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策,讓你的人點烽煙!”
百戶的喊聲在小土城中迴盪,一縷黑煙嫋嫋升空,通傳信息。
“上城牆!”其實不必百戶喊,誰都有這自覺,就是新兵也很快要麼死要麼適應。
王策招呼手下的八個人,不慌不忙的趕上城牆,一個反手在箭筒裡取來一支箭,箭頭黝黑格外的兇悍。
在肉眼可見的遠處,一批蠻子騎兵正在奔馳而來。王策嘴角泛出一縷冷峻,小心翼翼的藏在城垛後邊,忽然一點閃光在黃昏中格外的刺眼。
王策一個翻滾,把麾下的老孟給撲下。啪的一聲爆裂,城垛竟然被射爆,如果老孟遲一點,必死無疑。
王策拍拍心有餘悸的老孟:“小心點,對方有高手。”
戰爭不是兒戲,戰爭更加不是王策小時候玩過的軍棋,擺一擺就成。尤其是這個世界的戰爭,因爲武者的存在,多了不少變數。
你永遠不知道,敵人當中有什麼樣的高手。劍氣?罡氣?鬥罡?
一個小小的土城,根本就抵擋不住高手的突襲。就像之前那一箭,王策敢打賭,絕對是一個劍氣級高手用二石弓射出的。
很有必要指出的是,這裡的弓力計量分爲兩類:鬥和石。一斗爲五十斤,十鬥爲一石。一石弓,就是五百斤。
王策也能開二石弓,不過他不能暴露真武修爲,所以只能用一石弓湊合。從本來不會用弓箭,到現在學會並開始靈活運用。戰爭無疑是最能催化人的事。
“撤不撤?”百戶有點發毛的看着這支箭,二石弓代表對方有高手,堅守就比較沒意義了。
你要派一羣高手來,這自然擋不住,只有撤退。可蠻子也不可能總是讓高手駐紮,大律也會很快派高手來奪回土城,這就形成了你來我往的拉鋸戰。
“大人,我以爲還是等一等。”王策湊過去低聲道:“我看對方多半是在瞎咋呼,不然何必這麼老遠就射箭。”
黃金在哪裡都能發光,王策的頭腦也被百戶等人認可,表示同意。
縮頭縮腦保持沉默的等了一會,等那批蠻子放緩速度,慢慢接近。百戶一竄而起下令:“放!”
城牆上的士卒紛紛直起身來,獰笑着把箭射向敵人,發出嗚嗚的聲響。王策射出的箭像子彈一樣,噗嗤的一下將一名蠻子射中,還撞飛一些距離。
沒奈何,王策學會用弓箭也不久,能有這準頭已經很不錯了。
蠻子的反應速度也很快,迅速飛馳過來,怪叫着向不高的城頭射擊。
雙方速度都很快,連續三波箭雨。百戶一聲令下,一馬當先的翻身躍下城牆,虎吼一聲一刀將一名蠻子劈殺。
王策持大律的制式戰刀,呼嘯而下,蠻子提起戰刀就是一個騰空而戰。王策發出無聲冷笑,戰刀頓時發出鬼嘯一般的破空聲,竟是凌冽無比的憑戰靈一舉擋下對方的殺招,一刀把蠻子攔腰斬殺。
一名劍氣級高手,就輕而易舉的在戰爭中喪失了小命。
王策這一邊連續殺得數人,蠻子們憤怒的嚎叫數聲,轉身拔腿就跑。
百戶一個口哨呼嘯,城中的人迅速策馬出來急追。百戶和王策搶上戰馬,追逐一會斬殺數人,才退回來。
王策滿身鮮血的緩緩策馬回來,呼出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夕陽,入了城。
這是五月上旬的某一天。
五月中旬,王策因斬殺多名蠻子,積功升遷爲隊正。
…………五月下旬的某一天。
王策懶洋洋的靠在城垛上,咬着一根狗尾巴草,吸吮甜甜的也發苦的汁液。
嘩嘩的磨刀聲響起來,王策把身邊的戰刀往下邊一扔,準確的落入一名褪掉菜鳥氣息的新兵手裡:“小牛,順便幫我也磨一下刀。”
小牛應了一下,王策懶散的看着天邊,彷彿什麼都不給勁。如果王策能看見自己,多半就會發現,他身上隱約也有了一些老兵的氣息。
王策上第一線,已經快兩個月了,親歷大小戰鬥不下二十多次。這土城,是真正的第一線,也是蠻子衝擊的第一線。
大律和蠻子的摩擦地帶,幾乎每一寸土地都被鮮血染紅。像這種聳立的小土城,彷彿釘子一樣很難拔掉,和蠻子在這裡拉鋸,消耗彼此的力量。
聽說戰爭催人老。王策不知是否如此,可他親自戰鬥在第一線,親自體驗了戰爭,骨子裡那種屬於現代人的輕浮,已經少了很多很多。
王策在戰友中聽說過一個傳說,只屬於大律士卒的老兵傳說。
一名士卒從投軍開始,親歷無數次大小戰事,斬首無數,慢慢的積功。奈何,那老兵委實沒有多少武道天賦,就一直只是低級軍官。
很久以後,某一天某一位中級軍官發現手底下請功名單上總是有一個老兵的名字,忍不住好奇查了一下。才駭然發現,那名一直在第一線戰鬥了三十年的老兵,竟然親歷大小戰鬥超過上千次。
戰鬥了一千次以上,竟然一直沒死,這絕對是一個奇蹟。更加奇蹟的是,光是憑着斬首殺敵的功勞,這位老兵稀裡糊塗的擁有了四品榮銜,而老兵自己都不知道。
後來上奏朝廷之後,就連兵部和軍機堂都傻眼了,渾然不知手底下有這麼一號猛人。
再後來,大律皇帝親自召見糊里糊塗的老兵,額外賞賜了正二品的榮銜,在軍機堂擔任一個虛職,讓其退役衣錦還鄉,子孫三代得享榮華富貴。
這就是一直流傳在大律軍中最傳奇的老兵奇蹟。
也是隻有在大律,纔會出現的奇蹟。修爲較好的老兵,普遍是四十歲到五十歲退役,也只有天天在打仗的大律,纔會有這種身經千戰而不死的奇蹟。
靠在城垛上,王策想着這個傳奇,不覺有些好笑,也暗自凜然。
以前他就知曉,因爲武者的存在,這裡的軍事作戰肯定不一樣。然而,只有親自來了上了戰場,他才切身的理解。
“王策。”百戶的喊聲讓王策甦醒過來。
百戶興高采烈的對大夥宣佈:“上頭命令,讓我們回去休整,等一會就有來接管防區。”
王策一把扯掉狗尾巴草,說不出是意興闌珊還是高興。看了一眼興高采烈的其他人,王策苦笑,新兵來過一波,剩下來的也就是這幾十號人。
也該換防了。
等換防的新兵老兵們精神百倍的來了,王策這一幫人才是衣衫襤褸一身殘破的離開。
王策回頭看了一眼戰鬥了快兩個月的土城,忽然咧嘴快樂的笑了。他在這段時間裡的收穫,絕對超乎你的想象。
如果說王策以前學習的只是軍事理論和指揮,那麼這一次,纔是真正的洞悉軍隊瞭解軍隊,纔是把理論在實踐中吸收爲自己的東西。
本來這是一次正常的換防,當這名百戶接到命令,要求回遼陽休整的時候,王策就隱約感到不對。都督府在遼陽,這只是一支普通的前線軍隊,沒理由被調回遼陽?
返回遼陽,在城門口,王策無奈的看見了蘇寐笑吟吟的綽約身姿。
不知爲何,背對夕陽的蘇寐格外的美麗,這一幕像刀一樣刻在王策的心上。
…………“嘿嘿,你這小子。”
百戶重重的捶了王策一下,流露一個奇怪的表情:“我越發的喜歡你了,看不出你這小子出身貴族,居然跟我們這幫人在第一線,不錯,很不錯。”
蘇寐的氣質顯然讓人誤會了。陸續的一些戰友,充滿一臉你懂的,男人都懂的神色,給了王策一傢伙:“大人,桃花運啊,你有豔福了。”
王策無奈的目送這幫戰鬥了兩個月,也只能到此爲止的戰友離去。忽然嘆了口氣,端詳蘇寐那張彷彿放光的容顏:“蘇姐……我忽然發現你今天真美。”
“作死了你。”蘇寐羞怒的掐了他一下,心疼的摸摸王策變黑變粗糙的臉:“還胡說,趕緊跟我回去。你現在這樣,別說帥了,一整個就是兵痞。”
來到蘇府,蘇寐早早爲王策準備了洗澡水和新衣服。
王策在大桶子裡愜意的呻吟一下,這一把搓下去,搓出一大塊泥,盪漾着一種非凡的黑和灰。
有沒有搞錯,我這麼愛乾淨的人,纔打了兩個月的仗,就變成這德行了。王策頓時欲哭無淚,心神這才從戰場回來,軍隊對一個人的改造簡直讓人發狂。
蘇寐的聲音在屋子外邊突兀出現:“是我讓小叔把你調回來的。”
“我知道。”雖然蘇寐看不見,王策仍然點頭,哼哼唧唧的做一個快樂的搓泥高手:“我以爲會是六月六之後才發生。”
蘇寐默然站在屋外,水花啪啪的盪漾聲入耳,她無聲嘆息:“事情有變。”
“前不久,大律出現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武者,擊敗了一名宗派出來的天才。”
“那少年姓王,名策!”
屋子裡的水花聲,忽然消失。腳步聲匆匆響起,王策圍着下半身,光溜溜的打開門,瞪眼睛:“王策?”
“不錯,那少年,也叫王策。”
說話的,卻不是蘇寐,而是一個氣度優雅,乃至坦蕩真誠的中年男子。
王策急忙遮住胸前兩點,破口大罵:“我靠!”
“柳夜行,你這個混蛋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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