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陀羅借血竊氣盜勁,雖然威力強橫,可是對於施術者本身負擔極重,所以持續時刻極其短暫。聞採婷雖然對旦梅居然不惜殺害門下弟子,也要增強力量和梵清惠死拼到底而感到大惑不解,但魔門中人大多天性涼薄,這些二代弟子又不是什麼要緊人物,所以“幻媚娘子”對他們的死活並不放在心上,反而意識到要想擊敗靜齋傳人,眼下就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了。她雙眸內寒光閃爍,笑道:“啊唷,梵家妹子,咱們剛纔不是玩得好好的麼?怎麼一眨眼,妹子就拋開姐姐,又和旦梅師妹耍起來了?姐姐可不依啊。”話音未落,手腕隨之輕顫。烏金血劍幻化毒蟒急撲狠噬,着着也攻向梵清惠背心要害。
陰癸派兩大高手前後夾擊,其勢非同小可。梵清惠迫不得已,惟有強提真氣,左右雙手劍指齊,冰寒劍氣如雨紛射,前擋旦梅後拒聞採婷,“啵~”的怪異沉響聲中,三人結結實實硬拼一招。空前強猛的巨力應聲爆,將三名女子狠狠向外震開拋飛。巨震餘波未竭,直颳得飛砂走石,四周的樹木也不住左搖右晃,情景可謂駭人聽聞。梵仙子身受兩姝合力夾擊,傷上加傷,整整退開十幾丈遠方纔堪堪穩住身形。腳下忽然又是一軟,低頭望去,卻原來剛好踩中了一名陰癸派二代弟子的屍體。
慈航靜齋和魔門爭鬥了數百年,對於彼此的手段自然都十知八、九。剎那間梵仙子心中明悟,美眸中同時泛現憎惡與憐憫之情。她運轉當日九千歲所傳授的無字真經—療傷篇,呼吸吐納,利用深厚修爲將體內傷勢於眨眼間平復鎮壓。覆手向下真氣內吸,將其中一名陰癸派二代弟子身邊的佩劍抓在手心。雖則此劍也不過是普通凡鐵而已,但相比徒手使用劍指或者以樹枝爲劍,彼此間自然有霄壤之別,相差不可以道里計。一劍在手,精神大振,秀美凡的玉容上度流露冰冷嚴厲之情,眉心更隱隱有煞氣呈現。主動執劍搶攻,喝道:“好歹毒的邪門妖人,來接清慧一招”劍光分化爲無數道彎彎曲曲的不規則幻影,分別擊刺旦梅和聞採婷兩名大敵。劍招去勢莫測高深,令二姝也感進退兩難。
旦梅性格本就要強,兼且自知血陀羅不能持久,多作保留亦屬無用,當下咬牙罵道:“不知廉恥的喧人,姑奶奶怕妳不成?”竟然不閃不避,勢如瘋虎般徑直揉身衝上,正面強攻猛打。她雖然藉助血陀羅把修爲強行推高至天魔秘第十四層境界,但其實功力仍要遜色於梵清惠的坤月功。加上又失了子母雙環,赤手空拳地對敵,難免又要吃虧。剎那間只聽得嗤嗤之聲不絕於耳,“銀豔魅”身上多處中劍,血花飛濺,皮開肉綻。總算她對自家身上各處足以致命的要害防守得十分嚴密,故此性命倒是無礙。聞採婷見情勢不對,急忙鎮住傷勢搶上助戰。兩師姐妹系出同門,武功一脈相承,彼此甚有默契。霎時間一個招式飄忽變幻,無孔不入;另一個着着狠打硬拼,殺勢驚人。剛柔相濟,此進彼退,相互配合得幾乎天衣無縫。梵清惠則謹守門戶,看似被動,實則遊刃有餘。偶爾一劍反攻,便正若綿裡藏針,既狠又準,必定能逼迫得敵人除去撤招自守以外,就再無多餘選擇。
三人都是以快打快,只彈指光陰,早連拼了上百招。鬥到酣處,旦梅忽然仰聲叱喝,雙臂高迴旋揮動,遙遙相對的掌心間倏地涌出濃重黑氣。黑氣所及之處,整片空間也陡然崩潰坍塌,衍生出威力詭異絕倫的“天魔場”。“幻媚娘子”心中一驚,情知旦梅的血陀羅快要到達極限,再不散勁,本身經脈就要承受不住地暴碎當場了。她不假思索,同樣旋動烏金血劍動“天魔場”。毒蟒形相凝氣再現,非但矯矢急旋倍添猛惡,更與師妹的天魔場相互牽引,進而衍生出更加匪夷所思的駭異大威力。
兩個“天魔場”旋轉絞磨之下,哪怕將少林金鐘罩神功練上第十一關境界,也非得被壓榨撕裂成粉身碎骨不可。身處期間的梵清惠心中凜然,自知再不可有所保留,當下神色寧重,鬆手放脫長劍。纖手一揮,長劍憑空自轉,銳利冰寒的劍氣乘勢源源漫溢,構成一圈又一圈絢麗奇幻的漣漪,不住向外擴散。這正是她慈航劍典中威力至奇至大的第四訣:“劍神無我”。未等兩個天魔誠並聚攏,梵仙子強大無比的精氣元神早分化出千百分身,同時縱躍飛掠,分別攻向陰癸雙姝。翩纖麗影覆蓋全場,猶如天女散花,構成一幕無與倫比的絕世界圖畫。
本我無限變化,化身萬千,無所不在。每個分身都是我,卻又都不是我。此方爲“劍神無我”之真義。天魔秘假若未曾練上第十六層“空間篇”的顛峰大圓滿境界,則絕對無法與此玄奇招式對抗。“幻媚娘子”只臻至第十五層境界,“銀豔魅”更是藉助血陀羅,方纔強行催谷到第十四層。兩個“天魔場”合力,單純從破壞力上而言,勉強可以與第十六層水準相提並論,但論精氣元神之上的修養,則仍是遠遠不及。
電光石火之際,陰癸雙姝瞳孔急放大又收縮,竟同時呆立當場,渾身如遭雷擊地不斷激烈顫抖。震天爆響連環而起,兩個“天魔場”齊齊崩毀潰散,強大厲勁再不受主人約束,若山洪爆般同往四面八方飈散橫掃。旦梅與聞採婷當其衝,哪裡還能經受得起如此反衝狂勁?說時遲那時快,兩姝不由自主地狂噴鮮血,身若斷線風箏般狠狠震飛開去。接連撞斷了七、八棵半徑逾尺粗細的楓樹以後,方纔卸盡餘勁,頹然滑落地面。
兩人合力,依舊落得大敗虧輸的下場。聞採婷心中悔恨交集,驚怒交煎,勉力想要爬起逃走。可是她才微一掙扎,經脈之間便痛如千刀萬剮,頹然又摔落塵埃,哪裡還有絲毫餘力可使?旦梅卻似渾然不覺傷勢,只緊握拳頭,圓睜雙眼死死盯住了梵清惠,喘息着怒罵道:“小……喧人妳身爲……身爲出家人,卻竟然……竟然不守清……清規戒律,來和別人搶奪男……男人,究竟知不知……羞恥的?把……把王爺……把阿昭……還回來啊否則……否則的話,姑奶奶即使做……做鬼,也絕不放過妳”
“劍神無我”大挫強敵,梵清惠收式撤劍,本想立刻轉身離開。然而旦梅那充滿了不甘不忿的幾句說話,卻登時教她心湖再泛漣漪。梵仙子下意識地駐足回,舉目向這陰癸妖女凝望而去。四目相對,她嬌軀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心中猶如閃電炸裂般變得一片雪亮。這剎那,她已經什麼都明白了。可是她卻仍然不敢相信,更不願相信。憤怒與羞愧,厭惡和排斥等等諸如此類的激烈情感,猶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來回閃爍不停,最後相互交織成巨大的被侮辱感,令她本能地就想要將這一切都連根剷除。“嗡~”地輕聲顫響,在自己都還未明確意識到這樣做的意義之前,手上長劍早徑直探出,筆直指向旦梅眉心要害。
長劍尚未染血,驟然間風聲颯然,一道婀娜身影從楓樹林中疾飛撲出,厲聲叱喝道:“兀那婆娘,馬上住手,不得行兇”話聲未落,大片刺目紅光早凝成鳳凰形相,鋪天蓋地般當頭籠罩。奇變橫生,顯是陰癸又來強援。看這鳳凰來勢洶洶,若不出手招架,即使梵清惠殺得了旦梅,自己也非受重傷不可。危急間兩廂權衡,她心中輕輕一嘆,放過了“銀豔魅”,皓腕輕顫,急遽回劍迎上。
電光石火間,只聽得“叮叮叮叮叮~~”的金鐵交鳴之聲連綿不絕,火花激濺,寒芒吞吐,刀光劍氣硬生生將四周的十幾棵樹木統統絞成粉碎,殘枝敗葉紛飛四揚,威勢甚是驚人。梵仙子心中微驚,暗道:“魔門中什麼時候竟出了如此人物?”心念尤未轉過,驟然背後陰冷寒氣大盛,整片空間也出現了那種奇特的坍塌內縮現象,赫然又是“天魔場”迅雷不及掩耳之際,梵清惠不假思索便將長劍向後脫手急擲,冰寒劍氣強行刺穿扭曲的天魔力場,替主人硬生生爭取到一絲生機。她絲毫沒有猶豫,纖足輕點,身若旗花火箭拔地高升。以毫釐之差堪堪從前後兩大高手的夾擊之中脫身而出。劍指回身急引,地面上那七、八名陰癸派二代弟子的隨身佩兵受其真氣御使,同時跳起分襲強敵。
“噹噹噹~”連環急響,那幾件凡鐵毫無例外地盡被毀成寸寸斷碎。梵清惠則屹立樹梢之上,身如弱柳,隨風上下起伏。姿態飄逸曼妙,意態亦仍從容悠閒。單從她神色之間看來,便任何人也想象不到,剛纔那兔起鶻落的瞬間,這天仙化人的美女,已是由生而死,再從死到生地在鬼門關上轉了一遭。她深知新出現的兩名敵人,絕非聞採婷與旦梅可比。稍有不慎,今日便隨時也可能要折在這裡。當下強行抑止胸中焦慮,凝神聚目,俯視全場。
只見樹梢下左側,乃是名約莫十五六歲左右的少女。她俏面朱脣,冰肌玉膚,相貌氣質,就與祝玉研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與“陰後”相比之下,少了一份閱眷塵的滄桑,卻多了一份蓬勃煥的青春。這少女左右雙掌間各執一柄造型奇特的軟劍,正是陰癸派歷代相傳的宗主信物天魔雙刃。便不看這少女相貌,單單觀其掌中神兵,其身份亦已呼之欲出——祝玉研獨生女兒,和楊昭已然私下訂立了婚約的祝美仙是也。明明楊昭已經和自己解釋過了這婚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可是乍見倩影,梵仙子胸中仍是禁不住一陣酸楚。只因爲若然憑心而論,她便實在不能不承認,相比起自己,這少女和楊昭之間,似乎確實要更加般配啊。
梵仙子不願多看,轉過目光,落在另外那女子身上。這女子約莫有二十三四左右年紀,相貌比祝美仙稍遜,卻仍可與聞採婷、旦梅並駕齊驅。她身上披件寬鬆白色絲袍,內裡則是件繡了頭火紅鳳凰的褶裙,眉宇間神情充滿野性不羈。右手中握了柄長約二尺左右,形如鳳凰翎羽,遍體赤紅的纖薄短刀敵無龍書屋。梵清惠並不認識這女子。只是剛纔一輪快劍鬥快刀,她卻覺對方刀上內力雖遠不如自己深厚精純,可是單單憑着個“快”字,亦已算得上是江湖中罕見罕聞的高手。但以往卻未聽說過陰癸派裡,居然還有這樣一位刀中高手。看她修爲,該當並非陰癸派的二代弟子,難道是來自兩派六道中的其餘支流?
梵清惠心中疑惑,一時間也不說話,只是打定主意,要謀定而後動。祝美仙則是氣憤憤地仰天俏聲叱罵道:“姓梵的壞女人,咱們可找到妳了。楊……王爺呢?”言語間那神情看起來,就彷彿一言不合,隨時也要再上前拼命一樣。
那位身達凰褶裙,手提短刀的女子,並非他人,正是江淮黑道霸主“袖裡乾坤”杜伏威的親生妹妹,號稱“鳳凰浴血,白衣無塵”的血鳳凰杜蓮杜大秀。她性情原本同樣甚是衝動潑辣,但自從經過南蠻一行之後,卻能吃一虧長一智,性格變得沉穩謹慎了不少。先前出手只爲了救下旦梅,如今目的已經達到,也就不願再多作無謂的爭鬥。此刻見祝美仙言語間如此濃重的火藥味,血鳳凰沃爭端又起,連忙出手按住祝美仙肩膀,嗔道:“仙兒妹子,之前咱們可怎麼說的來着,妳可全都忘了麼?”
祝美仙這次出來,其實是私底下瞞着“陰後”,又向血鳳凰說盡了好話,方纔得以偷跑出來的。或許是彼此性格投契的關係,這平素貪玩愛鬧,除去自家母親以外誰也膽敢不買帳的小丫頭,倒對闖慣了江湖的血鳳凰表現得十分服帖。見她出聲,便就不再說話,只是氣鼓鼓地死盯着梵清惠,天魔雙刃也絲毫沒有繞回腰間的打算。血鳳凰微微一笑,也不管這位小妹子,徑直上前半步,拱手道:“河南王府,從八品下旅騎尉杜蓮,見過梵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