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灃年含笑道:“哦?蘇離兮,你可聽過楚莊王熊侶的故事?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蘇離兮疑惑地看着李灃年!
她當然聽過這個故事:楚莊王熊侶少年即位,面臨朝政混亂,重臣控權。爲了穩住時局,他荒誕三年,飲酒作樂,不理朝政,實則暗地裡等待時機!他振作起來以後一鳴驚人,廣攬人才,整頓朝綱,興修水利,重農務商。先後滅庸、伐宋、攻陳、圍鄭,問鼎周王朝,成爲春秋五霸之一的一代聖君……
這個遙遠的歷史典故與她有什麼關係?莫名其妙霰!
李灃年呵呵一笑,大步離開了殿堂!
他一邊走着,一邊高聲吟唱道:“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可惜呀,可惜!任他心懷天下,卻也難過這‘情’字一關!詢”
蘇離兮依舊坐着那一頂簡易的青色小轎子,隨着大批的皇家儀仗緩緩而行。她體會到了御/前宮舞伎的優越感,金盞舞組的十多名宮舞伎們,只能跟隨在她的小轎子後面,一路冒着風寒步行着。
蘇離兮輕輕掀開布簾,看到寒風中,金盞舞組的女子們個個無精打采,大概還在怨恨她奪走了她們獻舞的機會?然,她亦是身不由己,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道路很長,天氣又冷,蘇離兮看到酈飛煙姐姐走在人羣中,有些不忍。想要呼叫她一起乘坐轎子,可這轎子空間太小,只能容下一人。想想也就作罷了!
皇帝進入朝堂,百官朝賀,商談國家大事。不用近身侍奉的舞伎、宮女和太監們便在偏廳裡休息。
蘇離兮不用和大家一起擠,她有自己的單間,屋裡薰着暖堂香,桌子上擺放着四樣茶點。
昶蕞走進來,將一個裹着雲錦織鍛的小銅手爐遞給了她:“八品,快拿着暖暖手。這殿裡的溫度也太低了些,你先將就着用吧!”
蘇離兮感謝地點點頭:“多謝你了!”
昶蕞搖搖頭:“八品,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你若是事事都這般客氣生分,這日子過得多彆扭呀!九爺就是奴婢的主子,他既然將奴婢賞賜給您,以後奴婢這條命都是八品的!”
蘇離兮會意了:“我…還要慢慢習慣習慣!”
昶蕞又倒了一杯熱茶給她:“八品潤潤口吧!奴婢估摸着您受累的時間還長着呢。皇上如此喜歡看您的舞蹈,奴婢看你是沒有清閒的時候了!”
蘇離兮想了一想:“我是否能叫一個姐妹進來,陪着說說話?怪悶的……”
她剛剛路過宮舞伎們休息的地方,又冷又小,沒有暖爐與熱茶,她心裡便心疼酈飛煙姐姐了。這裡地方如此大,不如叫姐姐一起來休息。
“當然可以了!”昶蕞回答:“蘇八品想叫誰進來?奴婢這就去請她進來!”
“我幼時的好友,一同進宮的舞伎酈飛煙!”
“好,蘇八品請稍等,奴婢這就去傳她進來!”
不多時,酈飛煙被帶進了小暖閣,兩個姐妹相視而笑,歡歡喜喜地拉着手坐下。
酈飛煙毫不客氣地端起桌上的熱茶便喝幾口:“啊呀呀,這裡可真暖和,離兮妹妹,你可知我剛剛進來的時候,符靜蕭她們幾個的眼睛恨不能噴出火花來!你可算爲我們水韻坊出身的舞伎,爭了一口氣!”
蘇離兮將點心盤子遞給她:“姐姐餓了吧,嚐嚐這個。你們一大早天不亮就起牀了,想必也沒有吃什麼東西!”
酈飛煙結果盤子,玉手捻了一塊核桃酥,一邊吃着、一邊說道:“可不是嗎?以後,姐姐我都要佔你的便宜了!嘿嘿……”
蘇離兮言道:“姐姐說了見外的話,咱們是患難之交,又是一起長大的情分,誰人都不能相比!”她自然不能忘記酈飛煙對自己的照顧和恩情。
酈飛煙放下盤子,笑嘻嘻地看着她:“那我便不客氣了,離兮妹妹,你如今復了寵,是皇上身邊的紅舞伎。記得咱們在水韻坊時,就聽說過一句話,寧可得罪朝中有權勢的大臣,也不敢得罪皇上身邊的紅舞伎。”
“…如今,離兮妹妹有此能力,必須要提攜提攜姐姐。旁的先不說,也讓我有機會爲皇上獻一支獨舞!不然,總是跟在季馨子她們身後跳舞,每次都是一個隊形後面的小角色,在皇上面前露臉的機會都不多!”
若是有這樣一個獻獨舞的機會,她酈飛煙必然能夠爬上龍/牀!
蘇離兮想了想紈絝的模樣,心中暗歎,他們兩人彼此還僵持對立着呢?她不願意求他,該怎麼開口呢?不過,她可不願願意傷了酈飛煙的心,便回答道:“等有了機會,我一定在皇上面前提姐姐!”
酈飛煙喜不自禁,想起皇帝那英俊的面容,鵝蛋臉頰也飛紅起來。兩個人又說了一會閒話,便有太監來傳:
“皇上下朝了!各位宮舞伎們準備隨聖駕……”
蘇離兮和酈飛煙站起身來,稍作整理衣衫,走出殿門!
季馨子那不祥的預感,變成真的了!整整一上午的時間裡,皇上無論是喝茶、讀書、看風景、散步、都是御/前舞伎蘇離兮在一旁侍奉着!
金盞舞組的宮舞伎們心情越來越晦暗,心中叫苦連連。憋了一肚子的氣兒,隱隱不能發作!
午後,天熙內庭紫宸殿!陽光映着雪光,跳躍在紫宸殿殿的琉璃瓦上,輝煌奪目……
皇帝依舊點了蘇離兮的舞!
大殿的半空中奏着緩緩流動的琴音兒,窗臺支開了一邊的半格,地心的鎏金貔貅爐裡柔煙嫋嫋散發着,怡人的氣息縈繞,徜徉着一片兒溫暖與愜意!
皇帝楊熠,半躺在妝龍蟒繡堆的雕花牙牀/上,身後倚靠着明黃錦緞長枕頭,身上半遮蓋着沉香色遍地金的錦被子,手指間慢慢地撥動着一串兒碧綠圓潤的翠珠子。
他的神態恬淡,似睡非睡中,他半眯着眼眸,看着前方舞動的女子!
她照舊是懶洋洋地跳舞,她一直在糊弄他。
她從左跑到右、從右跑到左,一上、一下甩着寬廣的雲袖,雖然跟着節律,卻盡顯馬虎與隨意。她的表情好生無聊,甚至還有一些犯困的意味。
她的五官很柔和,肌膚上透着珍珠般的光澤,臉頰上只淡淡地掃了一抹胭紅,原本就紅潤的櫻脣兒上點了粉色花膠凝,耳朵上的兩顆翡翠墜子微微漾着,不經意間多了一份嬌弱。
他的目光婉轉在她身上流淌,怎麼看也看不夠。他的心中暗暗好笑。
他知曉她有睡午覺的習慣,時辰一到便要倒下睡覺。可他偏偏不如她的心意,就要欣賞她的舞蹈!
她擡起手臂,下了個側身半腰兒,幾乎快要睡着了。她露出一雙柔荑纖長白皙,上面的羊脂白玉鐲子,在舞動間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玉聲…
蘇離兮的心裡頭煩透了,她一上午跳了四支舞蹈,現在又困又累,偏偏這琴音兒有些催眠寧神的作用,大概是爲了讓皇帝睡個香甜的午覺。可某人就不能安安生生的睡嗎?一邊睡覺、還要一邊欣賞舞蹈?
真是一個苛刻的老闆,可惡的封建剝削者,就連員工午休的時間都不放過,加班、加班!這古代米蟲的日子也不好過呀。
殿外的那些宮舞伎們羨慕她,似乎她霸佔了皇帝好幾個時辰,就連午睡都不放過。可誰知道她心中的苦惱?如果可以,她寧願將這些親近聖上的機會都讓給她們!
她一下、一下跳着,睏意越來越濃重,身子搖搖晃晃的,與其說她在跳舞,不如說她想喝醉了酒的人一般,昏昏欲睡!
“你若是困了,就過來朕的身邊躺下歇歇!”牀/上傳來他慵懶的聲音:“朕摟着你睡!”
蘇離兮激靈兒一下,立刻清醒幾分:“不困、奴婢一點都不困!”
她努力將半閉着的眼眸睜得圓溜溜,她打起精神來使勁揮舞着袖子,用動作來說明,她自己一點都不困呢!
皇帝的臉沉了幾分,她這樣的堅定要到幾時才能軟化?
堅持不了多久,她又困了,眼皮沉重的垂下來,舞蹈動作緩慢而生硬,幾乎要撞倒一旁的珍寶格了。人的生物鐘真是奇怪。
他嘆息一聲,心裡軟了,算了!
“滾、滾到軟塌那裡去歪一會兒,朕才懶得碰你!”
“謝皇上隆恩!”
她迷迷糊糊地答應一聲,一路跌跌撞撞來到牆角的軟塌上倒下。那軟塌是夜間輪值的宮女們睡覺的地方,方便隨時侍奉皇帝的起夜,距離皇帝的龍榻有十幾丈遠。
蘇離兮一倒下來,便呼呼睡着了,速度快地讓人不可思議。她仰在枕頭上,黑色的髮髻歪斜在粉色團花簇錦墊上,她睡眼微閉的樣子迷糊而可愛。
皇帝擺擺手,琴音聲停止。外廂的樂師們悄然退下,宮女們放下紗幔,躡手躡腳地離開!
他安心地躺下,注視着不遠處酣睡的女子……
她就在他的身邊,就算不能觸及,也能隨時地看到。他突然覺得生活甜蜜而美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