼衍哥哥的身邊,做着她的小城主,任時間在安逸和寧靜中,長長久久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