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策心情很不賴。
他的心態素來都很好,沒理由給你白活一趟,你還心情低落啊,那做人就太乏味太沒趣了。
偶爾的煩心事也不少,譬如不死鳥這燙手玩意,王歉不配合瞎嚷嚷要走人,不肯住在大仇人的地盤。王策覺得老弟沒成熟,太幼稚,索姓懶得理會。
王歉的事,王策暫時沒多少心力來理會,只要不添亂就好。他甚至沒工夫去想,究竟是哪個混蛋透露他的行蹤給王歉。
北洲房老窩這兒的人不多,放點消息不成問題。不光律帝感到壓力,王策何嘗不是壓力很大。
歸根結底,不死鳥在他手上,蠻子乃至各國來搞破壞首先找他,你以爲人家會把他當大爺伺候,順勢踩他幾腳捅他幾刀都是輕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不冒點險,憑什麼把利益最大化。作爲一個生意人,王策明確認識到不死鳥的價值,這就足夠冒險了。
小武帝那也是一樁看來不妙的爛事。能把心高氣傲的小武帝逼得姓情大變,玩深沉路線,扮憂鬱王子,乃至龜縮起來,八成跟武帝有關。
北流事態惡劣,皇族自家還在鬧哄哄,兩大叛軍已經再一次磨刀霍霍的。考慮消息延遲,王策估計北流最多隻能再頂一段時間,他就必須得給小蘿莉想退路了。
女皇養成遊戲必須要有一個好的開端。北流亡不亡國,你以爲更關心晚餐吃什麼的王策會在乎?他只在乎小蘿莉能否以皇帝唯一子嗣身份,在北流亡國前撈點好東西。
譬如金銀財寶,譬如軍隊,譬如神化高手。
王策已經私下下令,銷燬重要卷宗,準備把北洲房本部遷移往罪州了。在人家大律的地盤上,跟律帝玩火,那就隨時要第二條第三條退路。
幾天來唯一的喜訊,就是律帝批准他查閱妙玉案相關卷宗了。
律帝派柳夜行來負責和王策交涉,顯然是一個很不錯的打算。柳夜行這人聰明斯文,最重要的是細心周密。當他帶王策來到繡營的時候,王策立刻吭哧壞笑!
蓋因柳夜行一來,收穫的是滿地的白眼和不友善。王策忍不住竊笑,原來錦繡營互相之間也是隱隱對立的。
柳夜行悻悻不已:“莫要以爲你們兩衙能好到哪兒去,這總是如此。”是啊,總是如此,兩大情報集團要是湊在一起,第一個擔心的就是皇帝。
再說,經費這東西雖然不是固定的,可從來在政斧部門就是你多一點我就少一點。加上辦事能力等各方面的互相比較,千年下來要是沒矛盾,那才見鬼。
王策暗中觀察一會,見繡營的人各自都是一身幹練,不由感慨江山錦繡名不虛傳。
在兩衙或錦繡營,修爲差是很難出頭的。特務老爹是鐵桿的北衙子弟,年輕時又立功不少,可就是因爲修爲差,也只得了一個百戶位置。
必須罡氣修爲,纔夠得上兩衙的總領位置。這不是誰定的規矩,而是潛規則。王策屬於典型的例外。
一問柳夜行,王策就知曉其中的差距了。錦繡營對總領這個位置,也沒有明文規定,但往往也必須罡氣修爲纔夠得着。但考慮錦繡營的鎮撫使這位置是炙手可熱的實職,而能擔任鎮撫使的,則往往是鬥罡境。
…………在繡營享受了一路的白眼,來到一處檔案部門。
很快就有人搬來妙玉案相關檔案,王策搬了凳子坐下,柳夜行效法之,王策頓時無奈:“你這是跟我耗上了!你是錦營同知,也太不務正業遊手好閒了。”
“陛下的意思。”柳夜行很無奈,你以爲他想面對王策這變態啊,他也希望繡營接手,奈何是皇帝的意思。
王策很無謂的表示一下鄙視,就瀏覽起來。看了一會,取來葫蘆:“茶杯,冰塊,都來點。”
柳夜行臉色難看,真想強調一下,這裡不是度假酒店,而是特務集團。考慮再三,還是讓人送來了。
王策把葫蘆裡的涼茶倒在茶杯裡,放下冰塊,愜意的喝了一口,痛快的哆嗦一下:“爽啊!”這纔是當大爺的造型嘛。
越看下去,王策的眉頭時而舒展,時而深鎖。
妙玉案的來龍去脈,大抵就是蘇寐當初說的。不過,從繡營接手之後,發生的一切就無人知曉了,直到公佈妙玉是兇手。
很妙的是,妙玉作爲殺死一名名將的兇手,竟然沒被處決,繡營也明顯沒有公開案情的意思。
查了一會,王策在裡邊找出一份卷宗,記錄了妙玉的口供!細心查閱,很快在裡邊找出一句重要的口供:“他是背主家奴”。
他,就是名將顧行權。
“背主家奴?”王策若有所思,招手:“我要顧行權的檔案!”
等檔案送來,王策頓時臉綠了:“就這麼薄薄的一張?他是名將啊。”他還以爲會是很厚的一堆呢。
柳夜行失笑:“你是幹我們這行的,應當知曉,過了一定年份,就會銷燬。顧行權的檔案已經在繡營幾十年了,自然就銷燬了,剩下最簡略的。”
這倒是真的。王策苦笑,繼續閱覽。大約的看了一下顧行權的出生年月,以及投軍的時間,微微挑眉:“顧行權投軍時二十八歲,罡氣修爲?”
這本來沒問題,可是如果加上顧行權不是大律人,那就明顯有問題了。
大律沒限制投軍的年紀,基本是招募年輕的新兵爲主。年紀大,不是大律人,修爲明顯很高,三者加在一起,進入大律軍中的可能姓基本爲零。
太不合理了。莫要以爲這裡是異世界,人家就不懂得人才要從娃娃栽培的道理。王策眨眨眼,按顧行權的情況,本來是該進入錦繡營,或者某某手下當幕僚家將之類的。
顧行權死的時候,是五十九歲,武尊修爲,坐上了三品統領位置。這是相當順利了,不是個個都有皇帝罩的,也不是人人都能學王策坐火箭的。
投軍有疑點。王策默默記下來,重新查閱妙玉案檔案,尤其是妙玉的供詞,不止一次強調過,她是殺一個無恥的背主家奴,她無比坦然。
“背主,背主?”王策反覆咀嚼這一個詞,有意思。如果是背主,顧行權能在二十八歲修成步罡境,也顯然環境不錯。
妙玉又是什麼身份?爲什麼隔了三十年才找上顧行權?
妙玉的檔案底子很乾淨,只說是在二十年前,忽然跑來律京的青樓,那之前是什麼人,幹過什麼,上邊並未記錄!
妙玉來自北流。這是繡營唯一的記錄。
除此以外,幾乎一無所獲。王策撓頭,忽然冷笑起來,把檔案往邊上一推:“我給出誠意了,這就是你們的誠意?拿出一份僞造的檔案給我,我看你們的皇帝是不想要不死鳥了。”
“老柳,我問你。你說如果我現在回去把那不死鳥弄死,會是什麼結果。”
王策森然的聲音漸漸咆哮,柳夜行慢慢把卷宗挪在眼前,緩緩道:“你殺了不死鳥,你也會死,很多人都會死。除了武帝,沒人能承受我大律的憤怒。”
王策往身後一靠,拈下巴輕蔑:“大律的憤怒,嘿嘿,恐嚇我?你們的水準還不夠。我也不怕告訴你們,如果我死了,會有很多很多的憤怒,是你們大律承擔不住的。”
柳夜行斯文的失聲一笑:“你是說北唐?半帝王魂?還是闖宮救你的武帝?”
每說一詞,王策心裡就是咯噔一下,末了,反而灑然大笑不已:“你以爲我靠北唐?半帝王魂?武帝?”
柳夜行眯眼,和毫無畏懼的王策互相對視良久。眼看便是撕破臉的光景,柳夜行忽然展顏,溫和笑着一推檔案:“這些卷宗,並非僞造。”
“不過,十九年前妙玉案的真相,不論錦營繡營都沒有真正的記錄。”
差一點就扯破臉了。王策後心佈滿汗珠,卻知道他不能軟,軟一分就隨時被大律這怪物吞下肚連渣都不剩。玉石俱焚的態度,一定要堅持。
於是,王策趁機下臺,笑得自然:“哦,那你們的誠意何在?想糊弄我,這點手段還不夠。”
柳夜行笑着喝了一口茶,王策也微笑自得的喝了一口自制王老吉涼茶。柳夜行放下茶杯,嘴角翹起來:“你查妙玉案,是想查你父親的身份!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王策呵呵憨厚一笑,好像他們之間完全沒有衝突,和氣得像幾百年老朋友。
柳夜行神色嚴肅,扣指一捏:“陛下讓我轉告你,妙玉案並不光彩,大律不希望泄露。如果你想查你父親的身份,那陛下可以告訴你答案。”
王策神色一變,強笑:“哦,錦營果然並非浪得虛名,這麼快就知曉我的更多底細了!”
“不過,你以爲我真的會在乎那傢伙是誰嗎!我寧願在乎今晚的晚餐!”
看着王策眼中跳動的火焰,柳夜行反而開心的笑了,心裡只想年輕人就是年輕人,縱然再是老練,也有許多地方會暴露一些情緒出來。
“你真的不想知道?”
“不想!絕對不想!”王策咬牙,暗自捏住拳頭,讓雙臂肌肉鼓起來,卻心想這柳夜行應該看得出我在握拳發狠的動作,差不多夠了,不要演過頭。
誰是戲王之王?王策心想,捨我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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