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火庫被炸,川穀師團長大發雷霆。川穀出生於日本九州一個顯赫的將軍世家,川穀的爺爺、父親都曾是戰功赫赫的將軍。侵華之後,川穀當了兩年少將參謀長,一直沒有大展身手的機會。盧溝橋事變後,川穀以少將軍銜擔任師團長,這在軍銜制度等級森嚴的日軍是絕無僅有,也極大地滿足了川穀的虛榮心。川穀信奉武士道,崇尚鐵血政策,曾製造了多起震驚中外的慘案。兩年來,川穀厲兵秣馬,枕戈待旦,師團軍刀所指,所向披靡,從東北一直打到華中,在半個中國版圖上畫了一條美麗的曲線。
川穀因戰功卓著,剛剛榮升中將軍銜。沒想到,在他躊躇滿志,準備揮師南進之時,他的軍火庫竟然被炸了。川穀師團長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傷害,他先是槍斃了慰安所的所長,又把日軍駐雲州特務機關機關長菊池正雄大罵了一通,令其十天之內找到炸燬軍火庫的真兇,他要親手用戰刀砍下這些抗日分子的腦袋。
菊池正雄身材敦實,眼睛細長,臉上經常帶着奸滑的笑容。他在中國生活多年,是一個典型的中國通,深知中國人的稟性。在他眼裡,這些平時外表溫順的中國人其實都是硬骨頭,自私自利卻又深明大義,怯懦軟弱而又膽大包天,這主要看外部環境給了他們多大的生存空間,有沒有觸及到他們賴以生存的底線,而這個底線又包含兩個方面,一方面來自物質,一方面來自精神。
菊池正雄並不讚賞川穀師團長的鐵血政策,這些靠強權和殺戮製造的魔鬼手段很難征服中國人,反而逼反了佔領區的“順民”,因爲中國人有一個最大的特徵就是不怕死,即使是一個最膽小的中國人,你如果掐滅了他所有的生存希望而又要他順從,他就是死也不會真心服從的,甚至會明裡順從,暗地抗爭。基於此,菊池正雄行使權力的時候,儘量採取溫和、狡猾的手腕,爭取給佔領區的中國人一定的生存空間,使每一箇中國人頭頂都懸一把利劍,又不能讓利劍扎進頭皮。而對於頑固抗日的中國人,他又比川穀更加殘忍和毒辣。
菊池正雄召集特務機關各課長開了一個會,強調了自己一貫的城市管理政策。會後,菊池正雄把特高課課長千代子留了下來,分析軍火庫被炸的幕後人物到底是哪一方,國民黨?**?還是當地幫會、深山土匪?
千代子是特務機關的文職幹部,身材不高卻勻稱得體,白皙的瓜子臉上嵌着一雙單眼皮,眼珠兒滴溜溜亂轉,看起來靈活機警。她在間諜學校受訓三年,精通漢語,最擅長化妝和口技,隨時可以混跡於中國人人羣中而不會被人發覺。
千代子站在菊池正雄跟前,微啓朱脣,談了自己的看法:“從勘驗現場看,駐軍36人有29人是被人在魚湯中下毒致死,這種毒藥名爲RZ,是returntozero的縮寫,原是計量電壓的,意思是歸零制。RZ毒藥是美國新近研製的,無色無味,雖沒有氰化鉀瞬間斃命的效果,卻能使人在不知不覺中失去意識,停止心跳,生命特徵歸零。其餘7人是負責警戒和隊部值班的士兵,沒有中毒跡象,有的被人一刀割喉,有的被飛刀扎中要害,行兇之人刀法利索,手段狠辣,絕對是受過特種訓練。中隊長渡邊太郎也是被人割喉致死,臨死前和敵人有短暫搏鬥,只是沒有得手。在他的臥室裡找到了幾根髮絲,明顯是女人的頭髮。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在渡邊太郎的臥室地面上發現了一個腳鈴,而這個腳鈴來自國內,是藝妓的隨身之物。綜上分析,我認爲,**八路軍力量薄弱,武器落後,不可能配備RZ這種昂貴的毒藥,幫會、土匪更不可能,唯有國民黨軍統特工是最大的嫌疑。”
菊池正雄凝神傾聽,點點頭說:“千代子,你的分析很有邏輯。談談你的看法吧!”千代子說:“首先,主要是守軍太大意,自以爲倉庫在雲州城,城市防衛森嚴,放鬆警惕,纔給了敵人可乘之機。其次,司令部也有責任。一個守備小隊守衛倉庫,人數本來不多,司令部還抽調二十多人上了前線,才使敵人輕鬆得手!”菊池正雄說:“我會把你的分析寫進報告,請繼續說!”
千代子說:“我猜想,應該是藝妓們慰問勞軍,國民黨特工半路截殺,冒充藝妓進了倉庫,他們把RZ下入魚湯,殺死警戒士兵,然後炸燬軍火,逃離現場。過程很簡單,也很精彩,可謂計劃周詳,部署嚴密。但是這些特工百密一疏,留下了一個重要目擊者,順着這條線索查下去,我相信很快就能找到這些軍統特工,然後一網打盡,永絕後患!”
菊池正雄一喜:“哦,現場留下了目擊證人?”
千代子說:“不是人,是一條軍犬。”
菊池正雄急道:“那還等什麼?嗅源氣味消失,就很難追蹤啦!”
千代子不慌不忙地說:“機關長放心,憲兵隊已經行動了!”
這條編號“563”的日本狼青此刻正沿着倉庫前面的道路邊走邊嗅,身後跟着一隊鬼子憲兵。這是一條劫後餘生的狗,爆炸前夕因爲**被關進石牆下的鐵皮籠子裡。爆炸掀起的碎石爛瓦覆蓋了籠子,由於鐵皮遮擋,它沒有受到傷害,熊熊大火因爲籠子四周沒有可燃物而阻斷了火勢,雖然背上的毛燎去了不少,但它沒有被烤熟。關鍵是,倉庫裡發生的一切它都看見了,它知道那是一羣什麼樣的人,那些人身上散發什麼氣味……現在,是它報仇的時候了,它急切地沿着汽車駛過的道路追尋,它想找到那些男人和女人,然後把他們撕碎。
“563”追進了茂盛貨棧,找到了一輛汽車,呲牙咧嘴地狂吠起來。
憲兵隊的鬼子兵立即包圍了貨棧,嘰裡呱啦叫着,將三個人押到一塊空地上。
這時,菊池正雄和千代子乘車趕到了。貨棧掌櫃步寶升雙手抱頭蹲在地上,身子嗦嗦發抖。
菊池正雄口氣溫和地說:“誰是這裡的掌櫃?”
步寶升擡起頭,哆嗦着說:“太君,小的步寶升,是、是這裡的掌、掌櫃。”
菊池正雄笑咪咪地說:“步掌櫃,不要怕,皇軍是仁義之師,不會爲難你的。告訴我,昨天晚上,這輛車幹什麼了?司機是誰?”
步寶升低下頭,說:“回太君,昨兒下午,小的胃病犯了,回家裡熬藥喝,一直沒在貨棧!”
菊池正雄仍然笑着說:“哦,你有胃病,我們日本的胃藥很不錯,我可以送你幾瓶。不過,你得給我說說,昨天晚上誰在客棧值班?”
步寶升猶豫了一下,目光停在那兩個人身上,說:“是、是鐵城和阿寶值班。”
幾個鬼子憲兵猛地衝進人羣,把兩人帶到菊池正雄跟前。“563”狂怒不止,吠叫向鐵城撲來,試圖掙脫鎖鏈咬兩人一口。
菊池正雄心中明白了,仍然笑着說:“年輕人,告訴我,倉庫是誰炸的?”
突然,那個叫鐵城的漢子“呸”地向菊池正雄吐了一口吐沫,凜然道:“****孃的小鬼子,我****八輩祖奶奶,倉庫就是老子炸的,老子恨不得炸了整個雲州,和你們這羣畜生同歸於盡。火光沖天,真是過癮啊、過癮!”
菊池正雄臉色突然變得陰冷,朝牽狗的鬼子兵一揮手,那鬼子兵隨即鬆開鐵鏈,發怒的“563”瘋狂地撲向鐵城,連褲子帶皮肉一口咬下一塊。鐵城慘叫一聲,腿上血流如注,雙目卻噴出怒火,待“563”再次撲來,他突然伸臂勒住“563”的脖頸,揮拳擊打不止,人和狗在地上搏鬥起來。
菊池正雄再次揮手,兩名鬼子兵端着槍向鐵城刺來,尖利的刺刀一下子扎進了鐵城的後背。
“563”狂性大發,突然向阿寶撲來,阿寶轉身欲逃,卻被“563”一下子咬住腿肚。阿寶大叫一聲,一下子摔倒在地,菊池正雄連忙喝止了“563”的再次猛撲。
“現在說,還能留下性命,如果晚了,你的命和他的一樣。”菊池正雄指了指躺在地上仍在抽搐的鐵城,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阿寶突然跪倒在地,驚駭地說:“我說,我說,太君,步掌櫃昨天晚上也在貨棧,沒有回家!”
菊池正雄回頭看看抱着鐵城流淚的步寶升,慢慢蹲在地上,輕聲說道:“步掌櫃,洪武門朱雀堂步堂主,我一直想給你一個機會,可是你錯過了。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不過,我這人比較仁慈,我想多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再次錯過,那我就對不起了!告訴我,昨天晚上是不是洪武門的人炸了軍火庫,領頭的是誰?是墨溪溫還是墨子風?”
步寶升聽到菊池正雄叫自己“朱雀堂步堂主”,再看看一直冷眼旁觀的千代子,明白日本人已經掌握了自己的秘密,眼裡露出絕望的神情。他猶豫片刻,似乎想明白了,眼神漸漸堅定起來,慢慢說道:“這事和墨家沒關係,和洪武門也沒有關係,這事是我乾的,是我步寶升帶人炸的軍火庫!”
千代子這時插話:“據我所知,你們朱雀堂以經商爲主,手下人員雖多,卻沒有幾個高手。你說的話,以爲我們會相信嗎?”步寶升哈哈一笑,說:“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難道齊全玉沒有告訴你,我的兒子是軍統局特工,手下有一批專殺你們這些鬼子的高手。哈——哈——來吧,你們這些畜生,我步寶升不想這麼窩囊的活着了,就是死,也要作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菊池正雄笑笑,說:“不不不,你還不能死。你的胃病還沒治好呢,等我慢慢給你調理吧!”隨即一揮手,用日本話命令憲兵:“搜查所有角落,人員全部押走!”
幾個日本憲兵用刺刀頂着步寶升和阿寶向貨棧外走去。突然,步寶升大叫一聲,閃身避開刺刀,揮拳擊倒身後的鬼子,一把搶過鬼子手中的三八大蓋,猛力地向阿寶後心刺去。只見阿寶驚叫一聲,身子被刺刀捅了透明,頓時撲倒在地,那把三八大蓋兀自在他身上搖個不停。菊池正雄和千代子一時驚在那裡,不知道步寶升何以不向憲兵反擊,卻刺死了自己貨棧的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