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見着夏正平如此震怒,陳旭等人也是大氣不敢出。尤其是陳旭,是他將這一件事說出的,自然是更加的小心翼翼。
夏正平倒不是因爲陳旭稟報時間晚了而發怒的,他只是想不明白,爲何陳國舅準了薛離的請求?
按道理來說,鎮南關乃是一處緊要的地方,即便是自己寫親筆信求援,陳慶之也未必能夠答應出兵兩萬,去協助薛離及建寧郡郡守,剿滅山賊。更何況,通知陳慶之的,也不是自己的親筆信,而是趙靈吉的。
更爲重要的是,一旦陳國舅真的按照信中所說,調兵兩萬給了薛離,那麼就釋放出了一個信號,陳國舅並不待見他這個侄子。如此一來,薛離就能夠肆無忌憚的,奪取郡守之位了。
這也是夏正平擔心與驚叫的原因所在,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夏正平竟是沒有想到,陳慶之同意調兵兩萬,這萬分之一的概率,就那麼成了現實!
兩萬兵馬,算得上是鎮南關守軍的一半了。現如今,蜀南三郡形勢危急,蜀王急信,希望自己轉達給陳慶之,要他出兵進入南蠻,以圍魏救趙的戰略,來迫使南蠻退軍。
夏正平正希望能夠藉此,和蜀王張琨結交,也很願意收下這份人情。可是,陳旭的言語,讓他放棄了這種想法,也不得不轉過念頭,來考慮如何到來的薛離奪取郡守之位的攻勢。
他的謀劃,被那極其微小的可能性,破壞了,這讓夏正平心裡堵得慌。他怎能甘心,就此將郡守之位拱手相讓給薛離呢?
“殿下,您……不要緊吧?”趙靈吉從未見着夏正平出現這種狀況,小心翼翼的問着,眼神卻是朝着陳旭瞥了瞥,想要知道陳旭剛剛說的話,對於夏正平來說,究竟意味着什麼。
夏正平心情逐漸平復,眼睛死死的盯着陳旭,問道:“你昨日什麼時候接到消息的?”
陳旭被夏正平盯得頭皮發麻,趕緊顫抖着回答:“昨日晚間,郡尉大人派遣參軍張大人送來的!”
“那你爲何上午政事堂議事的時候,一個字也不提!”夏正平再一次怒喝,“如今,我如何向那蜀王來使交代?”
夏正平如此一問,陳旭竟是有些說不出話來,他總不能講,這點調兵之事,之前殿下可是知曉的,還用得着通報嗎?
然而,陳旭如此想,卻是有些錯了。或者說,陳旭有些判斷失誤了,以爲那兩萬兵馬,真的是夏正平同意請求的。其實不然,夏正平的本意,是不希望陳慶之出兵兩萬的,因此讓陳旭去找了趙靈吉,讓趙靈吉寫信給陳慶之的。
只是,這其中可能有什麼變故,才導致了夏正平意想不到的結果。
陳旭終究是沒有把那句話講出來,臉色哭喪,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還是何長風解了圍:“殿下,如此說來,鎮南關守軍,已然不足三萬了?”
夏正平聞言,只是點了點頭,沒有答話。
何長風見此,思索了一番,便是答道:“殿下,下官建議,可以寫信告知鎮南將軍陳國舅,分兵騷擾南蠻諸多地區。這樣子的話,一來可以吸引南蠻的注意力,使他們無法集中兵力,去威脅蜀南三郡,從而解除他們現在面對的危機,也算得上對於蜀王有個交代;二來,三萬兵馬確實有點少了,但是分兵出擊的話,可以迷惑南蠻,使他們無法判斷出,鎮南關到底有多少守軍。”
趙靈吉與陳旭,聽得何長風如此說,皆是連連點頭,表示贊同。夏正平也是聽得如此說,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
若是往常的話,鎮南關有五萬大軍,出擊南蠻,可以連下數座城池,以示威脅。但現在,只有三萬,是做不到這件事情的。因此,何長風的意思很明顯,在南蠻不知道鎮南關實際大軍人數的時候,快速出擊,只是進行騷擾,卻不做出實際進攻,給南蠻造成一種假象:鎮南關大軍壓境,不日將掃滅南蠻諸多部族!
如此一來,軍勢情報,必然會傳入南蠻大酋長孟傑的耳中,屆時,必然會從蜀南三郡撤兵,抵禦來自於鎮南關的威脅。一來二去,這一個冬天也就算過去了,南蠻大酋長孟傑就算醒悟過來,也早已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再來劫掠州郡,已經沒什麼意思了。
夏正平聽着何長風這麼說,心中也是極爲讚賞的。姑且不說夏正平如何思考,兩萬兵馬借給了薛離,助長了他奪取郡守之位的野心,這一回事。只是就眼下何長風的策略來說,夏正平便是明白一件眼下最要緊的事情,蜀王的要求,還是能辦到的。
所謂兵法有云:兵不在多,在於將耳。良將用兵,三千兵馬,破敵三萬,不在話下。
只是,這一次真的能那麼順利嗎?夏正平有些拿不準了,鎮南關是緊要的一處關隘,萬一陳國舅真的分兵襲擾南蠻部分地區,會不會引來更多的南蠻兵馬?
不過,夏正平也是有些佩服何長風的,這麼危險的辦法,都能想得出來?要知道,三萬兵馬只能做到騷擾南蠻,固守鎮南關。而五萬大軍,卻能夠踏平南蠻諸多地區。
騷擾邊境,和佔領土地,完全無法相比。騷擾邊境,南蠻可能只是派小股兵力,去阻擋即可;而佔領土地,南蠻勢必要回軍抵抗。
事實上,這也是夏正平猶豫的地方,三萬兵馬騷擾的效果,和五萬大軍攻佔土地的,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很有可能,到了最後,結果就會變成,南蠻一意孤行,不去理會這些小股騷擾部隊,而是順勢攻下蜀南三郡,再然後……
夏正平有些不敢想了,他覺得自己的思緒有些亂了,畢竟只有十六歲,對於謀略兵法,尚且有所不足。
然而,事情似乎有些危急了,他也只能暫時這麼忍了,任由薛離將來回到永昌,對自己產生更大的威脅。
他擡頭望向了政事堂外,發覺自己的心情,就跟外面天空顏色一樣,充滿了灰色與壓抑。
“就這麼做吧!”夏正平心中嘆息了一聲,也是覺得有些無可奈何了,旋即開口,“趙叔,您現在就快馬加鞭,去往鎮南關,告訴陳國舅,依照何長風的辦法,騷擾南蠻。”
“明白!”趙靈吉臉色一正,旋即快速走出政事堂,他明白八皇子殿下,這一次徹底遇上了麻煩。鎮南關那邊的情況,具體怎麼樣,他也無法知曉,必須親自走一遭才行。
只是,趙靈吉剛走出政事堂大門,就察覺到了一絲的不對勁,怎麼今天的天空顏色,格外反常?
空氣中,瀰漫着些許怪異味道,又是聽到了郡守府衙之外,來來往往的推車聲音,與往常明顯不一樣。
往常的推車聲音,可沒有現在的這麼急促與嘈雜啊。
難道,有什麼地方出事了?
趙靈吉心中隱隱有些不安,擡頭望天,恰巧是南面方向,就見天際盡頭,數道黑色濃煙,滾滾而上,直衝穹頂。
“不好!”趙靈吉猛然間想起了什麼事情,趕緊返身。
恰在此時,府衙大門處,一人面色慌張,快速走了進來。
那人不是別人,卻是陳乾。
趙靈吉顧不上許多,見着陳乾的臉色,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便與他一道,快速進了政事堂。
夏正平腦海中正思索着鎮南關的事情,卻見趙靈吉返身而回來,有些奇怪,正要開口,卻見到趙靈吉身邊的陳乾。
陳乾不待夏正平開口,已然上前一步,神色焦急道:“殿下,大事不好了,天斷山脈蛇谷出口,烽火臺狼煙驟起,疑似大量的南蠻軍隊出現!”
“自蛇谷出口起,五里一座的烽火臺,共計二十二座,全部狼煙大起。永昌南門城樓上的那座,也點燃了狼煙,以示警報!”
“又有城中居民慌亂,怕是已經知道南蠻入寇的消息了!”
夏正平聽着陳乾說完,眉頭一皺,便是看向了趙靈吉。趙靈吉見此,臉上憂慮,補充道:“殿下忘了嗎?烽火臺上狼煙起,南蠻入寇正此時!”
這話一落,夏正平便是勃然變色。陳乾也提到了南蠻,趙靈吉也提到了,那麼事實再清楚不過了,南蠻部族,從天斷山脈的蛇谷之處,入寇永昌境地了?
“你說什麼?南蠻大軍入寇?他們,哪來的那麼多兵力?”何長風也是過來人,知道烽火臺上狼煙起,意味着什麼,“這,我不相信!”
他自然不相信,蜀王來使,南蠻已有十萬大軍屯兵於蜀南三郡附近,他們也就那麼大的地方,又是不毛之地,怎麼可能還有多餘的兵力,入寇巴州呢?
更何況,蛇谷一帶,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方,地勢險峻,行軍走路,都是極爲困難的。因爲他知道,蛇谷一帶是有着一部分駐軍,依照這樣的地勢,一千兵力,就能阻擋得住十萬大軍。
正是因爲這些想法,何長風纔會不相信,蛇谷出口那裡會出現大量的南蠻軍隊。
除非……
但何長風依舊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只是身爲郡尉的薛離,真的敢這樣子做?要知道,派軍駐守蛇谷出口,可是朝廷的命令!
“何大人,你要是不相信,你現在就出去看看,永昌城裡亂成了什麼樣子?烽火臺上的狼煙,沖天而起,不正是警報嗎?”陳乾此時鼻子都快氣歪了,自己值守永昌南門,還是自己親手點燃的狼煙,以示警戒,怎麼這個何長風不相信呢?
要知道,五里一座的烽火臺,自蛇谷出口,綿延數百里,可不是在永昌郡郡城這裡終止,而是一直抵達巴州巴郡那裡!
陳乾這麼一說,夏正平的臉色也是沉了下去,道:“來了多少南蠻軍隊?”
“這個不是很清楚,具體情況,恐怕要等到明日了!”陳乾搖頭,南蠻軍隊在據此一百多裡外的蛇谷出口,想要知道具體的消息,還要等到明天。
畢竟,烽火臺上狼煙起,也只是警示永昌等郡城,南蠻大軍入侵。
政事堂裡的衆人,已然沉默了,都在思考着對策。
忽的,政事堂門外,走入一名侍衛:“稟告大人,府衙門外有一醜陋醉漢,臥倒在那裡,死活不肯起來,您看……”
夏正平聞言,卻是一怔,想到了一些東西:“那人是誰,說了些什麼?”
侍衛一愣,有些疑惑:“那人滿嘴胡言,只聽得說什麼雛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