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時間,似乎是飛快的,又是漫長的,整個世間都靜止了下來,只有她飛沙走石的聲音……
不對啊。她明明雕刻的豆腐,豆腐!怎麼可能會有這些聲音?
也就在大家快要從“幻境”中走出來的時候,她在豆腐上刻下了最後一刀,停了下來。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令人悅目賞心又緊張不已,這時候人們才發現,自己剛纔好似被施了什麼魔法一般,竟然將一切都忘卻了,只有眼前這個少女!
而這個少女,靜靜佇立着,嘴角掛着一抹淺然的笑,此時身上那神奇的光芒雖然已經消失。但又是另外一種氣質——奼紫嫣紅塵世浮華,她是空谷幽蘭遺世獨立。
連子心全然不知道自己如何在不聲不響之間驚豔了一把全場,她只看了一眼沙漏鍾,這整個過程堪堪有一炷香的時間。沒有破記錄!
某師父接到她小鹿般幽怨的眼神,不禁抽了抽嘴角……這還不滿意?這還嫌太慢?臭丫頭,能不能給師父留條活路?要知道從開始練習在豆腐上雕這作品以來,已經從一個時辰的時間到一炷香的時間,而這過程,只有三天!三天!
這樣的天資和神速進步,這臭丫頭還想怎麼樣?
哎,看來自己真的是老了,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被這後浪狠狠拍在了沙灘上!
某師父整顆心哇涼哇涼的,冷哼了一聲。準備不再搭理這徒兒了。
某徒兒也是覺得挺委屈的,師父咋這樣呢?說好的師徒情深呢?tut
好在,現場也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對秘密師徒的互動了,衆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那十來板豆腐的身上,快是極快,可由於豆腐的色澤。離得遠些實在是看不清那上面究竟刻了什麼。
連子心花費了這麼大心力,自然不會讓這些豆腐如此“蒙塵”!
輕巧地將雕刻好的豆腐就着鐵板,依次擺到了圓盤中,按着盤子的盤沿,圍成了一道長長的“圍牆壁壘”,此時,盤中的構圖似乎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她拿出了最後的“殺手鐗”——像一根笛子那麼長,卻比笛子寬大很多的銀器,中間寬大兩頭小,前後各有一個口子,前面的口子有一個緊緊的蓋子,後面的口子則裝有一根橢圓的柱子,可用手拉起來,再推回去。
對於她千奇百怪的器皿,衆人已經沒那麼大反應了。不過依然猜測着這玩意兒又要幹嘛的。
“我覺得這是那什麼鼓風機?估計待會她拉動那柱子,製造出風來,然後盤中的菜餚就能動起來了!”
“靠,你江湖故事聽多了吧?就玩意兒還什麼鼓風機,傻了吧唧還差不多!”
“就是,哪有那麼神奇,盤子裡的菜還要風吹動,演戲呢?”
“我知道了,那一定是裝了很多的冰塊,到時候那柱子一拉,把冰塊擠碎了,嘩啦啦從上頭掉下去,不就像是天空中下雪下冰雹一樣?呵,天降祥瑞!”
“你說的有點可能,不過我還是堅持認爲是鼓風機!”
“鼓個屁機,我覺得一定是什麼盛菜或煮菜的器皿!”
“賭一根雞腿,那是可以噴火的!”
……
嗯,人民羣衆的智慧和想象力是真正無窮的,連子心自認想不出這些點子。
這一把,是什麼東西呢?
其實也沒有很神奇,在她將之前切好的兩顆番茄、幾勺牛奶、幾勺蜂蜜倒進去,拉動後頭的柱子快速地擠壓一番,均勻地搖晃幾下,最後打開前頭的蓋子,對準豆腐拉動柱子,一股紅色的汁液瞬間噴射了出來,爲豆腐染上了色彩,人們這才恍然大悟。
說白了就是一個手動榨汁器!
不過除了榨汁,還能噴出果汁來,就像彩繪噴漆一樣,什麼顏色的果汁噴到雪白的豆腐上,跟拿着一碗果汁從上面直接澆下去的效果全然不同!
人們驚奇的發現,那原本看不太清楚的豆腐雕刻,在染上明豔的液汁後,如同抹去了塵埃的石壁,掩蓋千年的殊色重現於天光中,一幅幅立體的畫卷——金戈鐵馬、風流人物、煮酒論劍、如畫江山!好似一個個鮮活的故事在眼前上演,豪情萬丈美不勝收!
每一板“壁畫”,連子心都調配了不同顏色的蔬果汁加以噴塗,而之所以它們的效果會這般立體,除了這個專制的“噴槍”,也與果汁中加入了有粘度的蜂蜜和牛奶有關。
看着那一排紅、橙、藍、綠、青、紫的豆腐壁雕,衆人已經感嘆得不能再感嘆了。
張府丞、柳參議、何寺卿、楊御廚、高御廚、元貴公公還有顧郡王,都已經忍不住從評委臺上衝了下來,圍着場地中間大圓盤中的豆腐壁雕細細察看,一個個皆是忍不住嘖嘖稱奇。
“太美了,美極了!老夫從來沒有見過把豆腐雕出這樣氣勢的!”
“見過豆腐雕得栩栩如生的,但這般細膩、精緻卻又大氣的,確實是第一回見!”
“若是用別的食材雕出這般的畫卷景緻倒也還尋常,關鍵這是豆腐啊,最易碎最易化,公認的最不容易雕刻的一種食材,竟也能有如此作爲,在下真是歎服!”
“這豆腐壁雕不僅雕刻生動,其中呈現的故事也是清晰精彩,尤其是這顏色,嘖嘖,當真可媲美國畫大師的畫作了!而且這個的線條更加立體明朗!”
“你們覺得這上面鐫刻的是什麼故事?”
“嗯,雖說不出具體是什麼,但給我的感覺,像是三國時候的。”
“高御廚,你可能夠雕出這般的豆腐雕來?”
“小人愚鈍,自認還達不到這等境界,不過楊御廚功夫可深厚多了,他應當可以。”
“呃,小人可以是可以,但要完成這樣一幅完整而宏大的作品,至少也要一天……當然,若是專心練上個十天半個月,也可以在一個時辰完成。”
“她剛纔用了多長時間?”
“不到一炷香……”
“臥槽……”
連子心在一旁看得也是很無奈,喂喂喂,人家的菜品還沒有完成好麼?你們這樣堵着叫人家怎麼幹活?時間真的快沒有了好麼?最後耽誤了你們賠不賠?
“咳咳,大人們,可否先讓一讓?小女還有最後兩個步驟沒完成。”斤叉剛纔。
評委官們聽見連子心的提醒,這才一個個面露尷尬地讓出位置來,不過並沒有重新回到評委臺上去,依然立在一旁一瞬不瞬的緊盯着。
連子心也不能得罪他們,好在,基本已經完成了,只差把上面的涼菜再稍稍地挪動挪動,擺拼擺拼。
盤子太大了,她沒辦法一一用手,不過一雙長筷子和一把特製的冷菜夾子,足以幫她解決這個問題。
看着她站在地上,右手持一雙長木筷,左手拿一把可以夾合的鐵器,將大盤子中的十幾種食物一一挾起、放下,動作嫺熟無比準確無誤,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每一種食物要放在哪個位置上恰到好處,要怎麼匹配更是瞭然於胸!
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間,人們又驚奇地發現,盤中的景象全然不同了,一幅真正宏偉和巨大的圖案展示在了自己眼前……跟這個一比,之前的什麼荷花湖什麼共嬋娟什麼小橋流水,都算什麼?無論氣勢、構造、精緻或寓意,都不是一個檔次的。
連子心將最後一塊“亂石”擺好,收回器具,長長舒了一口氣。
好在之前她已經將所有涼菜都盛在了碟子中,基本上已經擺拼出了大致的造型,最後這會兒才無須做多大的調整,否則她不僅會累死,也絕然不可能在最後這點時間中完成!
“這……就算完成了?”顧郡王一臉驚歎。
“回大人,還有最後一步!”
“哦?還有最後一步?可是你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哦小姑娘。”
連子心側頭看了一眼沙漏鍾,真的就剩下了拇指蓋兒大小的一點點沙。
她莞爾一笑:“已經足夠了。”
話罷,走到自己的綵棚中,拿起一個琉璃酒樽,在冰桶中抓起一把碎冰放進去,案桌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放着七八個瓷碗,每個瓷碗中有五顏六色的液體和醬汁。
前三碗,是像水一樣純淨透明的液體,聞着味兒就知道,這應當是酒;
第四碗,是藍色的透明液體,那藍色不深不淺,相當美麗;
第五碗,是金色的醬汁,淡淡的濃稠,卻異常純淨;
第六碗,是乳白色的鮮奶;
第七碗,則是淡淡的橘色醬汁。
只見她依次將這七碗東西倒入了琉璃酒樽中,塞上酒樽的塞子,左手輕託着樽底,右手將樽頂握在掌心中,一雙墨一樣的眼珠朝四周一轉,脣角溢出一個妖嬈的微笑。
下一刻,雙手動了起來,琉璃酒樽猶如跳舞一般,被劇烈搖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從左手拋到右手,一根指尖托起,兩根手指夾住!
最後,甚至被高高地拋過頭頂,就像一道虹彩——底下有人情不自禁地驚呼起來,而連子心的身子瞬間如同一隻翩飛的蝴蝶,快速旋轉了一圈,腰身後仰,左腿輕巧地伸起。說時遲那時快,琉璃酒樽從空中落下,輕點在她月華底色的繡花鞋尖上,一個巧勁兒,琉璃酒樽又拋了起來,她直起腰身,伸手一抓,琉璃酒樽便被她重新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花式調酒,玩的就是心跳!
現場一片靜默,直到她將琉璃酒樽穩穩放在案桌上,纔有人反應過來,高聲叫好,緊接着所有人都回過神來了,一片掌聲雷動!
這個神奇的女子,究竟還要驚豔多少回的眼球!
連子心覺得自己爲了這道“絕世冷拼”也是夠拼了,三百八十般武藝真是都用上了,連前世學了兩年的花式調酒都祭出來了。
凡人們,你們今兒也算是值了,沒白活這一遭!
咳咳。
就在心小廚內心升騰起一陣小小的自豪感時,眼角瞄到沙漏鍾,渾身一震,趕緊拍馬似的衝出綵棚,也來不及解釋什麼,打開琉璃酒樽的塞子,對這大圓盤一個位置倒了下去。 舌尖上的皇后:
——譁!
所有人再次被閃瞎了眼,嘴巴再也合不攏了,腦中一片空白,眼中的整個世間只有這一片碧波盪漾,迷彩流幻的如畫山河!
“大人,小女的參賽菜品完成了。”連子心悠然一笑。
話音剛落,比賽時間徹底結束的鑼聲,便響了起來。
可這時候,還會有人在意這鑼聲麼?
顯然沒有!
四皇子的眼眸在那波光流轉的冷盤上轉了一圈,最終還是落在了那個淺笑嫣然的少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