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賀一聽說穀雨是因爲衝撞了皇上而受了刑罰,此時再看穀雨煢煢孑立的樣子,沒來由地一股熱血往上一衝,也顧不得剛纔被劉徹逼得說不出話來,就帶着幾分不解和焦躁問出聲來,“穀雨她犯了什麼過錯?”
劉徹冷冷地瞥了公孫賀一眼,對於他現在的狀態有些不滿。平陽公主被公孫賀一問,也不知是回答好還是不回答好,張姨媽倒是替平陽公主代勞了,“她公然頂撞聖上,幸得皇上不計較。但皇上是天子,寬厚仁德,所以不與賤民計較。但她身爲公主的家奴,公主卻不得不罰她。按照家規,本當杖責六十,公主法外開恩,只是杖責三十,以儆效尤。”
平陽公主輕咳了一聲,對張姨媽的故作聰明略帶些不滿,但是實際上,她心裡頭卻是想狠狠地把張姨媽表揚一番,她這番話根本就是往星星之火上澆了盆油,只怕將有燎原之勢。
果然,公孫賀一聽穀雨杖責三十,臉色頓時大變,“三十杖?”他都有些不忍心去瞧穀雨,莫說一個弱女子,就是他這樣皮糙肉厚的男人在三十杖之下,也要皮開肉綻,臥牀數日,更何況她?難怪她看起來這樣的虛弱,好像風一吹就會倒地不起。難爲她居然還能強撐着自己,走到這裡。
公孫賀只覺得一顆心都被揪起來了,實在難以想象她是怎樣支撐着自己的身體在這裡站了這麼久的公孫賀一番掙扎之下,終於忍不住欠身而起,對平陽公主抱拳道:“公主,公孫賀再度懇求公主,請將穀雨交還給賀,賀感激不盡。”
他終於知道爲什麼穀雨會讓衛青去雁門關把自己找來,知道爲什麼她像是有難言之隱,她是怕牽連自己?
劉徹冷不丁一聲冷笑,眉毛上揚,重複着公孫賀所說的兩個字“交還?”。“怎麼一向潔身自好的公孫將軍也有去尋花問柳的嗜好了?”
穀雨只覺得劉徹的語氣裡頭透着一股不妙,公孫賀若是再堅持要把自己討要過去,只恐怕該引不必要的衝突了。她仰頭看向平陽公主,只見她端着她那張面孔,沒事人一樣地看着兩人,任由他們自由展。
穀雨心底一沉。平陽公主內心可算是樂開花了。
公孫賀鄭重地搖頭道:“公孫賀不敢有那非分之想,只是穀雨……我欠她的,我想要好好照顧她。”他這番話倒是出自真心,不論是對這個穀雨,還是那個穀雨,他都心存愧疚。十四年前的遺憾已經糾纏了他半生,他這一次絕不能再有什麼遺憾,絕不能再畏縮。
可是劉徹一聽公孫賀地話,就忍不住冷冷地嗤笑起來。“沒想到朕認識的公孫賀還是個多情種子呢放着雁門關數萬將士不顧,倒是跑回來想要找女人了”他揶揄的聲調幾分上揚,聽起來就像是男人之間暗藏機鋒的爭風吃醋似的。
穀雨揚起頭看向劉徹。正好與劉徹四目相接。他眼中有着一絲焦躁。但在和穀雨地目光碰觸地時候。那絲焦躁又化生出一絲怨憤。只稍稍相碰。就迅挪了開去。彷彿瞧久了。就會泄露出他心底地秘密似地。
穀雨心砰砰直跳。聽得劉徹幾分醋勁地話語就連旁邊地衛子夫似乎也聽出了劉徹地話語裡頭別有一番醋味。只是不明白劉徹怎麼會突然間對公孫賀有些針鋒相對。跟平日裡頭也不大一樣。
公孫賀匍匐在地。頓謝罪。“皇上喜怒。微臣並非是放着數萬將士不顧。只是。微臣……微臣心中抑有着別地牽掛。若是不將這牽掛了了。只恐也帶不好兵士。戍不好這邊關。”
“哦?這麼看來。朕該給將軍放個長假。讓你好好地把這樁心事了了纔是”劉徹聲音裡頭帶着一股霸道。讓穀雨聽了之後一顆心都要懸到嗓子眼了。
他這句話地意思是要免了公孫賀地職麼?讓他放個很長地“長假”。再不用來朝?穀雨眉頭皺起。若是因此連累公孫賀丟了將軍地鎧甲。這個事情可就嚴重了。她想要替他申辯。但是當看到平陽公主地眼神時。又不禁縮了回去。自己只怕會越幫越忙。
衛青似乎也聽出了劉徹地弦外之音。忍不住踏步上前。朝劉徹單膝跪下。抱拳朗聲道:“皇上。其實不關大將軍地事。是……是我把他硬從邊關拉回來地他甚至連見都不肯見我。不過他不肯見我。我就夜裡偷偷摸進他地營帳。把他迷暈了。扛回來地。”
“哦?你一個人偷入他的營帳?還能把一個這麼大個的活人扛出來,還沒有人覺?”劉徹不禁笑道,“你有這麼大的本事?還是我大漢軍營水準太差?抑或是公孫賀他故意讓你把他給偷走的?”
衛青被劉徹地話問得一時語塞,只是撓撓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這事真的不能怪我大哥,是我自己覺得大哥和穀雨姑娘很般配,他們兩其實也是兩情相悅,所以就自作主張地去邊關把他弄回來的。皇上,你要罰就罰我,我心裡頭決不埋怨。”
他說得十分樸素,倒讓在場諸人有些哭笑不得,什麼叫他心裡頭決不埋怨,劉徹要處罰他,纔不會管他的心裡頭是怎樣想的。
劉徹的眼光在穀雨和公孫賀的身上一掃而過,兩情相悅?還真是美妙的形容啊。他只覺得自己的身旁有些顫抖,扭轉頭只見衛子夫雙目通紅,一副楚楚可憐地樣子,倒是讓劉徹心中的那股醞釀已久的無名之火黯淡了不少,“子夫,怎麼了?”
“皇上,請您處罰奴婢。”衛子夫躬身匍匐在地,只因她和劉徹隔得近了,她的頭彎下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劉徹的腳踝。“衛青他年幼無知,其實是受了奴婢的指使,是奴婢讓他去把大將軍騙來的。所以,皇上請您處罰奴婢。”她眼見得衛青在那傻乎乎的把所有地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頓時就慌了神,向劉徹求情地時候,也都帶着一股哭腔。
一霎時,場上人人都要求情了。
劉徹把衛子夫扶起來,但見她輕抿着脣,明明是委屈擔憂極了,卻將那淚水噙在眼中,硬憋着不讓流出來,反而更加讓人憐惜。
劉徹轉頭看了衛青一眼,恍然地向着衛子夫問道:“原來是子夫的弟弟?你們兩姐弟倒是不太像。不過,你這個弟弟,倒是還挺有意思地。”不論是樣貌還是性格,衛子夫和衛青都有些相較甚遠。
劉徹對衛青倒是有幾分賞識,他突然心念一動。“家中再無其他人麼?朕記得你說你還有姐姐的?”
“是,家中還有兩個姐姐,只是子夫一直跟弟弟相依爲命。娘臨死的時候,就要子夫照看好弟弟。”衛子夫頓回稟,對衛青堅定的維護之情,即便什麼都不說,卻也昭然。
劉徹笑了笑,突然坐直了身子,“都起來。朕幾時說過要處罰誰?”他這一句話倒是讓所有的人都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劉徹目光溫和,忽而拉住衛子夫的手,掃了全場一眼,最後若無其事地說道:“朕剛纔不是說了,要像從前一樣,今日只是普通的朋友相聚,又何來處罰一說。”
衆人面面相覷,剛纔他明明端出一副要殺人的樣子,一轉眼居然笑眯眯地對着大夥,到底是天恩難測,你根本猜不到他下一秒要出什麼牌。
平陽公主終於開腔,“皇上說得極是,公孫賀也算得上是舊友了。”
劉徹聽得平陽公主的提醒,莞爾一笑,對公孫賀道:“皇姐說得對,你也算是朕的舊友。既然你這麼有心,朕倒也樂得玉成你的好事,說,你看中了誰,也不用皇姐點頭,朕就替她給你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