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侍衛上前, 迅速的抓住了鬧事之人,將人狠狠的壓在地上, 準備要丟出去痛揍一頓的時候, 那人驚慌失措的喊了起來。
“你們別亂來,我的姑父可是司天監的李監正, 你們若是敢傷到我, 我姑父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聽到司天監周圍的百姓都開始竊竊私語了起來, 畢竟司天監在本朝的地位一向都很高,推算曆法負責祭祀天象等術數, 在他們看來能與上天打交道的人都是讓人畏懼的。
這也是爲什麼乙兒一出現就得到了這麼多人的敬畏, 能斷吉凶,卜未知之事的人可以說是近乎神明的存在了, 他們這些普通的凡人又怎麼能和神鬥呢。
所以同理可得, 他們也許害怕位高權重之人, 那是屈服於身份地位的妥協,可對司天監這樣深迷又帶些奇幻的人物, 卻是與生俱來的畏懼。
“聽說李監正周易五行,天象命理無所不通呢!簡直就是當世的活神仙,顧大人也真是的,不問青紅皁白就抓了人家, 沒準真的是誤會呢,也不怕神靈怪罪。”
乙兒的眉眼低垂,掩蓋了其中滿滿的不屑,世人只知道李家, 卻不知本朝的司天監在這之前全是姜家族人擔任,尤其是上一任的監正正是她的祖父。
原本傳到至今應該是他的父親,可因爲先帝的發難,導致如今知道的無人敢提起姜家,不知道的都以爲這姓李的有何等的本事。
當年姑祖母還在世的時候,哪裡輪得到他們這些無名之輩大放厥詞。
侍衛們有了片刻的猶豫,眼神帶着詢問的看向顧洵,“顧大人?”
顧洵連看都沒有看一眼那人,“我的話還需要說第二遍嗎?不管是什麼李監正還是許監正的,敢在我顧府門前鬧事動我的人,一律給我打出去。”
往人羣中淡淡的掃了一眼,所有人都縮着脖子不敢說話了,這位所謂的李監正的親戚,這才意識到站在着說話的人竟然就是帝師顧洵。
他當時還以爲這個小姑娘在顧府門前不過是湊巧,就算是真的引來了顧洵,也只會怪她攔了顧府的大門,沒想到顧洵不止是認識她關係還不淺。
而且沒想到他報了他姑父的大名,顧洵不止是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直接就讓人把他給處理了,只可惜還不等他想通了,要痛哭着求饒,他已經被人擡着用力的丟了出去。
他也是家中的獨子從小被嬌慣着長大的,更是因爲家裡有個做監正的姑父,從來都是囂張跋扈的人。
今日竟然丟了這樣大的面子,被人這麼指指點點嬉笑的看了笑話,這口氣他哪裡忍得了。
事情從發生到結束實在是太快了,還不等圍觀的衆人反應過來,那人身邊的小廝就扶起他快速的離開了衆人的視線。
也許是被顧洵雷厲風行的手段給震懾到了,其餘排着隊的路人們都有些害怕的不敢說話,甚至有的人還偷偷的趁着大家不注意往外溜走了。
這也算是明哲保身,既不得罪顧洵也不想開罪了李監正。
就在這時,不知是誰從人羣中冒出了一個響亮的好字。
“顧大人幹得好!這人算卜心不誠,明顯就是來鬧事的,這種人就應該好好給他點教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仗勢欺人,我支持顧大人和大師!”
有了第一個人就有了第二個人,“就是!大師算卜不求銀錢不求回報,這樣的好人竟然還有人來鬧事,真是可惡!”
乙兒的心思本來因爲這個插曲而轉到過往的回憶,本來已經沒什麼心情算卜了,沒想到突然其他人都激動了起來。
各個羣情激奮的擁戴她,全是說的好話,一時之間倒是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是了,誰都不是傻子,每個人都是獨立的有思想有眼睛的人,他們也懂得明辨是非。
這也讓她接下來想做的事,更有了幾分把握。
被掩埋的並不代表這被否認了,也許被遺忘的事情等到重見天日的時候反而會得到不一樣的回報。
又連續的算了幾卦,杏兒看着天色不早了,低聲的詢問了幾句,乙兒點了點頭,就代表乙兒響亮的發聲了。
“今日算卜就到此爲止了,今日還剩下三個名額,會連同明日一塊,明日開卦的時辰是在巳時,今日未曾輪到的明日請早了。”
下一個就要輪到的人是個婆婆,也沒有因爲馬上輪到她就結束了而生氣,反而是關切的看着乙兒,“多謝大師爲我等指點迷津,還望大師好生休息,老婆子明日再來。”
有了她的話,其他排了許久隊的人也紛紛表示了他們的善意。
乙兒的嘴角微微上揚,即便是不說也能知道她的心情很好,擡頭看了一眼天空,順帶的提了一句。
“今日酉時三刻會有降雨,路上溼滑,婆婆回去要仔細些。”
老人家乾癟的臉上露出了一些驚訝,她從來到坐下根本沒有提過她家住在何處,可乙兒卻直接的告訴她,等會酉時會有雨,她還在回去的路上,讓她要小心。
她的家住在東城門外,雖然離顧府不算遠,但以她的腳程酉時應該剛好出城門!這可真是神了!
激動地握着乙兒的雙手,“多謝大師多謝大師,老婆子一會就去買油紙傘,明日一定準時來等大師。”
道完謝也沒有拉着乙兒繼續多說,就慢吞吞的穿過人羣,朝着街市上的賣傘的人家而去。
而因爲乙兒和順帶的一句話,其他人又竊竊私語了起來,這會離酉時三刻可就剩一個時辰了。
最重要的是,這幾日的天氣很好,從過了十五之後沒有下過一次雨,日日都是大好的天氣,怎麼可能突然就下雨呢。
“這,該不會是大師只通算卜之道吧,對天象不太涉及,我聽我家老爺子說,最近天氣乾冷的厲害,得過了孟春纔會有雨呢。”
原本和諧的聲音裡,就出現了一些質疑聲,“我可是從前日就來了,今日又等不到,明日我還是算了。”
“我也想起來明日還有些事情,等着後日再說。”說着人羣就朝着各個方向散開了,還有不知情的人也都跟着不明所以的跟着回去了。
可乙兒卻對這些話都充耳不聞,提醒杏兒記住這個老人家的樣子,明日她若是來了,第一個先替她算卜。
她每日算卜的次數也有規定,並不是想給多少人算就給多少人算的,最爲合適的數字是三,所以當初在太原她每日只算三卦。
今日也一樣,算不夠也只能留三卦,多一卦少一卦都不行,命有定數。
而對於他們猜度她也不放在心上,事實如何自然等到酉時即可知分曉了,現在說再的多也沒有用。
顧洵從剛剛起就一直陪着她們,沒有離開過,聽到那些言論也只是過耳雲煙,讓下人收了攤子,等到都回了府就緩慢的關上了顧府的大門。
如欣終於有機會可以和乙兒說話了,滿肚子的話說都說不完,尤其是剛剛看到杏兒陪在乙兒的身邊,還有些吃味了,以前可都是她陪着乙兒的呢!
離吃飯還有些時間,顧洵剛從宮裡出來,還有些事要忙,尤其按照大周的規矩,春二月乙亥會舉行科舉的殿選,也就是今年十二號,離殿試的日子只有三日了。
陛下登基是第四年了,正好是他登基以來的第一次科舉考試,選拔人才可是對於新君來說無比重要的一件事。
整整準備了四年的時間,總算是等到了這一日。
當然這所謂的考生裡面,混着多少重臣的得意門生就不知道了,但他們即將是周以世親政之後親自提拔重用的第一批人才。
到底要如何選如何用,就將是接下來最爲關鍵的事情了,他也沒有一刻是空閒的,還不等將乙兒送到院子,就有幕僚等在外面了。
看着如欣陪着乙兒進了院子,顧洵才收起溫和的笑臉,沉着臉帶着人直奔書房。
這些也是乙兒真正在顧府住下來才知道的,顧洵並不像他表面看着這麼空閒,其實除了陪她的時間,整日的都在書房。
顧府也養了兩位幕僚,來往之間她也都見過,有一位較爲年長的姓木,據說是顧洵父親的同科好友,至今還未有婚配獨身一人。
另外一位姓陶,年紀看着和顧洵相仿,看着文弱的很,但不知道爲什麼每次看乙兒的眼神都有些敵意。
直到前日乙兒和顧洵說起來才知道,他姓陶名方謙,是個窮困潦倒的讀書人,機緣巧合被顧洵碰上給救了,別看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確實個有大智慧的人。
很多時候看問題一針見血,而且敢想敢說,只是因爲家徒四壁無法參加科考,被顧洵留在身邊,這次也參加了科舉,輕而易舉的進了殿試,證明了他自身的實力。
先前顧洵不管朝中爭鬥,也無心與此,兩位幕僚也無用武之地,等到秋獵回來之後,他就一反常態的重用了二人。
幾乎日日都會與兩位商議朝中大事,是他跟前不可或缺的智多星。
至於他每回看乙兒的眼神奇怪,後來顧洵還特別的問過他,按照陶方謙的話,女子都是紅顏禍水,古有褒姒妲己禍國殃民,尤其是像她這樣的絕色更是禍害!
這是怕乙兒會迷惑了顧洵,讓他沉迷美色不思進取呢!
殊不知就是因爲乙兒,顧洵纔有了名利之心,他這纔是本末倒置了。
知道是因爲這個後,乙兒反而還覺得這個人好,至少只有忠心之人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顧洵想要勸誡陶方謙幾句,都被乙兒給攔了。
“叔父,他這是誇乙兒好看呢,沒什麼好值得生氣的。”
乙兒都這麼說了,顧洵也就隨着他去了。
顧洵把她們送到院門口,又有些不放心,仔細的交代了杏兒吃藥的時辰,又溫柔的拉着乙兒說了許久。
“等會若是你想如欣陪你,今日就留她在這住一宿。今晚叔父可能會議事到很晚,若是早我就來看過你再睡,若是晚了我就小童來說一聲,免得你又像上回一樣,等我到深夜。”
那是乙兒正式在顧府住下的第一日,因爲有西北的軍機要事臨時進書房,商量到很晚。
沒想到乙兒就在屋子看書,等他到了那麼晚,第二日就有些咳嗽了,顧洵就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以後每回晚了都會交代讓她先睡。
乙兒乖巧的點了點頭,“叔父也莫要太晚休息。”
得了這麼一句,顧洵的心裡就好似喝了蜜糖一般的妥帖,直到陶方謙的眼刀子又狠狠的戳過來了,顧洵這纔不舍的看了好幾眼提腳離開。
如欣原本在等乙兒,可看着兩人相處的樣子,突然心裡有些不安了起來。
以前還沒有這種感覺的,怎麼今日看乙兒和顧洵的相處方式,突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尤其是顧洵那溫柔不捨的樣子,乙兒那綿長依戀的眼神,哪裡是叔侄啊!若是不知道的人,肯定得以爲這是新婚燕爾的小夫妻了。
如欣直到今日才明白,爲何當日乙兒失魂落魄的樣子,爲的根本不是什麼南平郡王周乾禮,而是她的叔父顧洵。
如欣被自己的這個猜測所震驚,這怎麼可以的,顧洵可是乙兒的叔父啊。
等到乙兒和顧洵說完話,如欣就拉着她着急的進了屋子,把門關上憂心忡忡的看着一臉懵懂的乙兒。
“乙兒,你和顧大人,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
乙兒這才明白過來她這麼緊張的是爲了什麼,笑着點了點頭,“我和叔父心意相通了。”
如欣:……
看到如欣一副震驚的樣子,乙兒還十分淡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怕,就算是我有了叔父,和如欣也還是好朋友,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情誼。”
如欣抽了抽嘴角,當然這個也很重要。但她怎麼可能是因爲擔心這個啊!
“可是顧大人比你大了許多,還是你的叔父啊?以你的條件,整個大周什麼樣的青年才俊找不到啊?爲何……”
“好的不一定是合適的,南平郡王也很好,那如欣喜歡嗎?”
不過是簡單的這麼一句話,如欣還要再說的都被堵住了,是啊,南平郡王什麼都好,可若是真的問她願不願意嫁給南平郡王,如欣也沉默了。
如果她從來沒有見過嚴柏藝,沒有對他傾心過,或許其他人都可以,可一旦心中有了那個人,其他人再好也不過是過眼雲煙了。
“我支持你,至少我從未見過有別人待你如顧大人一般的好,而且你只有和顧大人在一塊的時候,纔會毫無戒防笑得最爲真誠。”
其實如欣早就發現了,乙兒雖然總是對什麼事情都滿不在意的樣子,其實是她對人對事都很有戒備。
倒也不是說這樣不好,本身一個姑娘家在外,就應該凡是多留個心眼的,可作爲她的朋友,就會替她感到累。
她希望乙兒是無憂無慮,不需要討好別人如履薄冰的生活,至少從目前來看,能配得上乙兒還能達到以上標準的人裡,還是顧洵最合適了!
若是陛下能再大個幾歲的話,沒準和乙兒倒是很配,只可惜他還只是個毛孩子呢。
乙兒就知道她會懂的,因爲如欣會站在她的角度去考慮,而不是像外人一樣,只知道一味的去指責。
“對了,我去了趟蕭家,怎麼感覺怪怪的,你舅母和外祖母都病了,現在當家倒成了蕭清雪,真是一朝得勢連人話都不會說了,氣得我一刻都待不下去就跑了出來。”
如欣說完才覺得說錯話了,乙兒應該正爲了此事心中煩悶纔是,她怎麼還竟說這個沒意思的話題。
沒想到乙兒卻好似無所謂的樣子,“因爲我被通緝了。”
如欣剛想說沒關係,有我在呢,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爲什麼被通緝搞得跟上街買菜似的這麼簡單,而且她看上去還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這個通緝是和她知道的那個通緝不太一樣嗎?
可反應了一下,如欣突然感覺出來哪裡不太對了,今日乙兒怎麼好像話比往日多了。最重要的是腦袋上的傷雖然還沒有完全退了,可是臉上的表情變得自然了。
下意識的伸手去揉捏了幾下她的臉蛋,水嫩嫩的很舒服,“乙兒你最近是不是擦了面脂,總覺得有些不一樣了。”
乙兒哭笑不得的拯救下被如欣揉到變形的小臉蛋,“不是,是我的病好了,我的記憶恢復了。”
如欣眨了眨眼睛,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還哦了一聲,喃喃了一句好了啊,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眼睛猛地睜的老大,“你的病好了?你的記憶恢復了?!天哪,這真是太好了!”
她很高興,即便是家人沒有找到,可她有愛她的叔父,和真心待她的朋友,這就夠了。
“可那通緝到底是怎麼回事?連顧大人這樣的高官都不能擺平嗎?你待人這麼好,又這麼厲害,他們憑什麼要抓你的。”
乙兒看向窗外,起先是一滴雨水砸落在石板上,濺起水漬,慢慢的就好像是天空破了一個窟窿,從裡面倒下了漫天的雨水來。
“因爲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呀,下雨了,正好是酉時三刻,乙兒,和你方纔說的一分不差呢!”
正好淅瀝的雨聲掩蓋了乙兒的聲音,如欣一時被外頭的大雨給吸引了視線,沒有聽清她剛剛說了什麼,又大聲的問了一句,“你方纔說什麼?”
“沒什麼,這些都不是什麼大事,不必擔心,都會解決的。”
如欣以爲她是指顧洵都會替她解決的,也就放下心來,只要是乙兒說的就一定不會有錯了,她是從來不會說假話的。
而這一場雨突然之間下了下來,有人歡喜自然有人憂愁。
聽乙兒的話買了油紙傘的老婆婆,自然是安然的到了家,當然也有沒當一回事的人卻因爲地滑而摔成了重傷臥病不起,也有沒帶傘具蓑衣而得了風寒的。
大抵的原因不外乎不信二字,求卜問卦,心誠則靈,從一開始就懷抱着試一試不相信的態度的人,只會到頭空悔恨。
*
“表哥,她仗着自己與顧洵交好,就公然的不把李家放在眼裡,大周朝誰人不知道司天監的李監正,她竟然如此的打李家的臉!我被折辱無妨,可實在是忍不下這一口氣,白看着她當衆羞辱顧府和表哥您啊。”
說話的正是當時惹事的男子,他丟了面子又被顧洵這麼羞辱了一番,哪裡咽的下這口氣,思來想去最後就跑到了李府來告狀。
李監正常年都待在司天監,在家的時候甚少,而他的長子李天諾也已經繼承了家業,現在一同在司天監當差,不過還是個監副,負責的事情沒這麼細,偶爾會休沐在家。
李天諾算不上天賦高,但好在勤奮,從小跟着父親耳濡目染,倒也學了些本事,將來繼承家業當上監正並不算難事。
只是他爲人耳根子及軟,家中除了他以外又都是姐妹,從小在女人堆里長大到底是見識淺了些,心思也很單純。
聽到自家表弟這麼說,就少了自己的主見,這個表弟叫郭晨飛,雖然風評不太好,可母親很寵愛他,大小一塊長大的情誼,加上有人辱罵家門,讓他的理智瞬間就消散了。
但他也沒這麼蠢,找下人去四處打聽了,又派人觀察了幾日。發現確實如表弟所言,每日都有個姑娘在顧府門前擺攤算卜,而且還和表弟發生了爭執。
看來都是真的了,雖然李家不算位高權重,那也不能受人如此折辱!他顧洵也不過是個教陛下讀書的人,沒有實權算不得什麼厲害的人物。
“我倒是要瞧瞧,這位神卜大師有多麼的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麼可能虐乙兒!是乙兒準備蓄力虐別人啦!!
=3=麼麼噠,愛你們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