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兒,別動!”秦子安抓住了她的手,把刀搶了下來。他不要她手中沾上鮮血,那會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的。
他也不要在她面前處置李嫣,他只要讓她知道李嫣遭報應了就行了。
“你放開我!”沈可佳又踢又抓,不肯罷休,秦子安死死固定着她。
“先帶走,我一會兒給你打電話。”秦子安跟小弟說道。
小弟點了點頭,和另一個男人一起把李嫣押走了。
門一關上,沈可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秦子安先把手中的菜刀放進廚房,又回來把她抱起來。
“寶貝兒,地上涼,我們到牀上去。”
把她放在牀上,他仔細觀察她的反應,又開始發呆了。好像剛剛瘋狂發泄的人不是她,而是一個不相關的人。
“寶貝兒,你現在心情怎麼樣?打了她,有沒有讓你好過一點?”
“我要殺了她!”她咬牙切齒地說,總算又有了反應。
“好好好,我讓她比死還難受。她不是喜歡四處引誘人嗎?我看她沒了那麼漂亮的臉蛋,還怎麼引誘。”
說完,他掏出手機給小弟打了個電話。
“給她準備濃硫酸,我看她的心太醜了,臉和心有點不相符。”
“好!”
“寶貝兒,你聽到了嗎?就算我們的寶寶痛,她也痛了,付出了代價。你好好的吧,別再這麼難過了,要不寶寶會傷心的。”她閉上了眼,有淚往臉龐兩側流下。
她流淚了!她真的流淚了,他看的清清楚楚。這一刻,他也有種流淚的衝動。
伸出手,想去幫她擦一擦,又怕打斷了她的宣泄。
她只是那樣靜靜地流淚,不發出一點點聲音,淚水順着臉流進了耳朵有點癢,她卻像沒有感覺。
他還是擡起了手幫她擦淚,小心翼翼地擦,生怕打擾了她。
她不哭了,只哭了一小會兒,就不再哭,再次沉入自己的思緒中。
“你會越來越好的。”他輕聲說,是給她打氣,也是給自己打氣。
接下來的日子裡,秦子安想盡各種辦法,她依然故我。沈紅山和趙秋雲甚至提出了找她兒時的玩伴,和她最談得來的朋友來看她。
人來了,她也是不聞不問的。
就這樣持續到她滿月了,身體消瘦的很快,肚子也都收回去了,心卻還是沒有收回來。
即將春節了,全家人都期待着她能在爆竹聲中與過去告別,重新開始。
誰知這希望又一次落空,沈紅山和趙秋雲越來越覺得她這輩子都是這副癡癡呆呆的模樣了。
難得的是秦子安一直不離不棄,他雖然也失望,又很快會重新燃起希望。他記得他的可佳寶貝兒是堅強的,他堅信她能挺過這一關,只是他還沒有找到好方法而已。
“爸媽,我想看看能不能收養一個孩子。你們看,她就是聽到孩子哭聲時候有反應,醫生說她將來懷孕的可能性很小,不如我們現在就收養一個。這樣她看了孩子可能就會心情好起來了。”過完年,秦子安和沈可佳父母商量道。
“唉!好是好,你看她現在還要你照顧呢。要是再收養個孩子,你就得養着一大一小,怕你受不了。”沈紅山嘆道。
“沒事,我可以的。只要佳佳能好,像以前一樣活潑開朗,做什麼我都願意。”
“如果您二位不反對,我就着手去辦這件事了。”
“我們怎麼會反對呢,就是苦了你了。這樣吧,等孩子帶回來,白天你和佳佳帶,到晚上就抱到我們那兒去。”趙秋雲提議道。
“再說吧!”秦子安不想增加兩個人的負擔,先這樣應下來。
秦子安給他熟識的那位婦產科醫生打了個電話,對方答應幫他留意着。
醫院裡常有一些未婚媽媽生了寶寶不想要的,領養一個也不是十分困難的事。
“寶貝兒,我們很快就有個新的寶寶了,你高興不高興?”聽到寶寶一詞,沈可佳明顯動容了一下,隨即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她心裡明白,孩子不是她的,她的孩子已經走了,只是躲在自己的殼裡不願意承認罷了。
秦子安又買了一些嬰兒需要的東西回家,怕孩子來了,忙不過來。一切都準備好了,卻聽到一個消息,那位婦產科醫生捲入了一場醫療事故中,孩子的事可能要無限期往後推了。
希望再次落空,秦子安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她交代了。
他想帶她出去散散心或許能讓她好過些吧,於是在陽春三月,他和她辭別了父母出去旅遊了。
去了很多地方,她還是沒什麼變化,他說去哪兒,她就跟着,默默的不發一言。
她一般看到小孩子的時候表情就會有變動,這天秦子安發現她在盯着一個白絨絨的小狗看,看的很入神。
秦子安總算又找到了一個分散她注意力的方法,轉了一圈帶她回家,他趕緊去寵物市場買了一隻和她看到的那隻一模一樣的小狗。
那是一隻成年小母狗,秦子安給她取了個名字——安佳。
“寶貝兒,她叫安佳,是秦子安和沈可佳的女兒。你要照顧好她,知道嗎?來,你來摸。”他抓過她的手放在小狗身上。
沈可佳輕輕地摸了摸它,小狗似乎也很喜歡沈可佳,搖了搖小尾巴。
“你抱抱它!她很喜歡你!”見她願意摸着那隻小狗,秦子安繼續鼓勵她,輕輕把小狗放進了她懷裡。
她真的抱住了它,把它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身上,好像是她失而復得的小寶貝。
從這天起秦子安驚訝地發現,她愛上了那隻小狗,一天二十四小時地抱着它。晚上睡覺,小狗躺在兩個人之間,真像他們的女兒了。
“寶寶,你餓嗎?”沈可佳常常這樣問她的狗寶寶,就像秦子安總這樣問她一樣。
她的表情終於沒有那樣呆滯了,一門心思都放在了照顧小狗身上。只是她的生活還是由他料理着,沒有變化。
沈可佳似乎注意不到秦子安的感受,從不問他餓不餓,冷不冷,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她從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現在是沉浸在她和小狗的世界中,秦子安依然被她關在心門之外。
其實,她在恨他。
她恨他曾一次次讓她把孩子打了,她也恨自己曾經產生過把孩子打了的念頭。她想,孩子之所以沒了,不是因爲李嫣,而是因爲孩子知道自己是不受歡迎的。
他走了,就是責怪她這做母親的無情。所以她不會笑了,也沒有資格笑了,在他去了那麼冰冷的世界的時候,她能活着,已經是不該了。
但是她的內心裡知道,她是捨不得秦子安的,捨不得父母哥哥的,否則她真的會去死了。
所以,刻意地把他關在心門外,既是對他的折磨,也是對自己的折磨。
秦子安也不計較這些,她不理他,還能理小狗,至少她不難過,他就很爲她高興了。
他相信,假以時日她就會從自己的世界中出來了,那時候他們又能過回快樂的日子。
“寶貝兒,吃飯了!小寶貝兒,你也吃飯。”秦子安做好飯菜,端上桌給沈可佳拉開椅子。
再拉開另一個椅子,把小狗放在上面。安佳的確很乖,靜靜地坐在那兒,等着他們給喂吃的。
沈可佳夾起一塊兒肉,給小狗餵了,它汪汪叫了兩聲表示感謝。
她溫柔地摸了摸它的頭,很母愛地笑了一下,笑的很輕很柔,秦子安卻看得呆了。
有多久了,大概有兩三個月沒看見她這樣笑了。她終於有了其他的表情,或許康復的時間越來越近了吧。
注意到秦子安看自己了,沈可佳也意識到自己笑了,有些懊悔自責,不該笑的。
收起了笑,也拿掉了放在狗寶貝頭上的手,埋頭吃飯。
“寶貝兒,你應該多笑笑,你笑起來還是那麼好看。就是太瘦了,臉瘦的一點肉也沒有。你要養胖一點,多吃些。”他溫柔地說,然而她已經縮回自己的殼裡了,再次聽不見他的話。
他低頭給她剝蝦子,她一向喜歡吃的,含蛋白質很高,適合她。
剝好了一個給她放碗裡一個,她也不拒絕,低頭吃飯,房間裡又一次安靜下來。
秦子安忽然有點怪自己,早知道不盯着她看了。她一定是覺得自己沒有權利高興的,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夠讓她開心起來,走出那場悲傷呢?
這晚沈可佳在夢中呼喊着“寶寶!”,頭髮都被汗給浸溼了。
秦子安把狗孩子抱起來放旁邊,貼過來把她摟在懷裡輕拍。
“我在,老公在,醒醒。”他溫柔地說,安撫她,摸她的頭髮,拍她的後背。慢慢地,她又安靜下來,他知道,她還是在意。就因爲今天笑了一下,讓她又想起了孩子,情緒上重新反覆了。
第二天沈可佳好像對自己的夢有記憶,重新縮回殼裡去,連狗寶寶也不理了。
“寶貝兒,今天我要去開個非常重要的會,一定要去。你一個人照顧好自己,行嗎?別讓我不放心!”秦子安怕他偶爾離開時她想不開什麼的,家裡危險的東西都鎖起來,窗子都裝了防盜的,走時,門也會從外面反鎖讓她打不開。
等他回來的時候,家裡一團亂,小安佳忽然發情了,非常非常狂躁。
她把能撕的東西都給撕了,沈可佳根本不管它,完全的視而不見。
“安佳!”秦子安對那隻小狗兇了一句,警告它不準再亂動,否則他就要收拾它了。
秦子安是真的累了,近期由於他去酒店去的少,一些中層管理者開始在底下搞一些小動作。
酒店的營業額在直線下降,這天的會林齊州也參加了,數落了很多下屬的不是。秦子安知道,他只是抹不開面子說自己。
一個下午,他都留在那兒處理事情,想要好好整頓一下。這些天來,他嚴重的睡眠不足,這樣忙了一天,真的乏了。
回到家裡,冷鍋冷竈的不說,沈可佳還呆愣愣地坐在沙發上,連眼皮也不撩一下。
狗更是在添亂,讓他幾近崩潰了。不能說沈可佳,畢竟她還病着,精神上的病有時候比肉體上的病更讓人折磨。
所以他只能把一腔的怒火對着小安佳發了,小狗很煩躁,他越吼它越不消停。
連狗都來欺負他了,這還得了,他火蹭蹭地往上竄,衝上去抓它。
狗被他抓住了,越發煩躁,回頭一口咬到了他胳膊上。咬的地方正正好好是他曾經受過傷的地方,一大片的傷,肉皮非常薄。
它咬下去,他痛的難忍,悶哼了一聲。
“嗯!”他本能地一甩,小狗被甩的摔到了地上,發出“嗷”的一聲叫。
接着,沈可佳有了反應,幾步往他和狗的方向跑來。
他疼了!見她的反應,心更疼!他受傷了,血已經從傷口處滲出來了,沒想到此時她更關心的卻是那隻狗。
“子安?你怎麼樣!”他以爲她是去抱狗的,沒想到她在他面前停了下來,蹲下查看他的傷。
“流血了!很疼吧?”她着急地問,他白襯衫上滲出的血以及他暗黑的眼圈一齊收進她的眼,刺痛了她,讓她忽然就像清醒了似的。
“你說什麼?”秦子安的大腦短路了,這麼久了,她終於和他說話了,還是關心他。她終於能看見他了,甚至是在心疼他。
“疼嗎?”她再次問,輕輕掀起白色襯衫,眼睛瞅着那傷口。
秦子安再也忍不住眼淚,嗚咽着哭了出來。
“疼!很疼!可佳寶貝兒,我要疼死了。求求你別再那樣了,你讓我心疼。”他沒受傷的手臂猛然摟住了她,頭擱在她的肩上,哽咽着。
“對不起!我怎麼會這樣呢?對不起!”她好像從一個很長的夢中醒來了,也回摟住他,緊緊地摟住。
他是誰呀,是她的秦子安,是她曾經想要用自己的命去換他命的男人。她是多麼愛他來着,可是她又怎麼忍心讓他擔心了這麼久了呢?
她想,她真該死!怎麼可以這麼自私?
“寶貝兒,這真的是你在和我說話嗎?我不是在做夢?”他喃喃自語着,手臂上被小狗咬過的地方傳來痛意,清楚地告訴他,他沒做夢。
她真的好了,真的在和他說話了,也真的是在關心他了。
他把她摟的再緊些,聽了他的話,沈可佳心中一酸,淚也嘩嘩嘩地往下流。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抱着,都在流淚,好像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面了。
小安佳忽然安靜下來了,蹲在那兒奇怪地看着他們,不知道他們是上演的哪一齣。
這樣抱了很久,沈可佳才帶着濃重的鼻音,和他說話。
“好了,快別抱着我了,我們現在去醫院吧。被狗咬了,得打狂犬疫苗。”
“好,去打狂犬疫苗,你要陪着我,要不然我就不打。”本來秦子安受小傷是不喜歡大費周章的,可他現在真的想要得到她的關愛。
這麼多天了,他渴望她能看他一眼,渴望她能和他說一句話。
多難得,她一下子就知道顧慮他的感受了,他要趁熱打鐵,把她從那個悲傷的世界裡一次性地拯救出來。
沈可佳站起身,在幾個月以後第一次自己去穿外套。
兩個人相扶相攜着出了家門,剛走到自己門口,就見迎面來了幾個人。
“沈可佳!”中間的那個人,是安俊生,他一眼看到了秦子安和沈可佳,對着她叫了一聲。
“安俊生?”沈可佳從自己的世界裡走出來了,聽聲音聽出來他是安俊生。
他和秦子安的聲音很像,不過仔細辨認,還是能聽得出其中的不同。
“你認識我?”安俊生帶着的幾個人已經到了近前。
“當然認識,你到這裡是找我?”
“當然是找你!”安俊生笑了笑,學她的用詞。
“有事?”沈可佳再問,手臂一直挽着秦子安沒受傷的手臂。
秦子安好不容易盼到沈可佳康復了,不想讓她不高興,所以一直不動聲色,靜靜看着。
這小子來的奇怪,身邊還帶着幾個人,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的,怎麼會在要黑了的時候。難道是來搶人的?
想到這兒,秦子安把手臂從沈可佳臂彎裡拿出來,改摟她的腰,這是男人佔有慾的體現。
“聽說你病了,得了很嚴重的產後憂鬱症,我最近都在出差,剛回來。一回來我就找了幾個這方面的專家,想接你去看病。”
接我看病?沈可佳非常非常懷疑她自己的耳朵。有沒有聽錯!他是她什麼人啊?好像也不熟吧。
秦子安和她是一樣的反應,不悅地皺了皺眉,剛要開口,沈可佳先說話了。
“我現在很好啊,你看我像有病的樣子嗎?再說就算有病也不會麻煩你,謝謝你今天來看我!我正要陪我老公去醫院,不陪了,你慢走!”
“等等!陪他去醫院?”安俊生打量了一下秦子安,白襯衫上有血跡。
“沈可佳,你現在還有攻擊性?還說不去看病,有病就要治,走,跟我走。”說着,上前就來拉沈可佳。
“我愛人有病沒病也輪不到你去帶她看吧?你算她什麼人?”秦子安冷冷地開口,一轉身護住了沈可佳,讓安俊生的手落了空。
“我算她什麼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作爲她愛人,卻沒有辦法照顧好她。她有病你竟然不在醫院治療,而是放在家裡聽之任之,有你這麼當丈夫的嗎?你還好意思說你是她的愛人,你不臉紅?”沒錯,安俊生聽到的情況就是這樣的。
秦子安明明有能力把她放在很好的醫院裡接受治療的,他卻把她放在家裡,不讓她出門,她的病不越來越糟纔算怪了。
“安俊生!你說什麼呢?要不是子安全心全意地照顧我,我估計我早就自殺了。你來看我,我很感謝。可是你真的沒有資格說我丈夫的是非,他作爲一個男人有多優秀,我心知肚明。多謝你的好意,請你離開。”沈可佳怎麼能允許一個外人這樣說秦子安呢,不管他是出於什麼心思,都不可以這樣打擊他。
沈可佳伶牙俐齒,這樣維護自己的丈夫,和安俊生聽到的她癡癡呆呆的情況完全不相符。
難道她真的是好了嗎?
“鄭主任,你看她這樣像是產後憂鬱症嗎?”安俊生沒接她的話,而是轉頭跟和他一起來的一個男人小聲說道。
“具體情況得做檢查才能得到結論,不過她的樣子的確是不像。”
“我想我妻子已經對你說的很清楚了,對她的額外關心,她不需要。以後也請你收起這種莫名其妙的關心來,我們家不領情。”秦子安冷淡地說,和沈可佳一個態度。
“可佳,你確定不和我去檢查檢查看嗎?我還記得你以前是怎麼樣活潑開朗的呢,現在變成這樣了,真是讓人……去看看總是好的,就算沒有病,加強一下營養也是好的。”安俊生還是不甘心地遊說道。
“不用了,我只想和我丈夫在一起,二十四小時不分開。這世界上再好的地方也沒有他身邊好,哪裡的東西再有營養,也不會有我老公做的好吃。”沈可佳還想說,安俊生我已經和你說清楚了,別再這樣莫名其妙地出現來擾亂我的生活。
看了看他帶的幾個人,還是不忍心太讓他失了面子。
她已經說到這種地步了,安俊生也不是厚臉皮的人,自然沒有理由再賴在這裡不走。
“祝你早日康復吧,再見!”他輕聲說,覺得自己還真多餘。一腔熱情地要幫她,她卻每句話都是爲她丈夫說的。
他不明白他爲什麼要放心不下她,好像根本就沒有這個比要。
心裡暗潮自己的自作多情,和她說了那句話後就兀自走了,幾個隨行的人連忙跟上。
走了幾步,他又停了下來,轉回身對沈可佳說:“你上次拜託我找的那個人,我沒找到,可能是你弄錯了。”
沈可佳有點緊張,生怕秦子安聽懂了,微笑了一下回道:“那謝謝了,可能真是我弄錯了吧,謝謝!”樣子還是有些慌亂。
“不用!”安俊生甩出這兩個字,走了。
秦子安看着一行人出了小區的門,還在發呆。
“你說,他爲什麼對你這麼關心這麼念念不忘呢?”他輕聲地問她,卻像是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