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靈帝,瑞和二十四年十月七日,辰時初刻,永昌郡守府衙的政事堂中,諸多官員正吵得不可開交。
“這都第幾天了?八殿下接掌了郡守之位,怎麼還不出來理政?”永昌別駕何長風,坐在自己位置上,拍了拍手中的政事簿子,“仗着自己是皇子之尊,就敢這樣懈怠政事?”
“常聽朝堂之中言論,說故太子殿下如何如何賢能,今日一看,也不過如此!”
“我這三天的案子,按照他的意思辦,還沒有審判。今個一早,我去賊曹府衙一看,鄉民把那裡圍的水泄不通,差點鬧翻!”
“畢竟還只是個小娃娃,你們要是支持郡尉大人,卻是最好的了!”
“尉曹不去薛離那裡彙報政事,來這裡幹嘛?”
“趙大人,您給拿個主意啊!”
“諸位,莫慌莫慌,殿下說今日處理政事,大家稍微等等就是了!”
趙靈吉這麼一說,諸多官員,卻是安靜了下來。他們手頭上積攢了許多緊急事務,等待與夏正平商議,方纔能解決。
永昌之地,方圓數百里,十萬人口,僅靠政事堂中的這些官員,一天的民政諸事,是極難在短時間內忙完的。現在,又因爲夏正平閉門不出,他們手中積攢的事務,越來越多,百姓爲大,這些官員自然不敢得罪,因此滿腹牢騷。今日諸官聚在政事堂中,自然要倒到苦水了。
趙靈吉也是一個頭兩個大,耳中塞滿了這些人的牢騷之聲。他也是沒有想到,夏正平會突然閉門不出,連着三天。若非有陳乾遞話,他都要帶着家丁,衝進後面的廂房,把夏正平強行帶到政事堂了。
正當趙靈吉沉思之時,政事堂外傳來急速腳步聲,門外便是閃現出了陳乾的身影。
“殿下如何?有什麼話?”
“是不是可以自行決斷一些事情了?”
陳乾身影還未站穩,就被一衆掾史圍住,七嘴八舌的在他耳邊,訴說着自己所管之事的重要性。
“殿下傳話,要諸位大人,再稍等幾息時間!”陳乾定了定身形,將衆多官員,往外推了推,方纔拱手,“決曹、賊曹四位掾史大人,若是等的急了,可先行回去,處理這三日積壓的公案!”
“這是一份殿下手書,郡守政令,交付四位大人。殿下同時讓卑職帶話,自今日起,四位大人分掌刑法四司!”陳乾拿出一份帛書,遞交給決曹、賊曹四位掾史大人。
這四人接過帛書,衆人便是圍了過去,只見帛書上寫:今閱覽冊籍案簿,發現決、賊二曹,公務甚煩。二曹職掌審、刑、獄、察四司,四人地位相同,卻有一人四司,四人一司之境況,因此,決斷令你四人,分掌四司,彼此不得干涉。
大夏的地方上,最低一級的行政單位,就是郡。一郡的決曹、賊曹,掌握司法。二曹的下屬單位,就是四司,四司的共同職權,纔是司法。審司,掌握審查罪犯的部門;刑司,掌握追拿罪犯、判定罪犯刑責的部門;獄司,掌握監獄執行,羈押罪犯的部門;察司,複查罪犯罪行,代替民衆伸冤報案的部門。
說白了,就是夏正平前世,秦明所在的現代社會之中法院、檢察院的職能分化部門。但是,夏正平在閱覽冊籍的時候,發現這四司雖然地位相同,但是二曹四官,卻經常有一人四司、四人一司的情況發生。
通俗點講,就是這四個部門的事情,經常被一個人做;也可能四個人共同決斷一個部門的事情。
這樣的行政效率,是極其低下的。大夏立國之初,就有這樣的弊病。夏正平身在皇宮之時,博覽羣書,自然看得出這些問題。這種弊病,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
但追究到其根本的原因,就是容易影響到郡一級的行政效率。行政效率低下,就會容易產生尸位素餐的官員。民衆賦稅,養着尸位素餐的官員,一旦流傳出去,怎能不會激起民變?怪不得,大夏立國至今,年年都有各地的民變發生,好在並沒有引起太多的反應。
民衆要求的,自然是要郡守府衙的諸官,能夠儘快解決自己手頭上的事情,這就是所謂的,符合民意要求的行政效率。
就比如說四司一人的境況,一個人幹了其他三個人的活,那麼其他三個人幹什麼?
再比如,四個人共同決斷了一個部門的事情,那麼其他三個部門的事情,要怎麼辦?晾在那裡?拖在那裡?還是至始至終都不去料理?
原本三天能夠決斷的案子,就要拖到五天甚至更久,這可不就是行政效率的低下嗎?
基於這個想法,夏正平才交給陳乾那份帛書,大夏的小毛小病,是該治治了。而這最基本的,就是要二曹四位掾史大人,分掌四司。
衆人閱覽了帛書,神色皆是變得古怪起來,殿下這樣的安排,究竟是什麼意思?
只是這些官員,不具備夏正平現代人的眼光,也就自然看不出其中的意思。
“殿下這是何意?二曹四司,由我們四人共同決斷,難道不好嗎?”決曹的張大人極爲不解,“四人一司的境況,確實有過,但也不多吧?”
“誰說不多?”政事堂門外,傳來夏正平的聲音,“本殿下連續三日,閱覽冊籍,發現永昌乃至整個大夏,都有這樣的弊端存在。”
夏正平緩緩走入政事堂,衆人聲音漸小,並起身問候施禮。
“張大人,永昌郡南門的那個竊賊抓住了嗎?這是半年前的案子了!”
“徐大人,永昌郡北門的守衛兵士,毆打老婦的案子結了嗎?這是一年前的案子了!”
“還是北門,賣柴樵夫,因爲發生口角,失手打死路人,至今關在二曹衙門的大牢裡,還未決斷判罪!忘了說了,這是九個月前的案子!”
夏正平坐到了首座,一邊接過何長風的簿子查閱,一邊敲着座椅欄杆詢問着。
這幾句話一處,政事堂裡,霎時間便是變得鴉雀無聲。良久,二曹四人,竟是像說好了一般,齊齊跪下。
“若是沒有四人一司的情況,你們怎會如此懈怠民衆冤情?”這一次,夏正平的語氣,猛然變得激烈起來,“你們四人可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民衆好比是長江大河中的滔滔之水,這滔滔之水,能夠支撐起一郡的官員,也能夠覆滅一郡的官員!”趙靈吉眉毛輕挑,大概明白夏正平想要講什麼。
這是殺雞給猴看,大夏神朝,地方郡一級別的官員,只要是職權分掌的部門,往下再有分司,就會出現多人一司的情況。但是,這個情況,在決曹、賊曹之中,最爲嚴重。只是,各地郡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這也就無怪乎,許多州郡,常常出現民變了。
就算是永昌,趙靈吉依稀記得,去年秋天,就出現過一次民變,還是薛離出兵彈壓的。只是,趙靈吉也意識到這種情況,也想到過夏正平的這種辦法,令四人分掌各司,但似乎並沒有什麼效果。
俗話說得好,打蛇打七寸,整治郡守府衙,自然要從最嚴重的地方入手了。夏正平自然知曉這個道理,當然他也有着自己的想法,畢竟是現代人的靈魂。
跪在地上的四人想要張口說些什麼,卻被夏正平擡手阻住了:“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麼,無非是永昌人多,諸事難以處理罷了!”
“我已經寫好奏章,令人送往濟州了,各司設司正一人,司副兩人。司副協助司正,處理諸事!”
這一句話剛一出口,趙靈吉的神色變得有些驚訝起來。
若是說,令四人分掌各司,可能會觸犯他們的利益,導致這些人不滿。然而,夏正平卻是說出這番話來,豈不是讓這些人能夠有利可圖?
設置司副兩人意味着什麼?以決曹爲例,原本兩人爲長官,一正一副,總管兩司;現在分割職權,令兩人分掌各司,平起平坐,若是不設司副,那麼就相當於縮小了彼此的權力,同時又增加了諸事的處理難度。若是設了司副,雖然權力縮小了,但是三個人處理一件事情,難度比兩個人處理,還要小。況且,兩個司副的位置,誰來坐,那就有的講究了。
兩個司副的位置,這就是實打實的利益。
大夏神朝,實行的是察舉制選拔人才的方法,由各郡士族,推舉家族優秀人才,任郡守府衙之中的官員。
現在,夏正平這麼一說,那麼這兩個司副的位置,不就相當於給四人家族子弟做官的機會了嗎?
真是好手段啊,簡直可以說是,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讓這四人,不服也得認了!
相比較而言,手中的權力雖然小了,但是卻能夠給自己家族帶來做官的利益,何樂而不爲呢?
大夏神朝的士族之人,最簡單的追求,自然是做官!
趙靈吉心中,已然對夏正平高看了許多,他已經不再是皇宮裡養尊處優的那個八皇子了,也不是那個被廢除太子之位的昭明太子了,而是一個久經朝堂風波的帝王!
那四人將這話聽在耳中,心中盤算,不覺得面色喜悅。就是在座的諸多官員,也是面露喜色,早已是將之前的牢騷,拋卻腦後了!
人言,昭明太子賢能,今日果真是名不虛傳啊!
就連尉曹、兵曹掾史四人,也是面露喜色,只是剛剛流露出來不久,就聽得夏正平一句話,讓他們面容立刻收斂了起來。
“其餘各曹,以此爲例,但是尉曹、兵曹除外,你們四位大人,去問問郡尉薛離大人!你們的事情,我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