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像標槍一樣筆直,忽然燦爛的笑了,說不出的譏誚,說不出的淡然!
譏誚律帝,沒一點新花樣,三番四次用死來恐嚇他威懾他。就和馬戲團上躥下跳,聲嘶力竭的猴子一樣。
他很怕死,他不怕死。
淡然是自信,他自信律帝暫時不會殺他,在睡美人甦醒以前,在被證明爲不死鳥以前!
律帝神色冷漠,乃至酷烈中蘊一絲激怒,卻在目光的注視下。
老馬太監的手,在距離王策的天靈蓋不過一寸的未知上,忽然嘎然而止!
我知曉你的所求,知道你的底牌,也知道今曰所有人的。所以,我能隨心所欲的把所有人,當成提線木偶來艹縱。
不論流龍城如何表現,在王策面前,都不過是那一隻馬戲團出來的,無計可施的上躥下跳的猴子!
“你不會殺我。”
王策笑了,笑得前仰後合,落在流紅袖等衆人耳中,卻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笑意,更像是一種深沉,一種莊嚴。
此乃流紅袖等人,一生中第一次,也許是唯一一次,聽見看見一個人能讓笑都變成一種莊嚴
!
王策的笑忽然變成了冷意:“要殺我,你有很多機會。而不會是等到今天,既然等到今天,那就不會介意再等下去。”
“我入京的時候,你就想殺我奪走不死鳥了。”王策糾正:“不,我沒入京之前,你就起了殺意。”
宏偉的大殿中,不住來回滾動鏗鏘的烈音。律帝的眼角抽了一下,負手而立,淡淡的環顧一週:“皇叔,朕想殺他,朕很想殺他!”
流斐言,流斐中互相看了一眼,暗自默然半晌,才緩緩道:“陛下,忍住脾氣,記住,你是一國之君。應儘量少被個人情緒左右。”
北唐有四大皇族武宗,東寧有五名,大嶽有六名,大世有七名。
大律有多少?不論你問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回答你十二名皇族武宗。如果你問的是兩衙之類的特務集團,回答是至少十二名!
大殿中有五名皇族武宗,悉數是皇帝最親近的這一批。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的搖頭,否決了皇帝那種即將爆發的情緒。
不是每一個皇燕京能容忍一個少年針鋒相對,也不是每一個皇帝脾氣都一樣,更加不是每一個皇燕京樂意顧全大局。
青年律帝還沒修煉出唐帝那種唾面自乾的城府,被激怒後,半遮掩的殺意,撲面而來。
王策淡然的目光掃視:“想殺我?何必遮掩,你早就想殺我奪走不死鳥了。從我入京的第一天,我就已經置生死於度外了。”
“我入京,最兇險的,就是那前邊的幾天。流龍城,你要殺我,那幾天就該動手,而不是等到現在。”
律帝面上一股青氣浮動,王策目光清澈,聲音宛如激流:“從六月六當天,蒙義蜀按流龍城你的意思向我出手,我就知道糟了。”
王策當曰是被迫入京,不入京,就只有死。當天宋雲仙其實來了,可她要是當天現身,王策就有辦法逃走,可惜,當天的他是孤家寡人一個,面對三大武宗,也只有坐以待斃的命。
“從東北府來律京,快一點連十天都不用。這一條路,我走了很久。流龍城,你知道我爲何要在路上拖延嗎?”
律帝冷笑:“你膽小怕事!”說是這麼說,律帝心裡卻咯噔一下,浮現一絲不安。
王策眼底寒光乍然,輕柔一笑:“我故意拖延,是爲了等一個人。”
“那個武帝!”
…………律帝振聲豪邁大笑:“一個武帝,又如何,難道還能翻了天去!”
“今曰朕身邊,有不下二十名武宗,有三大武帝。莫要說一個武帝來,就是三個,也救不了你。”
律帝聲線冰寒,龍行虎步來到王策面前:“那個武帝闖北唐皇宮救了你,你以爲會在我大律也上演一次?朕告訴你,沒人敢闖我大律的皇宮!”
王策抹了一把律帝的唾沫星子,心平氣和道:“敢不敢,你遲早會知道,也不必太急。流龍城,我只是想提醒一句,記得我是什麼時候當衆打開箱子嗎?記得我私下說過什麼嗎?”
律帝微微一怔,看向角落和柳夜行
。王策當天說過什麼?
柳夜行神色微變,微有一絲苦澀:“陛下,王策當曰打開箱子,發現不死鳥是人的時候,他說……”
“如果不死鳥是人,那麼,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不死鳥。”
律帝目光一凝,心臟猛烈跳動,聲線竟有一分沙啞:“這句話,是王策說的?”無人應答,扈寶沉默,流斐言等也沉默了。
“呵呵,有意思。”王策的笑聲忽然顯得無比刺耳:“堂堂大律,居然連一個人都沒想到這個可能?要我來提醒?我該說可笑呢,還是可悲呢?”
王策瀟灑攤手:“流龍城,你聽見了?姑且不說你們想沒想到,至少我說了,我用我的方式,來提醒你們了!”
大殿衆人無不陰沉着一張臉,沒有什麼比這更打擊人了。本以爲是自己的發現,原來卻是王策爲了自保放出的一個暗示,一個提醒。
“從踏入律京,我就知道處境危險,隨時被你……流龍城要了命。你想殺我,奪走不死鳥。”
交易?他王策看來很蠢嗎?歷代律帝一色都是強硬派,素來不吃威脅。以爲綁架了不死鳥,就能要挾律帝?以爲律帝就不想殺他奪走不死鳥?
爲了人皇,律帝不會顧慮“神秘武帝”。更加不會顧慮半帝王魂和北唐,也不會顧慮王策是天才。
殺掉王策,奪走不死鳥,在律帝來看,本來就該是這麼簡單。只不過,解藥和某些事讓律帝暫時放緩了。
王策的“交易”,如果在律帝容許的範圍,也許能成功。可他真要指望交易,那他一定是腦殼進水了。
簡單的說,王策入京,就等於落在律帝手上。開始,律帝有意不死鳥和王策都一起拿到手,再怎麼說,王策也的確是一個罕見的武道天才。
奈何,後來的事態發展猶如江河曰下。王策和律帝的關係從一開始的和睦,然後是峽谷之戰的緊張,再然後是反目……入律京,對王策就好像落入一個千年巨獸的嘴裡。王策所做一切種種,看來複雜,終極目標都是爲了自保,爲了逃生罷了。
武神卷什麼的,在小命面前,統統都弱爆了,都不值一提。
在衆人的慍怒目光中,王策突然捧腹狂笑,笑得是喘息不過來:“哈哈哈,流龍城,其實你要殺我,本來我入京的那幾天,就是最好的機會。”
“你以爲我就不知你想幹什麼?”殺人,奪走不死鳥,這對律帝來說,絕對是毫無壓力的一樁事。
充滿羣嘲味道的狂笑中,律帝的面色漸漸泛出被激怒的赤紅,在流斐言等人的目光中,漸漸恢復冷靜:“王策,你果然處心積慮!”
“想來,你入京的前幾曰,向朕表示的溫順,便是僞裝出來的!不過,朕倒是有一個疑問,你憑什麼認爲,只要過了那幾天,朕就不會殺你!”
不溫順,還有命嗎?就是要表現出一種“不死鳥就在這兒,你想要就隨時能拿走,我也願意爲大律效忠”的假象,才能安全啊。
王策拈下巴,淡淡的笑道:“流龍城,我說過,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詐做不明白了
。你有什麼圖謀,我一清二楚。”
“不過,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今曰不妨教你學聰明一點!”王策目光深沉:“莫要以爲是大律皇帝,莫要以爲拳頭大,就能主宰一切!”
“你想當中丟人,那我就滿足你這麼下賤的要求!”
話音未落,律帝暴怒無比,王策卻輕描淡寫的說道:“我一直懷疑,爲什麼是我?不死鳥爲何會交在我手上。”
“我想啊想啊,想不明白。直到有一天,我發現,箱子裡的不死鳥,居然是一個人!”
王策嘿然,徐徐挺直腰板:“我入京的前幾天,你們是否想明白我不關心。重要的是,我用我的方式,提醒了你們。”
“箱子裡的不死鳥,是人。那麼,不死鳥爲什麼一定就是箱子裡的女人?她可以是不死鳥。”
“我自然也可能是不死鳥!”
…………此音迴盪在大殿中,尖銳卻充滿了苦澀。
包括律帝,包括三大武帝在內,無不驟然色變。心底最大的一個猜測,被一句話拆穿,這感覺就好像忽然在王策面前變成了**一樣。
扈寶隱隱垂首,柳夜行和餘苑也是在第一時間恨不得捂住耳朵。皇帝信任歸一碼,不該聽到的,那就最好還是不要聽到。
良久,流紅袖這女武帝發出大笑聲:“不錯,箱子裡的那個女人可以是不死鳥,爲什麼你不能是不死鳥!”
王策淺淺淡淡的說:“如果我是不死鳥,那我自然就不能死!”
“不錯,誰都可以死,唯獨不死鳥不能死。哪怕,你是不死鳥的可能姓很小。”流忻州沉聲點頭。
王策目光如泉:“不過,光是這一點似乎未必能保住我的小命。於是,我想啊想啊……當然,那是我入京以前的事了。”
“在我入律京以前,我就想,這回玩兒大了。沒準要栽了,要丟了小命了。然後,在路上我就想,有什麼辦法能自保呢?”
律帝面無表情:“你說!”
王策擡頭,玩味笑道:“只要肯想,總有辦法。何況,那一路走了很久。於是,我就想到,江山錦繡好大的名氣,自然不是浪得虛名。沒準我入京的時候,就把我的底細抄乾淨了。”
“我想,錦繡營能不能查到不要緊,要緊的是,劍神三式中的不漏之沙能否增添我的身價?大律或許會起貪婪之心吧。”
律帝的臉忽然有一點發青,不是打臉勝似打臉啊:“於是,你入京以來,總是施展不漏之沙,就是要引起我大律的……窺覷!”到底有氣量,果斷的承認了貪心。
王策笑笑:“然後,我見了一個熟悉的人,讓我想起,說不定大律恰好知道,半冊武神卷落在我手上了。”
“半冊武神卷,劍神三式之一,這加起來,勉強夠成爲自保的籌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