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上,明月半缺,習習涼風在這山間吹拂,吹得樹木嘩嘩作響,也吹得荒草若波浪起伏,吱吱呀呀,似乎有妖鬼潛伏其間。
小國師走在這荒草之中,四下荒草全都有一人多高,尖細茂密,中夾荊棘,便是此地的當地人,也不會在這裡穿行,而小國師在這荒草之中漸行漸遠,忽然間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這天地間蒼茫一片,草木簌簌,四下風聲如同鬼嘯,讓小國師在這荒草之中,也有了幾分心驚膽戰,擡步想要騰飛,卻感覺身體肉體凡胎,一片沉重,根本飛不起來。
“我修行那洛六法,有夢瑜伽之術,能夠控制夢境,如何會在夢境之中沉溺?”
小國師在這時候,倒是將夢境和現實分辨的清清楚楚,清楚的知道自己所在就是夢境之中,也知道自己多半是遭了人的手段。
自己作爲國師的真傳弟子,有那洛六法,旁邊更是親近之人,都是一心追隨他的,個個都有法門法術,也都在自己的左右,無論如何,都不應該遭遇這般幻夢。
心中想着,小國師應用那洛六法,啓用夢瑜伽之術,想要從這幻夢之中脫身。
“唉……”
在這荒草之中,傳來了幽幽的一聲嘆息,小國師聽到了一男子聲音,似有似無,說道:“你也是成大事的人,只可惜三件橫禍,會讓你一事無成,空有萬千之勇,卻落入宵小之輩手中,豈不可憐?”
隨着這聲音出現之後,正在睡夢中的吳榮雙腿一蹬,猛然清醒,從牀榻上面起身,看着所在的石爺廟裡只有明燈一盞,在他左右守護着平日的兩個侍衛,在他所在的牀榻邊上還有香爐一個,裡面正升騰着縷縷青煙。
他棲息的地方是石爺廟,已經破敝,在這裡面供奉一個叫做石爺的神仙,小國師也不知究竟是誰。
此時小國師在牀榻上面起身,直接掀開了香爐,看着香爐裡面灼燒的蚊香,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問旁邊看守的兩個護衛,叫道:“吳福,吳巖,你們兩個人誰放的蚊香?”
在這八月時節,蚊子如同長牙一樣,咬人刺痛,因此小國師睡覺之時,自然要點蚊香,而蚊香由來已久,在這時候已經有成熟的技術,在朝堂之中,自然也有上好的蚊香。
不過朝堂的蚊香在這荒山野嶺,還是有些不頂用,由此小國師在蚊香裡面加了毒藥,以此灼燒,升騰毒煙,少量的毒煙就能夠讓蚊子滅絕。
就像是蚊香裡面加砒霜,敵敵畏滅蚊一個道理,這種蚊香少量即可,倘若量大,對人來說必有其害,而小國師此時感覺腦袋暈沉,便是感覺受到了毒煙的毒害。
睡夢之中,神人啓示,說他空有萬人之勇,卻被宵小之輩所害,此時看到了這裡燒灼的蚊香,小國師便覺如此。
這一點毒煙對他來說,危害還小,但是配合人的秘法,就能夠讓人沉溺在睡夢之中,倘若適才有人對他動刀子,現在他就已經走到了鬼門關了。
想想張飛,也是萬人之勇,萬人之敵,但是被部下短刃所殺……
一念至此小國師看向身邊兩個侍衛,臉色更加陰沉。
吳福,吳巖這兩個是小國師的貼身侍衛,也是他的本家兄弟,聽到小國師在問話之後,兩個人笑道:“我們看這裡的蚊子有些太多了,一點青煙不能驅散這些蚊子,就加大了藥量……”
小國師看着身邊的兩個侍衛,目光審度,這兩個侍衛被小國師這盯着,原本的笑容也逐漸收斂,感覺到了不對之處。
“你們兩個人先下去吧。”
小國師言語不帶感情,對着兩個人冷淡說道。
吳福,吳巖兩個人見狀,不敢多說,邁步退了下去。
小國師坐在這裡沉默了好一陣兒,回想自己身邊不對之人,他雖然是國師的弟子,並且號稱小國師,在朝中身居高位,但是他依然是有對手,並且對他威脅極大。
自己身邊的人被他人收買,也不會是什麼奇怪的事,只不過這事對他來說,會極其致命。
小國師熄滅了蚊香,另外點了三根竹香,到了這石爺廟的神像之前,將這竹香插入到了神像前面,而後跪在地上,對着石爺神像恭恭敬敬的磕了幾個頭。
石爺神像由來已久,是人雕刻出來,從外貌來看,這石爺神像只是一個男子的大概輪廓。
“神人在上,小子吳榮多虧神人庇佑,神人警兆,才能夠脫離一劫,只是剩下還有兩個劫難,尚且需要神人明示……”
小國師在這神像前面不住叩拜,請求。
“吳榮……”
蘇陽坐起身來,說起了吳榮這個名字。
此時半月在天,正和小國師夢中的夜空一樣,夜風吹拂,樹枝也雜草簌簌作響,風聲如鬼哭嚎。
燕赤霞聽到了吳榮這個名字,伸手握拳,周身氣勁勃發,壓的四下的荒草盡皆低頭。
吳榮這個名字,對燕赤霞來說,真的是刻骨銘心了。
早些年裡,燕赤霞的父親燕德玄在遊歷之時,遇到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全家被人所害,孤苦無依,而燕德玄憐憫這個孩子孤苦,就將他收入到了燕家門下,將燕家華山隱宗的絕學傳授給他,而後某一次燕德玄帶着孩子出門,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這個孩子,就是吳榮。
吳榮就是普濟的棋子,也是竊取了華山隱宗絕學的人,更是害了燕赤霞的父親燕德玄的人。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蘇陽同樣是嘆息一聲。
大蜈蚣,小蜈蚣,盡是人間業毒蟲,夤緣攀附百蟲叢,若使飛天便食龍。
已經成爲神仙的陳蕊在天上下了啓示,指明瞭朝中的兩個禍患,這兩個禍患就是大小蜈蚣,國師寒松明在得知這個啓示之後,便將啓示扭曲,指正了是朝廷中的吳英,吳恆父子,從而讓吳家有了滅門之災,那逃離了京城的吳恆,更是湊巧遇到了要前來陝西的蘇陽,由蘇陽收入到了白蓮教中,傳授兵書法術,給他報仇機會。
在金華的時候,蘇陽知道了國師就是一蜈蚣精,而在這裡的小國吳榮,是不是就是一個小蜈蚣呢?他在這昆明池的一切,可當真是要食龍。
陳蕊的預言,是否也是一個紙面意思,這國師在京城之中,就是爲了吃龍呢?
陳蕊養龍的傳說,在大乾王朝可有不少。
蘇陽和燕赤霞立在尖峰之上眺望。
“吳榮一夥人就在那邊的石爺廟裡。”
蘇陽對燕赤霞指認方向,說道。
那裡山崖之上懸窩綴閣,中間供奉一個神像,自唐之時,香火鼎盛,而在近來,這邊的香火也就不多了。
“整個昆明池山勢延綿,在漢武之時成這一圈,天然就是一個困龍之陣,若是詳細布置,更能夠困住昆明池的神龍,當年的番僧便是如此。”
蘇陽看着整個昆明池的山勢,對燕赤霞講解道:“而吳榮他們一夥人,在這昆明池上落腳,就是想要困住此處龍女,從而煉髓成藥,這等法門源於西番,國師也來自西番。”
蘇陽將自己所知關於小國師的一切,也都說給了燕赤霞。
燕赤霞點點頭,說道:“有教尊在此,小國師的實力不足爲懼,就怕他能夠請神上身,如同當日的國師一樣……”
蘇陽和燕赤霞兩個人的勢力,直接平推上去,也有十成把握,只不過國師的實力確實是一個變數,當初青天門主能夠請來國師,小國師習練那洛六法,便是將國師的真身請來,都不爲怪。
而想要混跡到小國師的身邊,那又有些困難,畢竟這個小國師身邊的侍衛,道士,和尚盡皆都是有本事的人,蘇陽和燕赤霞兩個人無論扮成什麼模樣,都不可能接近到小國師。
因此擺在蘇陽和燕赤霞面前有一難題,除非能夠一下子殺死小國師,否則必然會有枝節橫生,而若想要悄無聲息的湊近到小國師的身邊,怕也困難。
燕赤霞縱然是惱恨吳榮,想要立時將吳榮殺死,但在這個時候卻也冷靜。
吳榮當年在燕家莊一段時間,和燕赤霞當年結交成了朋友,對彼此面容也都熟悉,燕赤霞想要潛伏到吳榮身邊,是近乎不可能的。
“請神倒是不怕。”
蘇陽看着燕赤霞,大笑說道:“你想要親自報仇,其實也挺容易,你只要在這裡,他自然會送上門來。”
“如何容易?”
燕赤霞聞言,不明就裡,連忙問道:“他如何會自己送上門來?”
“你可知道石爺廟裡面供奉的是哪一尊神?”
蘇陽呵呵問道。
“石爺?”
燕赤霞瞧着蘇陽,不解問道:“石爺是哪一尊神?”
這一點燕赤霞倒當真是不知道。
在這昆明池上,有兩個神廟由來已久,分別是石爺神,石婆神,這兩個神像隔着遠遠對望。
蘇陽有些唏噓,看向了下面的昆明池。
昆明池是漢武帝之時引水灌注,周圍四十里,曾經是煙水瀰漫之地,只是時光冉冉,滄海桑田,現在的昆明池拋石聚垢,全然沒有了當時瑰麗之景,只有荒草以及稻田。
當年的昆明湖上廟宇林立,遊人衆多,而現在的昆明池,星移斗轉,滄海桑田,一切都變了模樣,世間的崇樓傑閣,終究是變成瓦礫荒丘。
“倘若這裡仍然是煙水瀰漫,在這漫天的星空之下,你會看到在昆明池上倒映的銀河,而這倒映的銀河,正好分割了石爺神,石婆神。”
蘇陽看着燕赤霞,淡淡說道:“而石爺神和石婆神兩個神像所在的位置,又正好對應了牛郎星,織女星。”
所謂的石爺神,石婆神,就是牛郎織女。
小國師一夥人所棲息的廟宇,正是牛郎的神廟。
也正是蘇陽的廟宇。
“石爺神廟裡面只能有一尊神,那就是牛郎。”
蘇陽對燕赤霞說道。
小國師就棲息在蘇陽的廟裡面,在蘇陽的廟裡面,只能有蘇陽這一尊神,他想要在這廟裡面請來其他的神仙,或者用蘇陽也會的那洛六法,幻身瑜伽請來國師,更是做夢!牛郎廟裡面可不允許他這麼通信。
蘇陽能夠掐斷他們的聯絡。
燕赤霞聽蘇陽的話,他倒是不知道牛郎星就是蘇陽,只是聽蘇陽的語氣,好像是小國師要請國師這一點,是不可能的了。
“倘若吳榮不能請來國師,那麼尊者在側,他們應該不足爲懼,那我們現在就殺進去?”
燕赤霞手中握劍,躍躍欲試,說道:“尊者,請你將吳榮留給我,我必然親自手刃,以報殺父之仇!”
蘇陽輕輕搖頭,目光眺望另一方的石婆神廟,織女離開已經多日,依舊是沒有帶來芙蓉城內的消息,蘇陽也有心想要聯繫一下織女,但是臨別之前,兩個人的約定,讓蘇陽打消這個念想。
事情牽扯玄真教,或許會有不可預測的事情,瓊姬更是一個會害人的綠茶婊,織女會不會遭遇不測?
“我們不衝進去?”
燕赤霞看到蘇陽搖頭,連忙問道。
蘇陽回過神來,看着燕赤霞,說道:“我知道,在你得知了他是吳榮的時候,你必然是想要和他對劍,想要分個生死,以報殺父之仇,不過此時此刻,對你來說,在這裡以逸待勞更好。”
蘇陽已經給吳榮那裡埋下了一個懷疑的種子,正要讓那懷疑的種子抽根發芽,如此來得知他們內部的關係,從而牽扯吳榮,弄清楚國師的一些事情,因此,現在不急。
“你若是想要報仇,就在這裡好好的磨鍊青龍劍訣。”
蘇陽對燕赤霞說道:“這段時間他也並不好過。”
燕赤霞心情不平,手中緊緊握劍。
“呵呵。”
蘇陽看到燕赤霞如此,說道:“我用了一點計策,離間了他們的關係,並且現在的吳榮在荒山裡面住宿,連個蚊香都不敢用,倘若延遲兩天,對他來說不更是一個折磨?”
在荒山住宿不能使用蚊香?
燕赤霞忽然平衡不少。
“我就再等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