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寧,京城。
一襲白裙的戀鴉兒,徐徐在雪地上走出淺淺的足跡,她的身子彷彿和銀妝素裹的世界,融爲一幅畫卷。
站在轉角,她神色怔忪不定的看着飄雪天空。
顧氏,武神後裔,未婚夫,北唐,神恩會,錯綜複雜的關係,一個個的重新在她的心裡流淌過去。
這是一個很錯綜複雜的世界,同時,它的危險超乎你的想象。
小未婚夫……
戀鴉兒露出淡淡的笑意,這樁婚事,是顧博親自決定的。是不是會成真,不在她不在王策,而在顧博。作爲練武神的後裔,她真的沒有多少選擇。
多年前,能活下來,就是靠了顧氏的營救。她和顧氏,有着相似的目標,卻沒有自己的人力,沒有自己的地盤,只能選擇和顧氏合作,或者,你說是向顧氏效忠,其實也沒什麼分別。
世界很美好,也很危險。尤其,對於武神後裔來說。
忽然,身後傳來聲音:“恭喜。”
戀鴉兒沒有回頭,犀利哥笑笑:“恭喜你,很快,你就能回家了。”
家?戀鴉兒忽然想笑,她有家嗎?練武神的後裔,沒有家。不曉得,如果和王策真的成親,那算不算是家?她很快掐滅了這個念頭。
犀利哥仰望天空,不知是感慨,還是佩服:“顧博這個人太厲害了,心計厲害,手腕也厲害,他比所有人都沉得下來,慢慢經營。他如果不能成功,那真的沒有天理了。”
“顧博密謀多年,派你,派呂半城和某些人,潛入神恩會。這麼多年步步爲營,終於探出神恩會的底細和巢穴。”
犀利哥搖頭,他仇視顧博,但他真的佩服對方。戀鴉兒幾年前通過了信任考驗,顧博通過她,幾年前就知道了神恩會的巢穴,居然始終按兵不動。
顧博的耐性,等來了一個絕好的時機。一個一石多鳥,一舉榨光神恩會利用價值的絕佳機會。
“如果我沒料錯,顧博已經取得他想要的東西了,譬如武神卷。你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很快就能回去了。”
戀鴉兒神色終於動了一動,犀利哥嘆氣:“其實,顧博在三十年前的兵變中,已經秘密生擒唐武擎,並冒充唐武擎了。唐帝,就是顧博。”
“我猜,王策大概也知曉了。”犀利哥看着飛雪:“你是練武神的後裔,如果我是顧博,我一定會設法和你聯姻來拉攏你。王策是顧博唯一的兒子,你和王策有婚約。”
“其實,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選擇履行婚約。”
戀鴉兒品出某些寓意,終於說話:“爲什麼?”
犀利哥眼波深邃:“因爲,王策比顧博可靠百倍。”
戀鴉兒聲線清冷:“我記得,你和王策是仇敵。”
“開始是,後來不是。”說起王策,犀利哥笑了出來:“現在嘛,說是敵人,談不上,說是朋友,也達不到。男人之間,總是比較複雜。”如果外人聽見,會不會誤會他們之間有基情呢?
從一開始,互相一心一意置對方於死地。然後,後來漸漸變了,算是亦敵亦友的關係。
犀利哥想想,忽然也發現很好笑:“他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沒了他這種人,這個世界會變得無聊,會失去色彩。我不想做他的朋友,做他的敵人又太危險。”
“那就,還是做對手吧。”
犀利哥話鋒一轉:“你和呂半城,你們的最後一個任務,就是覆滅神恩會。也算是相交一場,我想你也知道,但我還是要提醒你。”
戀鴉兒絕美的容顏,微微側臉。
犀利哥笑笑:“小心顧博。”
“我相信,你心裡有數。也不必我多說了。不過,你是當局者迷,我也不妨給你另一個忠告。”
“如果形勢迫使你在王策和顧博之間做一個選擇,我奉勸,你最好選王策。”
“不爲輸贏,只爲王策比顧博可靠。”
……
……
戀鴉兒款款而行,淡淡的說:“你想說什麼。”
犀利哥搖頭:“也沒什麼,我也許想說。一個連兒子都多次暗算的人,未必值得信任。我是一個工於心計的人,而我也必定不喜歡和一個同樣工於心計的人爲伍。”
“王策是一個黑心腸的混蛋。不過,他混蛋無恥黑心得可愛,至少他不會暗算身邊的人。”
戀鴉兒蹙眉:“你究竟要說什麼。”
犀利哥眼中有光芒:“顧博身邊有多少武帝?三個?四個?”
“如果王策和顧博反目,你們會支持誰?”
戀鴉兒眼底一縷怒意像火焰一樣跳躍起來。
“王策和顧博,會反目嗎?那簡直是一定的。”犀利哥似乎沒看見,也許看見了,只是不太在意:“不要問我爲什麼有這個判斷。”
“我沒有任何證據,但我知道,一定會發生。”
犀利哥一字一頓,凝聲道:“就像王策說的,他最討厭被人暗算。”一頓,他又道:“你們究竟會支持誰?一個是父親,一個是兒子。”
冷酷的目光,迫使犀利哥暫時縮回了所有話。戀鴉兒淡淡的冷漠,飽含深深的殺意:“如果你想死,我會成全你。”
犀利哥伸手抓住一股風,吐出那股子寒意:“你是一個聰明人,我不信你們沒有察覺。”
戀鴉兒的冷酷達到巔峰,卻漸漸收斂,徐徐前進。良久,才發出一個低聲的嘆息:“如果……最好沒有如果。”
犀利哥冷酷道:“一定會發生。”他冷笑起來:“我絕對不相信顧博這個人,會把所有基業拱手讓給王策。”
戀鴉兒冷漠看着天,漫天的飛雪,眼底是一抹揪心的冷峻:“他老了,身體很差。”
犀利哥玩味的折斷屋檐下的一塊冰棱,輕輕的說:“你說的對,我這麼說,這麼挑唆你和你們,是有居心的。”
戀鴉兒皺眉。
“你說……世上還有什麼復仇,比親眼看着仇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更好?”
不等戀鴉兒說話,犀利哥微笑自問自答:“有的。”
“親眼看着仇人父子相殘,那纔是最好,最痛快,最完美的復仇。”
……
……
年關快要來臨的時候,外出巡視的唐帝,終於和大隊伍一道返回了京城。
唐帝返回,面臨的是京城的一個爛攤子,京城之亂,死傷上萬,大小官員死傷不少。皇位繼承人和潛在繼承人,基本死絕。
恰逢快要年關,東北戰事,暫時處於休戰狀態。
唐帝一來,關於皇位繼承人的討論,暫時沒人會拿到檯面上來說,但私下的議論,更加激烈了。沒幾天唐帝就直接下旨,要求王策返回京城。
表面說法,是要王策回京述職,實情未必不是扯上皇位,或許其他種種。
王策沒表示任何態度,直接就飛回京城,先按規矩來到軍機院述職,然後再去見了唐帝一面,規規矩矩的說了一些話。
末了,似乎因爲六皇子之死,七皇子失蹤,而憔悴了許多的唐帝,忽然冒出一句:“皇家近來發生慘事,你是南衙指揮使,想必也知道私下關於皇位繼承人的議論。你怎麼看?”
當着外人,也就是一批來自南方戰區的高級將領,王策咧嘴一笑:“微臣沒有任何看法。”
唐帝沒表情,揮揮手讓他走了,交代道:“年關那一晚,來皇宮過。”這個把王策當成一家人的超凡待遇,沒人嫉妒。當今天下,誰不知道王策是唐帝的“外甥”啊。
坦白說,王策真沒領會這話的潛臺詞,他心眼多,可畢竟不是政客。
過了一天,羣臣似乎領會了這話的意思,一名御史激情慷慨的上奏摺,請求立王策爲太子,試探唐帝的意思。
唐帝沒表示,這就是最大的表示了。一時間,好像所有官員,都隱隱意會了,皇帝似乎不反對這個提議啊。
王策返回北鎮,和特務老爹,還有王歉這個弟弟相聚,並操辦年貨忙碌的這幾天,朝中議論紛紛,各種要求選定皇位繼承人的奏摺漸漸多了起來。
也漸是有官員敢於公開討論太子人選。
“其實,我一直很想知道,你想我爲你做什麼?或許說,你想我對宋武神做點什麼。”
棋子如飛,蘇武帝盯着棋盤,一邊執黑子下在棋盤上,一邊忽然問:“我只是一個意志武帝,我的武力對你來說,也許並不是那麼重要。”
“蘇家,你想順水推舟的讓蘇家背叛大律。其實,蘇家背叛大律,對你來說,意義也不是太大。”
唐帝的臉色不太好,蒼白得似乎沒有血色,喝茶滋潤一會,運棋下在棋盤上,似乎在考慮該不該說。
端茶杯,遮住了臉,唐帝緩緩道:“我想要天涯之崖。”
棋盤嘩啦一下被騰的一下站直的蘇武帝給帶翻了,他驚駭萬分的看着神色素淡無比的唐帝,駭然道:“古武神真的沒死!你想復活古武神!!!”
唐帝皺眉,意外的審視他:“你知道什麼?”
蘇武帝失態,驚怒交集半晌,緩緩的頹然坐下:“宋武神說過,古武神如果沒死,那或許就有一個辦法能活下來。而想要復活……”
他頓了頓,不太記得宋武神說的是甦醒還是復活:“想要復活古武神,似乎就需要天涯之崖。”
蘇武帝木然半晌,忽然一個激靈:“你說,王策和紀千敗他們殺了宋武神……那麼,天涯之崖,一定落在王策手裡。”
唐帝喝了一口茶,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