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鳳飛閣下的碼頭靠了岸。
鳳飛閣高三層,外觀裝飾華麗,是鏡城繁華處的地標。這裡結算從玄天界而來的業務,入城的人先提出需求,鳳飛閣報價,交了定金或等價物品,鳳飛閣辦事,交付後再將餘款結清。
蜃城每百年便開城一次,每次一個月。所以這鳳飛閣的熱鬧,也就在這一個月裡。
上了岸,從鳳飛閣大門到碼頭,有兩隊小廝候着,喚“城主、小城主”,將二人迎入閣中。那小廝們是雀鳥化形而來,髮色極爲鮮豔。
入了大廳已有一貌美妖嬈的女子在廳內等候,人稱鳳姑,是鳳飛閣的管事。
鳳姑鬢間別着一串紫藤蘿花,走動時花墜微微晃動,露出臉頰到耳後的一道瘮人的傷疤。
她儀態端莊,優雅的向蒼衍和晴月行過禮,請二人上座。一招手,身後的小廝將象牙劍盒託上,她纖細的手指拂過盒面,輕巧的取下盒蓋,向蒼衍展示裡面的古劍。
這是把難得的好劍,以深海萬年玄石鍛造,經神火淬鍊,工藝精湛, 內附靈力。可惜劍身有兩道傷口,一道是被劈開的,一道是被雷擊,劍柄還有細微裂縫。
蒼衍望着這劍,眼神頓時肅殺。
他認識這把劍,叫承影,上一次見它還在神隱山,亦是完好,是誰將其封印?
晴月在一旁是大失所望:“這劍都毀了,太可惜。”
她伸手要去摸劍身,被蒼衍攔住。
“別碰它!”蒼衍盯着劍,語氣露出少有的嚴肅
蒼衍從未命令般的對晴月說過話,她分明覺得,這劍和蒼衍之間,定沒那麼簡單。
“城主,是否退回去?”鳳姑問。
“送劍的人是誰,他想要什麼?”
鳳姑回話道:“白狐,想要天界仙草一株。說與您是舊識,若城主能賞臉見他,燒了這符,他便會來。”
蒼衍接過鳳姑遞來的黃色符紙。
他已猜到這舊識,他曾在玄天界的雍谷待過一段時日,這白狐當時已有萬年修爲,還被鎮壓過三百年。他爲何忽然送上承影,是衝着自己,還是……晴月!
蒼衍望了望一旁未吱聲的晴月,決定單獨會會這白狐。
鳳姑將晴月帶到茶室,擺上精緻點心,到門口吩咐了小廝幾句,小廝點頭守着。
晴月喝下一盞茶,瞥一眼點心,想,不對啊,她五千年前睜開眼到現在,哥哥對玄天界隻字不提,更別說去見玄天界的人了。
恐怕,不是這殘劍值錢,是這送劍之人值錢吧。
晴月不甘坐在這裡喝茶,值錢之人,她定要去看看。
“阿豆,今日茶不對味,給我重沏了。”
小廝應聲道:“小城主,稍等。”便急匆匆去沏茶。
晴月後腳就出了茶室。
蒼衍在鏡城的入口處,將符紙以靈火燒燬。
不消片刻,果然有人入結界而來。
那人紫衣白髮,一身妖氣。
“白澤……”蒼衍認出了他,果然是那雍谷的萬年狐妖。
“蒼衍,好久不見。”白澤的狐狸眼細細的一眯,意味深長的笑意掛在臉上。
是的,兩萬年了。
“你燃了符紙時,我便猜到蜃城的神秘城主,就是你,只有承影,才能請的動你。”白澤拍了拍蒼衍的肩膀。
蒼衍卻不悅的將他的手移開。
“我和玄天界再無瓜葛,無事就請自便。”蒼衍冷冷說道。
“蒼衍,別呀,我是來跟你做交易的。”
“說吧。”
“你還記得我被鎮壓三百年時,守在陣中的那個凡人緒兒嗎?她幾經輪迴,我尋到她了,現在我的雷劫之日好像近了,想帶她同入仙籍。”
蒼衍心裡明瞭,白澤是眷念舊情,放不下緒兒。
“你爲何不用西海雲谷的仙草想辦法?”
“我不是沒想過,可肉體凡胎的緒兒即使用了仙草,還要修煉,許是要萬年,我等不到,讓她一個人歷雷劫太險。”
“你這法子也是涉險,她服了天界仙草,雷劫馬上就來,你替她擋?”
“我替她擋!”白澤眼神執着。
蒼衍頓了頓,白澤這老狐狸怕是鐵樹開花了。
“你替她擋了九道天雷,還有命承受自己的九道天雷嗎?”
白澤握住蒼衍的手:“我時間不多了,只能拼一拼。若事成了,上天界後,我陪你下棋喝酒,隨叫隨到,如同在雍谷一般,可好?”
蒼衍甩開他的手,施了個忘字訣,轉身就往船上走。
白澤喊道:“再加兩壇梨花酒,阿笙萬年前埋在梨花樹下的,最後兩壇了。”
蒼衍的手微微顫抖,欲轉身,又收住:“三天後,到這裡等。”
白澤歡喜的應了聲“好嘞”,出了蜃城。
船向着鏡城徐徐而行,蒼衍背對着船艙:“還不出來?”
晴月灰溜溜的從艙裡貓着腰上到夾板。
“又偷聽了。”
晴月把頭貼在蒼衍的上臂,撒了個嬌。
蒼衍望了一眼,欣慰的說:“又長高了些,快到我肩膀了,還這般胡鬧。”
“哥哥,那狐妖是你以前在玄天界的朋友?那劍又是怎麼回事兒?還有阿笙姐姐的梨花酒,我也要嚐嚐。”
蒼衍腦海裡拂過兩萬年前的畫面,神隱山、阿笙、荷院,他馬上收住思緒,問晴月:“想聽白澤的故事嗎?”
“想呀!”
“兩萬年前,不,還要早,他在雍谷山林裡,遇到一個迷路的小姑娘,叫緒兒,大約是覺得她有趣,白澤沒有吞了她,反而等天亮將她送下山。後來緒兒時不時送些食物來山裡尋他,做的食物並不好吃,白澤又喜歡清靜,就出了個難題說要吃雞肉餡的餅,緒兒家裡貧苦,但她繡工了得,賣了一些繡品換來雞仔,將雞仔養大,宰了做成白澤要吃的餅。”
“緒兒好有心啊,白澤一定很開心。”
“白澤吃完餅,一抹嘴巴,翻臉說緒兒太煩了,以後不要再來吵他,便將人轟走。緒兒至此再沒去山裡。後來過了四五年,緒兒到要出嫁的年紀,她的母親給她訂下一門親事,給城裡商戶徐家做妾室,因爲那徐家一直沒有子嗣。緒兒憂心與此,在山裡走着,又遇到了白澤,對白澤而言四五年不過眨眼時間。幾年不見的緒兒卻是出落的亭亭玉立。”
“白澤看出她在憂心,幫她算了一卦,說這徐家爲人厚道,子嗣滿堂,或許是緒兒嫁過去的緣故,這話讓緒兒安心的應下了這婚事。回去後不久緒兒病了,病的莫名其妙,白澤便下了山去看她,救她一命,還在緒兒的院子周圍種了狐狸草。那草特殊,只長在白澤的洞口,所以見了這狐狸草的妖類,知道這家受白澤的庇護,不敢再驚擾。”
“緒兒恢復後,村裡卻有更多的人也得了莫名其妙的病,於是他們請來捉妖師。捉妖師認出那狐狸草,便告誡緒兒,她認識的不是凡人是修煉成形的狐妖。凡人就是這麼容易動搖,她去找白澤,白澤坦白了身份。緒兒要帶白澤逃走,卻中了捉妖師的圈套,白澤被鎮壓在法陣裡。”
晴月被撩動追更的心,問:“後來呢,白澤和緒兒就這樣分開了?”
“白澤用了三百年,從陣法中逃出,那時凡人緒兒早就不在人世。他出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徐家的子嗣報復,因爲緒兒騙了他,那就報復在她的子嗣身上。但他錯了,緒兒沒有騙她,徐家子嗣也不是緒兒的子孫,因爲她根本沒有嫁過去。她很悔自己不相信白澤,把捉妖師引來,白澤被鎮壓未知生死,她痛苦不已,在法陣附近搭了草棚,一直守着他直到凡人的壽數終結。”
“那當年傷害村民的事情,也不是白澤做的吧?”晴月問。
“是他的弟弟紫衣做的,白澤出來後第二件事就是將紫衣抓起來揍了一頓,聽說養傷就養了三百年。之後的兩萬年裡,他千方百計去尋緒兒在輪迴中的身份。”
晴月聽完故事,回味了一把:
“白澤還挺有心的,將入仙籍,也要設法帶上緒兒,因着當年她守着他的情分。凡人區區不到百年的光陰,對數萬年壽元的白澤狐妖來說,不值一提,但緒兒不一樣,那是她的一輩子是所有,白澤眼下就是拿自己的所有,來償還她。”
故事講到這裡,船已靠上鳳飛閣碼頭。
鳳姑見晴月和蒼衍一同下船,才鬆了口氣,這“小祖宗”若再不見了,蒼衍可要扒了她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