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功夫之後……
蘇離兮擡頭,看着眼前高大恢弘的紫宸殿,牽着衣裙緩步走上臺階,繡履踩在光滑的漢白玉上,鞋面上鑲嵌的黃寶石顫顫巍巍,她一級一級的向上升高去。?
轉過長長的抄手遊廊,穿過幾間宏偉氣派的內殿,蘇離兮等人來到議政殿前,東公公出來迎接,陪着笑臉言道:“咱家見過皇貴妃娘娘,您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
現在的東公公就是當年的小東子太監,小西子太監卻沒有他這般好運,在天熙動-亂中一命嗚呼了。東公公一路見識了皇帝與蘇離兮的情感發展,自然知曉這位皇貴妃娘娘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所以絲毫不敢怠慢沅淑殿的人。
蘇離兮的目光看向內殿,平靜地言道:“本宮有要緊的事情,要面見皇上。勞煩東公公幫本宮通報一聲!髹”
“這個……”東公公回頭看看殿門,爲難地言道:“只怕貴妃娘娘有所不知,剛剛接到前方的戰報,北戎蠻夷又佔領了邊界兩座城池。南越國那邊也是蠢蠢欲動,皇上正在與衆臣們商議緊急軍務。您這個時候進去,只怕會惹惱了皇上。不如您先回宮去歇息,等皇上這邊忙完了,咱家一定趕緊通報上去。”
蘇離兮遲疑地問道:“大概還要多久?蠹”
東公公搖搖頭:“這可就難說了。有的時候很快就散去,有的時候要商議好幾個時辰。就說兩天前吧,商議到夜半三更了。唉,皇上最近確實很忙,龍體也是十分疲憊,請貴妃娘娘多體諒體諒吧!”
蘇離兮來回渡步,思慮再三後言道:“本宮就着這裡等着,等皇上忙完了,本宮就進去。”
東公公皺眉:“貴妃娘娘,這裡風大,天氣又冷,您這是何苦來着。若是再把您給凍到了,讓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好生爲難。”
蘇離兮不再理他,轉身走到欄杆後面的避風處,目光眺望向遠處的重重宮檐。東公公試探的目光看向蕪歌,蕪歌朝着他做了一個無奈的神態。
“咳咳、咳咳!”蘇離兮用手帕子捂住嘴脣,輕輕地咳嗽着,兩旁的臉頰上染上了不正常的紅暈。
蕪歌看見了十分擔憂,想要勸說幾句,直接被蘇離兮固執的眼神給拒絕了。
蕪歌轉身,交代一個小宮女:“你腿腳兒利索些,趕緊跑回宮裡去,將娘娘的那一件鶴羽氅披風拿來。另外,再將那個紫金銅的小暖手爐拿過來,裡面多放上幾塊銀絲炭。”
蘇離兮是可以回去等待,可要等到什麼時候呢?小九也許會忙碌一整天,也許會忙上很多天。她心裡暗暗感覺到,他是不是在用忙碌的藉口在迴避着她?她若是妥協回去了,他是又有很多天見不到人影!
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見到小九!
東公公是個伶俐的人,找人搬來了一把兒椅子,上面鋪着軟錦厚墊子,請蘇離兮坐下來休息。
擋風的鶴氅送來了,小巧的暖手爐子送來了,蘇離兮的雙手摟着小爐子,身體稍微感到舒服一些了。
半個時辰過去了,一個時辰過去了……
議政殿的大門,不時有臣工們拿着各類文書出來進去,步履匆匆。他們看到不遠處坐着的蘇離兮,均感到有些詫異。從來沒有後宮妃妾們出現着這個地方。不知這是後宮的哪一位娘娘?膽子也忒大了些!
兩個時辰過去了,高臺上的風越來越大,蘇離兮的嘴脣沒有了血色,熱乎乎的暖手銅爐變成冰冷,裡面的炭火也換了幾次。
期間,東公公派人送了一壺熱茶,給蘇離兮暖暖身子。她這個時刻哪有心情喝茶,端得是坐立不安。一時站起來徘徊張望,一時坐下來神態恍惚。
“咳咳、咳咳!”她那咳嗽聲音叫蕪歌等幾個宮女聽着心驚,想勸又不敢勸十分爲難。尋常人在這裡吹幾個時辰的冷風都受不了,何況娘娘的身子本就不好。
蕪歌走到蘇離兮的身邊,跪下言道:“娘娘莫怪奴婢多嘴,這個時辰二皇子也該來探望您了,若是找不到娘娘,只怕會哭鬧不安,還請娘娘先回去吧。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
“不回去!”蘇離兮賭氣言道:“見不到皇上,本宮就不回去!”
正在蘇離兮越來越灰心喪氣,精神混混沌沌之時,東公公終於過了稟告了:“貴妃娘娘,今天的議政結束了,臣工們都回去了。皇上請您進去呢!”
蘇離兮僵硬地轉過身來,精神爲之一振。蕪歌和蕪喜趕緊過來攙扶起她。她站起來略微整理一下被風吹亂的衣衫和髮髻,向着殿內走去。
東公公言道:“皇上說,只請貴妃娘娘一個人進去就行了。其它閒雜人等都在外間等着。”
“你們留下吧!”蘇離兮推開蕪歌和蕪喜,深深吸了一口氣兒,再定了定心神,端正了身姿走進殿門。
大殿內,楊熠坐在正堂的寶座上,一身黑金鑲滾的龍袍,上面繡着平金夔龍雲雷紋,他渾身散發着隱隱的冷肅之氣,顯得威嚴尊貴無比。
蘇離兮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心裡忽然覺得這樣的小九很是陌生,憑空讓她多了幾分情怯。這樣的楊熠纔是皇帝,而不是她的小九。
皇帝低頭批閱着摺子,聽到她的腳步聲兒,額頭也不曾擡一下。
“妾身見過皇上!”蘇離兮行禮。
“起來吧!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不能回去說?怎麼能跑到這裡來?”他低頭快速書寫着什麼,聲音很是低沉疲憊。或許,朝堂中的事務正在影響他的心情?
蘇離兮咬脣不說話,擡眸委屈地看着他。
楊熠寫了一會兒,終於將手中的筆放下,擡頭看到她烏眸中星點般的水光兒,他不由心頭一軟,向她伸出了一隻手:“過來!”
蘇離兮走上前去,站到桌案的一側,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裡。
“你的手、怎的這般冰涼?”他不滿地看向她,便用力一拉,將她拉進懷抱中。
“小九!”她輕輕伏在他的胸膛上,手心兒滑過平金夔龍金絲紋,找到了屬於小九身上的那一絲溫暖感覺。
“國事是國事、家事是家事,朕心中實在不喜你來這裡,以後不許過來了!”他擡起她的下巴,眼眸深邃定定看着她:“什麼事?”
蘇離兮吞嚥一下口水,怯生生地言道:“你們…抓到了、水屹。”
楊熠的呼吸窒了下,一個凌厲的眼光射過來,仿若要將她刺穿了,她暗暗噤若低垂下腦袋,這一刻他瞬間變成了皇帝。
大殿內的空氣頓時凝滯起來,二人彼此聽到對方沉重的呼吸聲。
楊熠在半晌之後,才陰沉着音調言道:“對!”
蘇離兮當即起身,跪在他的腳下:“皇上,您曾經答應過離兮,饒恕安水屹一命。爲君者豈能言而無信?”
楊熠冷笑一下,心中莫名生了一下寒涼之氣:“朕是答應過你,只要安水屹從此遠遠避開,不到京城中來鬧事,朕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饒了他的性命。”
“可是…你看看他做的好事?他早就返回京城,一直在朕的眼皮底下謀逆。他所犯的罪孽,足夠朕殺他一千次、一萬次了。”
楊熠將桌案上一疊文書丟在她的腳下,凌厲地言道:“這些都是證據,字字句句直指安水屹居心叵測,肆意造-反,甚至圖謀暗殺朕。朕豈能容他?上一次朕巡視城防遇到刺客,便是安水屹安排的刺客。南郡安氏本就是朕不共戴天的仇人,朕爲了你的心意曾經饒恕過他一次。然,安水屹不甘寂寞,狼子野心,是他先要殺朕,才落入朕的手中!”
蘇離兮撿起地上的文書,一行行看下去,她的雙手顫抖着:“不、這不是真的。水屹他不是這樣的人!這定是有人在背後構陷於他,皇上您要明察呀!”
“夠了!”楊熠站起來:“蘇離兮,只要一遇到安水屹,你的腦子便開始不清醒了。朕每日裡要處理多少緊急要務,你可知曉朕面臨的壓力有多大?朕不想與你多言,來人,將貴妃送回沅淑殿。以後沒有朕的宣召,不許貴妃前來覲見。”
“諾!”殿外走進幾個高大的宮女,扯着蘇離兮的肩膀往外走。
“皇上、皇上!”她不甘心地叫喊着。
楊熠轉身不看她,只是擺擺手!
蘇離兮被人拖下了臺階,她雙腳亂踢蹬掉了一隻鞋子,她掙扎着高聲叫道:“水屹他是冤枉的,他一定是冤枉的……”
“出去!”楊熠怒火上騰,將滿桌子的奏摺全部掃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