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太主聽得心突突直跳,她皺着眉道:“你說的這些雖然聽起來可行,但實在讓人不放心,他們到底是匈奴人,讓聶將軍放他們入肅郡,實在……實在太過冒險了。”
董偃早已經摸準了竇太主的死穴,以退爲進道:“公主說得是。董偃也知道公主不會答應,所以一直猶豫着該不該說與公主聽。可是現在,公主已經被皇上欺負成這般,若是再不自救,到時候陪伴在公主身旁的就只有董偃一人,公主是金枝玉葉,爲漢室也是盡心盡力,今時今日的一切,原本就是公主應得的,可皇上他好大喜功,又容不得半分別的勢力,竟忘恩負義如斯。”
“公主,董偃實在不忍見公主變得一無所有啊。”董偃說得情動,險些嗚咽起來。
他這一句“一無所有”着實戳到了竇太主的痛處。
既然皇帝都要將她削成*人彘了,她還顧念些什麼?竇太主沉了聲道:“好,老身再忍讓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就見見這位左谷蠡王!”
“左谷蠡王遠在匈奴,公主是沒機緣見着了,不過他的使臣已秘密入京,董偃去把他找來吧。”
竇太主看向董偃,董偃能將左谷蠡王的計劃說得這麼詳細,只怕他和這個左谷蠡王並非簡單的交情,甚至董偃根本就可能是左谷蠡王的人。
她耷拉下自己的眼皮,朝董偃揮了揮手,事已至此,爲求自保,竇太主也不能去想那麼多了。
董偃獨自一人出了堂邑侯府,趁着夜色一路向西行。
深夜,西市早已經冷冷清清,一條條筆直且深長的過道看不見一個人影。
董偃走走停停。確定沒有人跟蹤之後,才一溜煙入了酒市,在一間落了鎖的鋪子前止住了腳步,從懷裡掏出鑰匙,把那把斑駁的鎖打開,趁着夜色進了店鋪。
酒鋪裡間透出微弱地光。董偃闔上門進去地時候。只見一個筆挺地男子坐在牀前。手扶着空無一物地牀榻。
董偃輕輕地喚了一聲“主上。”。那人才如夢初醒。迴轉頭來看着董偃。脣角浮起一絲笑意。“看你興沖沖而來。這麼說是有戲了。”
董偃畢恭畢敬地向那人作揖。“是。董偃已經說動了館陶公主。她答應了主上地計劃。正讓我來請主上去相見。”
“呵呵。”男子站起身。深深地看了董偃一眼。揶揄道:“從來說紅顏禍水。看來這句話不止是對男人有效。對老女人也是同樣地。那館陶公主被你灌了**湯。算是徹底地栽在你手裡頭了。”
“爲了主上。董偃犧牲些色相又算得了什麼。”董偃在這男子面前早已經換了一副姿態。再沒有在竇太主面前那般做作。“更何況。今次若非漢皇帝連陳皇后都不顧。董偃也不會這麼輕易就說動館陶公主。要不是看漢皇帝這次動真格了。館陶公主也不會下狠心肯與主公合作。”
男子脣角地笑多了幾分嘲諷。“說起那位陳皇后地性子。要是我早就把她吊起來打了。也虧得他能夠忍受這麼多年。”
董偃莞爾一笑,“主上說的是,聽說陳皇后性子暴戾無常,在宮裡頭動輒打罵人,可皇帝卻從來不曾怪罪她,這次卻終於是怒了,如此看來,這位皇帝是真的被平陽公主家的兩個歌妓迷住了,也說不定。”
“以我對他地瞭解,只怕他對女人可沒那麼真心。”男子似是想到了什麼,笑容變得溫潤,“應該說,天下間,還沒哪個女人會讓他動心。”
董偃對於男子並不敢忤逆,但在這件事上卻還是有自己的看法,“董偃不瞭解漢皇,不敢妄猜。不過他與平陽公主府那兩個歌姬地事,倒是傳得沸沸揚揚的。其中一位歌姬曾被公孫賀瞧中,當時公孫賀還在堂邑侯府外站了一宿,就是想要館陶公主把那歌姬賞賜給他,後來又帶了親兵一路往南追,據說一天一夜追了幾百裡,不得蹤影。他哪裡知道那歌姬早就已經被漢皇藏在上林苑了。這件事外間傳爲笑談,不過據我的線人回報,倒是確有其事的。”
“哦?公孫賀怎麼說也是他地得力助手,他居然會爲了個女人……”男子聽了董偃的話,頗感意外,不禁搖頭道,“莫非過了這麼些年,他的性子竟變得這樣多?還是那個歌姬生得閉月羞花,比天仙還美?”
董偃微微眯了眯眼,努力回想那僅有的一面,“雖然穀雨比起那個叫衛子夫的謳者要美上三分,但也絕對算不得天仙……”
“你說什麼?”男子的目光忽然凝結,原本沉靜地一張臉忽然比微弱的燭火還要搖曳,他一把擰住董偃地肩膀,再用力些,就能把董偃的膀子擰下來了,“你剛剛說她叫什麼?”
董偃不明白男子怎麼會有這麼大地反應,瞳孔中有一絲恐懼和不安,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着,“衛子夫,還有穀雨……”
“穀雨?她……她叫穀雨?”男子倒抽了一口涼氣,好像周身的血液都因爲這一個名字而凍成了冰塊,他一個踉蹌向後跌去,腰身撞到了牀榻上,他卻好像一點反應都沒有,斜斜地滑了下去,像被抽了筋一樣地歪在那兒。
董偃嚇了一跳,沒想到他怎麼會有這麼大地反應,待要上前去攙他起來,卻聽他喃喃自語道:“不……不可能的,她明明是死在我懷裡,又……又怎麼可能再活過來地?”
董偃靜靜地陪在男子身旁,一直沒敢出聲,直到男子的那股瘋勁平息過去,男子才忽然想到什麼,一把揪住董偃道:“你快帶我去上林苑瞧瞧。”
這句話倒是把董偃嚇得魂飛魄散,那上林苑是什麼地方,以他的身份,一旦進去被人發覺,那是斷然沒有活着出來的可能。可是董偃從來不曾見他的主上有這樣失控的時候,也知道勸不住,只得變着法子穩住他,“主上想要進上林苑,董偃這就去尋上林苑的地圖來,現下也不知皇上是宿在上林苑的哪個宮中,聽說上林苑中駐守的羽林軍很是了得,要避開他們,總得做些部署,還望主上給董偃一些時間。”
男子沉沉緩緩地點了點頭,董偃見他似是冷靜了下來,於是斗膽問道:“主上……是想去瞧瞧那個歌姬嗎?”
即便沒有提到她的名字,但男子的眼中還是升騰起一股霧氣,董偃看他這幅模樣,即便沒有回答,卻已經給出了最好的回答,他強壓住內心的震驚,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心底早已經起了驚濤駭浪,這個叫穀雨的女子,究竟有什麼能耐?主上在聽了她的名字之後竟然像着了魔一樣。怎麼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