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悠忽而轉,漸漸弦輕音低,一聲聲飄若浮雲,最終歸於了寂靜,餘音令人久久無法回神,周圍再次恢復了一片清雅。
“離兮,再給小九最後一次機會!”瀲灩着月光映在他俊逸的面龐上,一雙黑眸晶燦如星洽。
她微微一顫,瞳孔中映着他的影子。這一刻她似乎看清了自己的心,她是很沒有出息的女人,她還是有一點愛小九的?也許從來都沒有消失過,只是她害怕面對。
她深深呼吸一下,平靜如水的言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已經嫁人了!”
楊熠久久地凝望着她,臉上的失望越來越濃,帶着濃重的哀傷,像是盛滿了悲哀的一潭幽深湖水。
他低聲地呼喚她,一遍又一遍:“離兮,離兮,離兮……”
“不要叫了,我已經嫁人了,我很珍惜現在的生活和家庭!”
“那小九呢?小九該怎麼辦?”
“我有夫君,有兒子,我只想和他們一起生活!”
“你要小九怎麼做、才能原諒?鈐”
“我們沒有機會了,彼此忘記過去,是最好的結局。”
“結局?小九和離兮永遠沒有結局。你是愛朕的,你曾經說過永不分離。”
“夠了,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我們都應該接受現實……”
“輝兒呢?你也不要輝兒了嗎?”
“我早已同過去做了徹底的了斷……”她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氣,神情變得萬分驚愕:“你、你剛剛說什麼?你,你再說一次。”
她猛地上前,抓緊了他的衣袖,萬分緊張地注視着他:“你剛剛提到了輝兒?”
“輝兒……”楊熠黑幽幽的眼眸中,是承載不住了的沉重:“你可以和朕做和了斷,可是輝兒呢?你豈能忘記我們的兒子,輝兒是你的親生骨肉,你也不要他了嗎?”
蘇離兮雙肩顫抖起來,眼眸中瞬間溢滿了淚水:“輝兒?輝兒還活着?你沒有騙我,是真的,是真的嗎?”
楊熠略感驚訝:“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輝兒還好好活着!”
“嗚嗚、嗚嗚……”蘇離兮捂住嘴巴低聲痛哭起來,一時間複雜,歡喜,矛盾,悔恨,傷感交織在心頭兒,難以言述!
“哼!”楊熠冷笑道:“只怕你的那個好夫君一直都隱瞞着你吧?楊升輝是天熙朝的二皇子,天下誰人不知?你這個親生母親竟然被人長期矇在鼓裡?”
“他就是你心目中善良陽光的好男人,好丈夫嗎?他爲了將你留在身邊,爲了叫你替他照顧孩子,竟然不告訴你真相?那個自私自利的男人!”
這短短的幾天裡,他迅速派人查清了她這些年來的遭遇,包括她的假兒子督督。原來,那個混血兒子只是一個陪嫁宮舞伎所生。
此刻,蘇離兮顧不上責備阿爾斯瀾的欺騙,她的腦海中全都是輝兒,她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孩子,我的孩子……”這個消息來的太過震撼,她內心一時無法消化掉。
楊熠隨勢將她攬入了懷抱中,悲傷地語道:“沒事了,咱們一家就要團聚了。”
“嗚嗚、嗚嗚……”她心中的防線轟然倒塌,多年來對兒子的愧疚和思念,如同泄洪一般從胸膛中涌動而出。
當年的秋水居,火光沖天,猶如人間煉獄!
小輝輝被人遏制住了,一聲聲孃親兒呼喊着,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就在她的耳邊迴盪着。兒子向她伸出一隻胖乎乎的小手,想要撲進她的懷抱,哭腫的小臉上寫滿了對死亡的恐懼。這一幅生死離別的情景,多年來縈繞在她的夢中,一次次折磨她的身心。
“輝兒,輝兒……”她抓住他的手背,問道:“輝兒是怎麼逃生的?是誰救了他。我想知道一切,我想要見見孩子。”
“是酈飛煙,如今,她是天熙朝的酈妃,二皇子的養母!”
“飛煙姐?”蘇離兮愕然不已。
“朕見她對輝兒一片真心,死心塌地的守護着輝兒,便賜給她尊貴的妃位,以方便她繼續留在輝兒身邊。事實證明,這些年來她沒有歪心思。”
楊熠終於暗暗鬆了一口氣兒,峰迴路轉,意想不到,事情似乎出現了轉機?對一個女人來說,失散多年的兒子纔是她後半生的希望。當下,他將酈飛煙營救孩子的事情細細道來,直聽的蘇離兮心驚膽顫,滿面畏懼。
她雙手合十,默默感恩着:“飛煙姐姐,離兮錯恨了你多年,離兮該如何報答您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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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熠輕輕擡手,擦拭着她臉頰上的淚珠:“離兮,朕和孩子都期盼着你回家。跟朕回去,朕如今已經控制住了大局,再也不會有人敢欺負你們母子了!”
蘇離兮逐漸停止了抽泣,內心的矛盾如同翻江倒海,她眼神彷徨無措,嘴脣顫抖着:“不、我不能拋棄他們,他們和輝兒一樣,都是我的親人,是我的家人。”
“離兮……”他發自肺腑地叫道。
蘇離兮茫然地搖頭,向後退縮着,迅速離開他的懷抱:“不要逼我,你先送我回去,等一下督督醒來了,看不到孃親會害怕哭鬧。我必須好好想一想,我現在腦子裡亂的狠!”
楊熠剋制住心中的難忍,壓低了聲音言道:“好,朕已經苦等了你這麼多年,不在乎多等幾天。你好好想一想,誰纔是與你血脈相連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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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後,阿爾斯瀾親自來到皇家別院,接回了蘇離兮母子。據說天熙朝的御醫們很有本事,商議研究出了治療瘟疫的藥方,瘟疫已經得到了基本的控制,普通民衆得到免費的藥物治療,身體都逐漸恢復了好轉兒。
回家的一路上,小督督都很興奮,他跑前跑後,採花追蝶,竄上竄下,吵吵鬧鬧,並多次糾纏着阿爾斯瀾學騎馬。父子二人同騎一匹馬,一會圍着蘇離兮的馬車轉圈兒,一會快馬揚鞭,一會高聲吆喝,玩得不亦樂乎。
“孃親兒,孃親兒,你看我騎馬……”小督督坐在馬背上,向蘇離兮叫喊着:“你看我騎的好不好?”
阿爾斯瀾一雙抓住馬繮,一手摟抱着孩子,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笑道:“梨梨,要不要一起騎馬?”
蘇離兮微笑着搖搖頭,向丈夫和兒子招招手,臉頰上的笑容美麗而傷感……
她坐在車廂內,透過車窗仰望天空,四下裡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他們父子二人在山路上策馬奔馳,高高揚起手中的馬鞭,神采奕奕,笑聲迴盪,好一幕其樂融融的溫暖情景!她的內心充滿了惆悵和掙扎,她怎能辜負這一對真心愛她的父子?怎能拋棄他們父子不顧?
可是,不知道她的輝兒變成什麼模樣了?算起來,孩子應該九歲多了,豈不是一個翩翩的美少年郎?由於這些年刻意迴避,刻意忘記,記憶中孩子的五官模樣都已經變的模糊一片了,越是努力回憶,越是想不起他的樣子。她身爲孃親兒,這麼多年沒有照顧過孩子,真心對不起他!她可以對楊熠不理不睬,可是對輝兒呢?以前不知道便也罷了,現在明明知曉他好好活着,卻仍然狠下心腸不見孩子。這世上,再沒有像她這般狠心無情的母親了!
金嬤嬤倒是感覺到不對勁?自從那一日在白蘭苑遇到幾名天熙御醫,回來之後蘇王妃的情緒明顯不對頭兒?可王妃整日裡閉門不出,從不同外人接觸,話語很少,日常照舊,也看不出有什麼端倪。她身爲奴婢,自不能主動詢問主子的心事。
蘇離兮和督督再次回到了斯瀾領地。
斯瀾宮殿中,蘇離兮洗去了一身的塵埃,換上在家時的舒適衣裳,坐在梳妝鏡前緩緩地梳理着秀髮,鏡子映出一張溫婉柔美的面孔,眼眸中卻隱藏着深深的憂色。
這一路上,她沒有什麼機會和阿爾斯瀾交談,督督整日纏着父王玩耍,她總不能當着孩子的面講那些心煩事。在與阿爾斯瀾的幾句言談中,她得知他果然沒有收到自己的求助書信,那一份信件路上就莫名消失了。
人人都道慶樂帝的聖駕還在路上,其實他早就悄悄跟着御醫們一起到了。
有幾次話到嘴邊兒,她又重新嚥了回去。說些什麼好呢,告訴他自己與楊熠私自見面的事情?還是質問他爲什麼隱瞞輝兒的事情?不過是徒增彼此的煩惱罷了。最初的時候沒有問,越到後面就越是難以啓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