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革命與政治的區別,阿不思……”
格林德沃站起身,走到壁爐邊搗了搗裡面的炭火,讓屋子裡變得更暖和一些。
“當人們在爲了理想和未來,不得不抗衡現實的時候,他們往往都是沒有可以後退的餘地的——對於追隨我的巫師們而言,後退一步他們將失去愛情、自由、尊重、真理……;對於那個冬天蜷縮在斯大林格勒廢墟中的蘇聯人而言,後退一步所失去的,將是整個未來……”
初代黑魔王伸手摸了摸窗邊凝結起來的白霜,眼神變得格外複雜。
“但是,政治不一樣,政治的本質就是在不斷妥協中達到平衡。”
“人類就是這樣一種矛盾而貪婪的存在,在穩定的環境下,他們總會期望更多。”
“而當曾經的庇護變成絆腳石的時候,相比起一點點地去改變和適應,絕大部分頭腦簡單的蠢貨更傾向於直接全盤否定了之後,重新塑造一個全新的規則——顯然,在他們眼中,後者比起前者要輕鬆簡單不少……嘿……”
格林德沃停頓了一下,發出一聲頗爲沉悶地低笑聲。
“當年似乎我也是這麼想的……將一切打碎重來,總是會給人一種莫名其妙的崇高感和使命感,畢竟但凡是聰明人總能看清楚這個世界的不足和醜陋,以及那條通往‘正確’方向,最短最快捷的路徑。阿不思,你現在明白那種不協調的既視感,從哪裡來的了麼?”
“……”
鄧布利多沉默一會兒,靜靜地看着格林德沃的背影,聲音有些乾澀。
“蓋爾,我還是認爲……蘇聯,那些麻瓜們不一樣。他們很強大,不是麼?”
“可惜這不是戰爭,更不是單純地比大小,靠的不是命和力量。”
格林德沃搖了搖頭,看着窗戶上模糊的倒影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
“想法多了聰明人就多了,聰明人越多蠢貨就越多,而每個時代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
“你知道麼?阿不思。這個世界缺的是像你這樣,明明知道了問題,還執意要選擇那條最艱難和不討好彎路的,無可救藥的蠢貨和理想主義者——就好像是最開始的我一樣,又好像是執意要把那些麻瓜們從泥潭中拉出來的那個小蠢貨一樣。”
“這並不是一樣的事情,蓋爾。麻瓜與巫師是不同的。”
鄧布利多站起身走到格林德沃身邊,隨手取下木架上的長袍搭在老魔王的肩上,語氣中難得出現了一絲猶豫,隨後再次變得堅定了起來。
“抱歉,關於你想說的那件事,我還是沒辦法完全認可!每個人都是自由的,我們不能將自己認爲正確的思想和行爲強行加在他們的身上,霍格沃茨不是綁匪的巢穴。”
“這就是一樣的事情!”
格林德沃轉過頭,目光凝視着比他稍微矮了一點的鄧布利多,認真地說道。
“既然置身於人類社會,那麼本來就不可能存在所謂完全的自由。當然,我不否認自然中確實存在那種純粹的自由——沒有秩序約束的野獸們,都是自由的。”
“如果爲了所謂的自由,而去粉碎秩序,那麼它們可能連人都算不上了。”
初代黑魔王眼瞳裡燃燒着充滿侵略性的火焰,嘴角微微揚起。
“讓我們打個賭吧?阿不思。兩個月,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不需要我們做任何事情,烏克蘭、俄羅斯、白俄羅斯……所有的這些國度,都將會陷入殘酷的混沌時代。如果事態真的發展到那個境地,你之後就不要再插手和質疑這方面的事情了。”
面對格林德沃罕見的侵略眼神,鄧布利多嘴脣囁嚅了一下,陷入了一陣沉默。
良久之後,阿不思·鄧布利多主動移開了視線,深吸了一口氣。
“但是……爲什麼?這並不是你的性格,蓋爾,那孩子單獨與你商談過什麼嗎?”
“並沒有,她那個小腦瓜子還想不到這些東西。”
格林德沃咧開嘴眼底浮現出一抹冷意,不置可否地搖着頭說道。
“或許在她的腦海中,根本還沒有考慮過,偉大的霍格沃茨校長有可能會在計劃好的行動日,臨時改變想法的情況——但是總有吃過虧的人會記得這點,不是麼?鄧布利多教授。”
鄧布利多苦澀地嘆了一口氣,什麼都沒有說。
初代黑魔王瞥了一眼陷入沉默的老人,左手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要擡起來,但還沒等手腕完全翻轉便再次垂在了身邊,裝作不經意地繼續轉過頭看向漆黑的窗外。
“我知道你很困惑,爲什麼我會那麼看重艾琳娜的計劃,甚至比她還要重視幾分。”
格林德沃凝視着遠方的黑暗,聲音逐漸沉穩下來,緩緩說道。
“當然,這並不是因爲我開始喜歡麻瓜了,更不是我覺得艾琳娜那小丫頭所說的麻瓜科學有多麼的重要、多麼的強大——事實上,我根本聽不懂她巴拉巴拉說了些什麼。”
“我只是忽然想到,如果真的按照艾琳娜在預言中所看到的那樣,整個人類世界在面對這樣一個可以成爲文明浩劫的龐然大物轟然倒塌的時候,周圍一擁而上的全是去分食利益和落井下石的鬣狗們。那麼某一天,當魔法界面臨滅頂之災的時候,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人想到爲魔法留下文明火種麼?”
“承認吧,阿不思。魔法確實在消亡,留給巫師們的時間和機會不多了。”
“艾琳娜有一點說得並沒有錯,死去的蘇聯身上所殘留的血肉,足以挽救任何一個瀕臨絕境的世界——無論是非魔法界,亦或者是魔法界。如果我們這次失敗了,那麼很可能再也等不到下一個能夠起死回生的機會了,除非鋌而走險……”
“……蓋爾,你想得可能太悲觀了。”
過了好一陣,鄧布利多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發澀,“這些年你確實變了不少……如果當年能……唉……但是所謂的那一天,也不過只是最壞的打算而已,不是麼……”
“阿不思,當年的事,我確實犯下了太多錯誤……”
格林德沃搖了搖頭,擡起手搭在鄧布利多的肩膀上,眼神有些迷茫。
“如今我所做的這些,並不是爲了什麼更偉大的利益,說到底其實也就是趁着還沒入土之前,能彌補多少是多少——畢竟那幾十年的戰爭,差點毀了魔法和魔法界……”
老人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又是一陣極爲漫長的沉默之後,鄧布利多輕輕拍了拍格林德沃放在肩上的手背。
“或許,我們都想得太多了。”
鄧布利多視線從女孩留在桌面上的那堆稿紙上滑過,輕聲說道。
“蘇聯是一個相當強大的國度,既然他們當年走過了莫斯科紅場的閱兵式,撐過了列寧格勒的封鎖戰,挺過了斯大林格勒的巷戰……沒理由會倒在今年這個並不算什麼嚴峻的聖誕節之前。就算最終解體,變成一個個獨立的國家,每一個依然也強大無比。”
“可能艾琳娜的預言和推演並不準確,說不定我們倆人到頭來都會因爲那小丫頭的任性而白忙活一場,非魔法界憑藉自己的力量,有驚無險地撐過了那場劇變。既不會餓死那麼多人,也不會出現什麼戰爭和流離,愚蠢的事情不可能連續發生……”
“哦,是麼。”格林德沃輕聲回答道,“是啊……然後魔法界也找到了另外一條,可以讓自身繼續保持神秘,以及持續進步的正確道路麼?那當然是最好的情況……”
霍格沃茨校長辦辦公室中,疲憊的兩人停下交談,無言地望着壁爐裡翻騰的火舌。
未來,到底會怎麼樣……
這已經不再是能夠由一個人,或者兩個人能夠左右的了,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按照艾琳娜的“預言”,聖誕節前夕一切便都將塵埃落定,而到了那個時候……
鄧布利多默默地打開書桌的抽屜,從裡面翻出兩個褐色的小藥瓶,一瓶握在自己手中,另一瓶則遞給了同樣心事重重的初代黑魔王,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歲月真的改變了太多東西。
眼下只不過是稍微熬晚了一點,心臟又開始難受了起來……
……
而另一邊,魔法部。
康奈利·福吉一遍遍確認着手中那張紙條,臉上的驚懼和狂喜神色交錯着。
“……霍格沃茨,鄧布利多,霍格沃茨……古靈閣,妖精們,盧布……呵……”
————
————
(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