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血,風聲漸息,棲霞寺的紅圍牆在陽光下更加豔麗,空氣中瀰漫的香火氣息也愈發濃烈。此時,晚歸的香客陸續離開寺廟,帶着願心和希冀往山下走去。
忽然,一羣破衣爛衫的小叫花子拿着竹棒、石頭氣勢洶洶的直撲山門,領頭的正是小金剛。這幫小傢伙可不管寺前的“入般若門”、“登菩提道”是什麼意思,挺着肚子對着寺門亂罵,不過這次因爲有名師指點,叫罵聲頗有韻味且朗朗上口,只聽他們罵道:
“智圓智圓,又懶又饞,搶人玉墜,坑蒙拐騙,若不歸還,小命玩完——”
竹竿敲擊着石板胡亂伴奏,尖銳的童聲反覆叫喊,一時吸引了幾十個香客看熱鬧。守門僧人見狀,火速報告了住持和尚。
住持和尚六十多歲,慈眉善目,顫巍巍過來勸道:“小金剛,寺裡對你們這些孩子多有照應,你們爲何還要在山門搗亂?”小金剛跨前一步說:“住持師父,我們是想來討回公道!”住持和尚說:“難道本寺欠你們公道?”
小金剛說:“是你們寺裡的禿……狗孃養的的智圓搶了我兄弟的東西!”住持和尚說:“小孩子休造口孽,智圓搶了你們什麼東西?”小金剛說:“他搶了我兄弟的玉墜兒!”
住持和尚對身邊小沙彌說道:“快叫智圓過來問話!”小沙彌說:“智圓師兄來了客人,正在客房奉茶!”住持和尚說:“快讓他過來!”小沙彌似乎懼怕智圓,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進了寺內。
不一會兒,忽聽寺內有人大聲喊道:“是誰罵我?”竟然聲若洪鐘,令人耳邊一震。
衆人猜想此人一定是魯智深一樣的胖大和尚,便盯着山門觀看,熟料出來的卻是一個短矬和尚,三十多歲年紀,肚腹隆起如孕婦一般,衆人登時嬉笑起來。
住持和尚問道:“智圓,你可曾搶過人家的玉墜兒?”智圓雙手一攤說:“我哪裡搶過別人的玉墜兒,師叔莫要冤枉我!”
站在小金剛身邊的小囡隨即跨前一步,口若懸河咒罵道:“誰說瞎話不承認天打雷劈,五馬分屍,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喝水嗆死,吃飯噎死,放屁臭死,蹲廁淹死,下山摔死,出門撞死……”
這女孩雖只有十多歲,卻幼年涉身江湖,打架鬥狠不如男孩子,便練就了一嘴功夫,這一番咒罵極盡天下惡毒語言,令人嘆爲聽止。
智圓登時惱怒,撲過來就要毆打小囡,小金剛手持石塊攔在前面喝道:“弟兄們,抄傢伙!”十幾個棲霞幫“好漢”拿起竹竿、石塊就要拼命。住持和尚連忙大聲喝住智圓。
此時,一女一男走上前來,那女人說道:“住持師父,這一羣孩子就是潑皮混混兒,我上山進香時便遇到他們攔截要錢,我沒有給他們錢,這些小孩便大罵不止,是這位智圓師父爲我們解圍,趕走了他們。沒想到他們這時趕來報復,真是沒有教養!”
說話的正是那個豔麗少婦,那個男人便是被墨子風砸中眼睛的管家。
香客們大多不明真相,紛紛指責小金剛一夥兒小孩。小囡見情勢危急,不顧兇險上前指着少婦罵道:“說瞎話不要臉,撅着屁股讓狗舔,吃大便,拉米飯,你這呆逼是混蛋!”
那少婦身着貂裘華服,想來富貴至極,哪曾受過這等辱罵,登時臉色發白,一腳向小囡踹去,孰料小囡早有防備,在開罵之前已做好逃跑準備,隨即閃身躲過,那少婦便一腳踹空。
智圓見狀,怒目圓睜,破口罵道:“媽拉個巴子,上次饒了你們熊玩意,你們還敢跑來嘚瑟,今天老子就削死你們這些王八犢子!”說罷撲上去就打,住持和尚剛要阻攔,卻被智圓撥到一邊,登時蹲坐在地。
那少婦見智圓出手,也撲過去擡腳猛踢。主人出手,管家自然不能旁觀,隨即也加入了戰陣。三個大人打一羣小孩,隨即佔了上風。小金剛、二羅漢見兄弟們不敵,大聲喊道:“師父救命——”
住持和尚以爲是在叫自己,從地上爬起說:“有話好好……”這“說”字尚未出口,墨子風已經竄進人羣,迎着智圓的拳頭捱了一下,大聲叫道:“哎呀,你這個惡和尚,連勸架人都打,真是不講理!”隨即雙拳連擊,快如閃電,拳拳擊在智圓的臉部,智圓登時滿臉開花。
少婦見墨子風出手,當時一愣,隨即喊道:“師兄,就是這個人偷襲我們!”卻見智圓已經口鼻流血。
智圓伸手摸臉,見滿手都是血跡,怒火中燒,破口罵道:“八格!”隨即施展連環腿猛攻墨子風。
墨子風初始聽到智圓用東北話罵人,和少婦一個口音,心中已有懷疑,此時見智圓憤怒之際用日本話開罵,瞬間明白了其中緣故,當時也不搭話,招招都是殺着,智圓登時捱了幾腳,踉蹌着撲倒在地。
少婦和管家見狀,抖擻精神,聯手攻擊墨子風。墨子風和智圓交手之際,已摸清對方功夫路數,此時見少婦和管家也是一樣的招數,心中明白這三人要麼是日本人,或者是日本人的鷹犬,只是不知他們在棲霞寺意欲何爲。
眼見兩人飛腳攻擊,墨子風閃身躲在一旁,待二人腳步落空之際,突然飛起一腳踢翻了管家。
少婦見狀,縱身後撤,忽然往貂裘裡掏摸,墨子風以爲她想故技重施發射飛刀,冷笑旁觀,熟料少婦突然掏出一把手槍,拔槍便射,槍聲“砰砰”亂響,嚇得衆人慌忙俯身趴下。
墨子風閃身躲在樹後,彎腰拾起一塊石頭,發力擲向少婦面部。那少婦領教過墨子風的手段,眼見石塊飛來,慌忙傾身躲開,卻不料第二塊石頭接踵而至,便再次俯身躲閃,此時墨子風箭一般飛出,貼身纏上少婦,一掌砍向她的手腕,那少婦哼唧一聲,手槍掉地,被墨子風一把擒住。
智圓眼見少婦被擒,心神慌亂,叫道:“放開她,我把玉墜兒還、還你就是!”說罷從脖頸取下一枚晶瑩剔透的玉墜,雙手奉上,小金剛忙跑過去一把抓過,臨走還在智圓身上踢了一腳,以報陳年積仇。
衆香客從地上爬起,一個個驚駭不已,此時見場面刺激,保險起見,便躲在樹後偷看。他們原先以爲和尚受人欺負,心中憤憤不平,突見少婦企圖開槍殺人,心中已有懷疑,此時見智圓果然搶了人家孩子的玉墜兒,心中憤然,紛紛罵道:
“真是不要臉,出家人搶人家孩子的玉墜兒,與強盜何異?”有的罵道:“看來寺廟成了強盜窩,燒香拜佛還有什麼用處!”和尚們聽了,一時羞愧不已。
墨子風揮手止住香客的議論,說:“此事與棲霞寺無關,這個和尚要麼是日本人,要麼是漢奸。這對兒狗男女恐怕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衆香客一聽對方有可能是日本鬼子,登時火起,見有墨子風撐腰,幾個膽大的便衝上痛打落水狗,用鞋底抽打智圓和管家。那少婦雍容華貴,無人敢打,便在她身上吐了幾口痰。
小金剛和二羅漢用繩子捆了三人手腳,小孩子們拿着削尖的竹竿頂住他們的屁股,以防三人使詐。
住持和尚走上前來,雙手合十,說:“既然找到了玉墜兒,就將智圓交給本寺處罰吧?”墨子風道:“這個智圓恐怕是個假和尚,不受你們寺廟管轄,還是送交官府吧!”
住持和尚訕笑道:“這樣也好,不過智圓在本寺出家兩年,沒人看出他是日本人,你怎麼就能說他是日本人呢?”
墨子風道:“這三人的功夫路數都是空手道,顯然是一個師父傳授。這個智圓說話,一會兒是官話,一會兒是東北腔,着急時用日本話罵人。再說這個少婦,一口東北口音,稱智圓爲師兄,腰間飛刀鐫刻滿洲僞皇帝的皇室徽記,腰間別着日本的南部14式手槍。這樣的人除了日本人,或者滿洲國的漢奸,還能有什麼好東西?”
住持和尚道:“施主聰明靈慧,果然不凡,不知老衲能幫什麼忙?”
墨子風自知南京大屠殺期間,棲霞寺將以一寺之力拯救了數萬百姓,功德無量,唯恐他們眼下深陷泥淖,說:“不敢勞煩大師,這三人我們帶走報官,也能領幾個賞錢!”說罷讓小金剛、二羅漢等一衆棲霞幫“好漢”押着三人往山下而去。
一路上,少婦和管家哀哀相告,乞求墨子風放過他們,智圓卻極其倔強,一直閉口不言。墨子風說:“只要說出你們使命和任務,我再考慮放了你們!”少婦聞聽此言,看了一眼智圓,見他目露寒光,隨即閉上了嘴巴。
墨子風說:“現在不說,等一會兒莫要後悔,我這就帶你們去藍衣社,把你們交給戴笠,想來他一定有辦法讓你們開口說話,我也能得到不少賞錢!”
少婦聞聽此言渾身打了個哆嗦,急道:“既然你爲了錢,我們可以給你錢,很多錢,只要你放了我們!”
墨子風道:“錢在哪裡?”少婦道:“你在我懷裡摸摸,口袋裡有五萬元的支票,你取出便是,只求你放了我們!”墨子風讓小囡伸手在少婦懷中掏摸,果然掏出一張支票,蓋着中央銀行的印戳,想來不會有假,便揣在懷裡。
少婦故作嬌媚之狀,說:“現在能放了我們吧?”
墨子風猜測這三人身負秘密使命,弄不清楚心中難安,說:“倘若你們是土匪強盜,我可以放了你們,可是你們是日本人,這就沒辦法了,必須拉去報官!”
少婦急道:“你、你言而無信!”墨子風道:“你這人說話真是奇怪,我又沒答應收錢放你們,怎能算是言而無信?”少婦急道:“我們三個不是日本人,我們是中國人。”
墨子風道:“說清楚些,既然是中國人,爲啥拿日本槍,說日本話?”
少婦道:“我們三人本是落草的鬍子,五年前被安****總司令川島芳子擒獲。川島芳子見我們三人有一身武藝,便收留了我們,對我們禮敬有加,還送我們在日本受訓。兩年前,川島芳子派師兄來棲霞寺出家,暗中調查一批寶藏的下落。我們這次來到南京,就是爲了協助師兄尋找寶藏!”
墨子風心念忽動,說:“什麼寶藏?”少婦道:“天國寶藏!”墨子風道:“你們怎知南京有天國寶藏?”少婦道:“安國軍軍費緊缺,川島芳子心裡着急,調閱了皇家秘檔,覺得洪秀全有可能在南京埋了寶藏,所以派人四處尋找,想以此作爲恢復大清王朝的資本。”
墨子風心中暗喜,說:“這麼說你們找到了?”少婦說:“我們來棲霞寺找師兄詢問事情進展,這兩年來他除了收集一些民間傳說,其它的也沒什麼收穫。”
墨子風仍有一事不解,說:“既是鬍子,你的飛刀怎會有滿洲僞皇帝的徽記?”少婦苦笑道:“這是因爲我被川島芳子的哥哥納爲第十五房夫人,所以便有了皇家徽記!大俠,該說的我都照實說了,請你放了我們吧!”
墨子風笑道:“既然如此,我言而有信,不送你們去藍衣社,我把你們送到地下黨手裡,這樣你們可以少受一些皮肉之苦!”少婦聽了,緩緩閉上了眼睛,心知說什麼也沒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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