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命運算計回宮了
快到新年的時候,終於看到雪的影子了。我興奮地看着,它下啊下啊,一天都沒停,布和說得等雪停天大晴了才能打獵去玩。
布泰老是自己忙,交代布和陪我們,十三就和布和下棋,我只好坐着等。
這裡的雪真是大氣,下得毫不猶豫。也沒有太多的遮擋物,就見漫天的雪洋洋灑灑落下來,遠望白皚皚的一片大地起起伏伏。那山坡的曲線都十分溫柔,錯落迭出,真像畫一樣。夕陽之下,雪光就更美了,滿地的金黃色,深淺不一,燦爛奪目,散落的白色帳篷點綴其間,紅色的帳簾格外耀眼,傍晚時炊煙陣陣,彷彿一切都罩上了溫暖的光輝。
我心裡一片晴意,感嘆草原真是個好地方,這裡人的性情也像這雪一樣坦蕩爽朗。我賞了一天的落雪,他們也下了一天的棋,偶爾聊聊天,烤烤火,喝喝酒,吃吃東西,等待明日,十分溫馨。
第二天一早朝霞漫天,滿眼晴光,我掀開簾子都不敢睜眼了,適應了半天。呼吸一口空氣,又涼又爽,淨透心胸。布和準備好了一切來找我們,每個人一個包袱,有乾糧,有箭,有水袋。我後悔沒帶把火銃出來,只好用箭,這個我可沒有他們厲害,倒是十三好多年不射箭了,不知手生了沒有。
十三早躍躍欲試,我們都上了馬,布和還有他帶的獵手和我們一起出發。
雪地連腳印都少得很,很不好走,跑了一陣,我們到了一片林地,一派雪白,各種樹木的形狀都被雪包裹着,白色枝條旁逸斜出,姿態各異,不但沒有了枯枝的蕭索零落,反倒帶着一種柔和婉轉,更帶着一種清清楚楚的生命力在向天空伸展。
我們的馬聲人聲驚飛了一些還在活動的鳥和小獸。
布和說,“這裡會有狍子,有鹿,有野兔、火狐,也許還有狼羣,大家要小心了,聲音要輕些,現在兩人一隊,注意不要跑得太遠。”
我和十三的馬前後挨着,一起搜尋目標,布和他們漸漸也分散開來,各自去尋找獵物。
我好像看到鹿角了,輕喊十三,一指,他點點頭,搭上箭,瞬間就聽到了“噗”的聲音,其實真有點殘忍。
這一箭也驚動了林中的一些小獸,就見騰挪跳躍起好幾只,還沒看清什麼呢,就很快恢復了平靜。靜起來真像一幅清晰的畫啊,但豎起耳朵還可以聽到一些唧唧咕咕的聲音。我也要看看自己的箭法,可惜剛剛叫一隻狐狸跑了。
我開始更加興奮了,想要跑遠些,十三緊緊跟着,“從容,我們不要離大部隊太遠,要始終望得到他們。”
“知道。”
我又開始瞄準了一隻獐子,十三說那是獐子,我一箭飛去,竟還有一箭,原來十三怕我不中,補的,結果讓它捱了兩回痛。
我們逐漸有一些成果了,“可惜了那隻小狐狸跑了,它的毛可真白啊,或者活捉了玩一玩再放了也是好的,晴朵一定喜歡,還好她不在。”
十三笑笑,“還有機會。”
可是到底沒再抓到狐狸,後來和布和他們匯合了,果然大家都手拎肩提馬載的,我也不準備跟這時的遊牧民族說什麼保護野生動物的,況且自己也殺了生。
大家興高采烈的回去,晚上開始烤肉吃,都是些勇士,人人興高采烈,折騰到很晚,原來這裡的冬天也這麼有趣味,這麼刺激。
這一夜,我睡得香甜,第二天起來得晚,又美美睡個早覺,在牀榻上多窩了一陣。等起身時,出了帳篷,雪還那麼白,在雪地裡咯吱咯吱走了幾圈,竟然也很有趣。我穿得很多,裹成個球了,戴着高高厚厚的帽子,腰跟俄羅斯大媽似的。我往雪地裡一躺,臥出個大字形,看着天空的白雲飄飄悠悠的,真是個純淨的世界。
自己玩了一陣,想起十三幹嘛去了。一問才知道,他和布和又去打獵了,該死的,一定是嫌我是個女人礙事了,竟敢自己跑出去玩。
我氣呼呼回帳子裡等吧,好無聊。接近中午了,又開始弄吃的,然後還是坐着等,結果他們還沒回來。一定是到更遠更好玩更刺激的地方了,不知會打多少獵物呢,我就等着吧。
下午差點一個人打起盹來了,忽然簾子一掀,一陣冷風帶着點雪吹進來,一個跟布和的人對我說,“姑娘,快,十三爺傷着了!”
什麼,我蹭地一下站起來,“十三怎麼了?”
我顧不上再加衣服,慌慌張張跟着跑出去,“一個大斜坡,他從馬上摔下來,腿傷了。”
我幾乎傻了,十三的腿,這麼傷的?到底是傷了?歷史上的一切都無法避免嗎?不以這種方式出現,就以那個結果來襲?難道十三的命運也會是那樣嗎,那麼他還有十二三年的壽命嗎?我眼淚就下來了。如果我不來這裡,他會不會沒事呢?都怪我,我若——,我恨不得——,進了帳篷一看,大家都在。
“十三——”,我差點撲過去,帶着哭音,衆人讓開,“你怎麼樣?”
他滿頭是汗,一定痛苦極了,大夫正在給他處理,“十三”,我成串的淚落下來。
“從容,不要哭,我沒事,沒那麼嚴重。”
布和也走過來,“姐姐,十三爺左腿摔傷了,大夫說如果接得及時養得好的,只是走路——”
“別說了。”我真想大哭,又想不該這樣刺激十三的,遂抹了淚水,等着大夫處理。心碎得痛得自責得險些吞沒了意識。
還是跟了大夫出來問了詳情,怎樣照顧,注意什麼。“大夫,如果,如果回京,他的腿會好得更快吧?”
那蒙古大夫看了我一眼說,“爺身份尊貴,京城名醫雲集,自然是有好處。”
對啊,我得回京了,我現在的哭不止是心痛,這種自責的感覺簡直無法表達,恨不得自己死了。如果十三沒跟我來的話……我心裡只有這一個念頭,全是我的錯,我哪裡配啊?我除了惹禍什麼都沒做,虧得他們對我還這麼好。十三剛剛還安慰我,我,我真不如那日就死了,不會讓他受這份苦了。如果知道這樣,我寧肯在京城天天面對老四,我也不會願意十三受傷的。
我簡直恨死自己了,這個時候哪怕是自戕的心都有了。布和過來,“姐姐,十三爺需要你的照顧呢?你在這裡傷心也沒有用。”
“布和,你不知道,都怪我,都怪我任性胡爲,我不該跑出京城,不該讓十三陪着我。他圈禁了好多年,剛剛出來就,腿就傷了,我,我受不了,布和,我真該死!”更可怕的是歷史,十三的十三年不到的生命時光,誰阻擋得了?我哭得不可抑止。
“不行,姐姐,你要自責,現在也不是時候,你這樣,十三爺的腿傷養不好不就更重了,你要先幫他過了這一關!”
“是啊,是啊,我去看他。”我彷彿傻了一般。
十三正在吃藥,我接過碗來喂他,“十三——,對不起。”
“不關你事,從容,快點餵我啊!我要早點好起來。”
“嗯。”我咬咬嘴脣點頭,“你還很疼吧?”
“沒那麼疼了。從小我也小傷不斷的,還受得了。”
“十三——”我又哭起來。
“不要哭,我還需要你的照顧呢?”他的手想要伸過來,我一手握住,一手抹淚,“好的,十三,我不哭了,你要好好休息,睡一會,疼也會輕了的。”
他點頭。我知道他很疼,未必睡得着,一直握着他的手,不時給他擦擦汗。不知什麼時候他睡着了,我也在他旁邊趴了一會。
後來我驚醒,原來是做了夢,夢見十三日後做了怡親王,上朝時坐在老四旁邊,還放着柺杖,觸目驚心,我嚇得一下子直起身子,淚水早打溼了衣服,強打了精神出去給十三弄藥。
到了外面,聽見下人們正在說,“這狐皮多好啊,怎麼主子就不要了呢?”
我心中一動,狐皮?匆匆到了布和這裡,“狐皮是你們打的嗎?爲什麼扔掉?你的命令嗎?”
“姐姐,那狐皮毛不好,我賞給底下人了。”
“布和,不要騙我,到底怎麼回事?十三他——”
“那張狐皮,是十三爺打的。本來想要活捉,所以,所以——”
我愣了,所以什麼,“所以他才摔下馬嗎?”我險些栽倒,手扶住了桌案。
“姐姐,我本不想告訴你的,可是你,十三爺,他對你——”
“不要說了,你該告訴我的。”我跑出去,在雪地裡趔趄栽倒,冰涼的感覺真好啊,我實在沒有力氣了,就這樣躺會吧,我要清醒些。怎麼辦?怎麼辦?日後叫我如何面對十三啊,再也看不到他英姿勃發的樣子了。這樣的巴圖魯沒有了好的腿,真是個嘲諷?我除了哭還能幹什麼?
布和過來,“姐姐,不要這樣。十三爺醒了嗎?一會該吃藥了?你也要吃飯了,這纔有力氣照顧他啊。”
我該死,但不能去死,“布和”,我抹淚,吐出一口氣說,“問問大夫,什麼時候帶他回京最合適,幫我安排。還有飯在哪?”我使勁扒了吃完,回來。
十三還沒醒,我望着他,他是擰着眉頭的,他向來不愛擰眉頭的,我伸手撫平那些褶皺,淚滴打在他的臉上。我自責得彷彿被掏空了,寧可替他承受這種痛苦,我真想罵老天啊,爲什麼給了這樣的結果,叫我無法承受,我連逃都無路可走。就算我死了,十三也沒辦法復原如初了。我該如何彌補啊?沒辦法,以死謝他都不足矣。
我腦子裡無數個聲音在叫囂痛斥自己,怎麼辦,我做什麼都無濟於事了。心裡的痛比起老四對我的傷來強大多了,叫我透不過氣。這和被人傷心相比,那算什麼呀?我寧可被人拋棄十次,也不想對十三做出這樣的事。日後,日後我是打不開這心結了,即使他站起來,走路也是拐着的,看到他,我該怎麼辦?一輩子生活在自責裡,我對一個對我最好的人造成了這樣的結果,老天真會開玩笑。
如今我不回京,對十三不好;我回京,無顏見他們,見老康時,不如就賜死我好了,只要這樣我才覺得好過些。
愁腸百結,我感到自己要撐不住了,想痛哭,又沒力氣,我想去死逃開這一切,卻不敢拋開他。即使我一輩子做十三的鞍馬,那也沒有他馳驟如飛痛快啊。老天,我這輩子最痛苦的境地莫過於今天了,被這種無路可走的情緒煎熬着,生不如死了。
晚上天擦黑的時候,十三醒過來,我正在直愣愣地看着他,彷彿自己是根木頭,他動我才緩過氣來。
又開始落淚,“十三,藥……還熱着,不過得先吃飯,我餵你。”
淚水模糊了我的臉,灑落在碗裡,“從容,不要哭。我是病人還沒哭呢?還真餓了,來啊!”
我放聲大哭,“十三,我不要活了,我害怕,我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以後你怎麼辦啊?我不敢看到結果,我想逃避,也沒有用,我現在做什麼都沒有用了!你騎不了馬了,你的抱負全讓我給毀了,你會讓他們笑話的,都是我的錯!”
“從容,不要說了,不要這樣。”
我受不了了,哭得氣悶,再也說不下去了。看着那張臉,還在對我笑,我受不了了,又跑出帳子,彷彿如果我不拿出一條腿來還他,不去死就解決不了問題似的,怎麼都無法想開。我在雪地裡一直跑一直跑,我心裡有理智的聲音告訴我,扔下十三這不對,他會更難的,可是看見他我就痛斷肝腸,我要崩潰了。
冷風刺激得我心中都涼。我能爲他做的是什麼,幫助他康復,可那才能到什麼程度?然後呢,然後,我吐出一口氣,不忍心看他,再次逃開嗎?我看來只是他們的災星而已,逃開——我會不會又犯下什麼錯,不可彌補?我開始發抖,不,不要,不要再用這樣的無心之過折磨我了,老天,我寧可不要老四的愛,拿走我的一切都可以,可我不要讓再陷於不義了。
給他快樂,心中有個聲音告訴我,給他快樂,可是我怎麼做啊?我是老四的人,能給他什麼呢?我該如何面對十三啊?
“從容,還不回去!”有人在遠遠喊我,我沒回頭。
是布泰催馬過來,“在這裡做什麼?要去死嗎?然後十三爺跟你一起去死嗎?無論你有什麼錯,現在也不該拿折磨自己來折磨躺在那裡的十三爺!從容,一切只要有心,即使做得不夠,也交代得了。”
我回頭,“有心就可以嗎?”
“是。”
“他都不怪你,誰怪得了你?日後,你拿所有的時間來彌補好了,就算不夠,用心就好!”
“真的嗎?你在騙我?他,他好不了了!”
“人的快樂就在一條腿嗎?就在於騎馬馳射嗎?快樂是在於心,溫暖他的心吧!”
“可我能做什麼?我沒法跟在他身邊照顧他?”
“十三爺難道就貪圖那個嗎?”
是啊,十三那麼好,我開始恢復神智了。“從容,回去吧,照顧他,能做的就去做。不能做的,也有心意在,他現在該着急了,他躺在那裡動不了,會更傷心的!”
是啊,十三現在一定着急了,他是比我還傷心的人。我抹抹淚,“布泰,好了,我回去,謝謝,我會沒事的。”
我飛跑起來回去,不顧布泰喊我上馬。
我不要再哭了,哭也等他可以走路了,我要陪着十三,我要回京,我錯就要面對,我無法償還他,那麼就盡最大的力償還到最多吧,不行,就下輩子好了,如果有的話。
我掀開簾子,走過去,看着他,他正躺在那裡發愣,聽見聲音想要坐起來,我說服自己不哭,“十三,是我錯了。可現在我好了,對不起,讓你着急,再不會了。現在吃飯吧,我扶你。”
十三望着我,我扯出笑容來,餵過去,他吃了。
“一會大夫來換藥,你要是疼就喊出來,我不笑話你。”
“好。”
我們不說話,我不知說什麼好,十三大概也沒心思。大夫終於來了,折騰了一氣,十三並沒有喊出聲來,我深呼吸不叫自己哭,然後又是喝藥。
“你真是個乖病人,十三,我給你講故事吧。以前都講了什麼?《天龍八部》?《神鵰俠侶》?什麼沒講呢?”
我開始調動所有的思維,爲了讓他想不起來疼,其實不太可能,因爲他頭上一會就冒出細汗了。幫他擦了,“十三,你現在表現好,爲了獎勵你,你趕緊想,什麼歪點子也許我都會配合的哦。”
他笑笑,“好啊,我要你不準再對我哭,只准對我笑。”
我忍了忍,“好,我發誓。”
“我還要你跟我回京,不要再賭氣跑出來。”
“好,我要一直照顧你,不會跑。”
“從容,不需要。回了京,我會努力,我會站起來,我要你不再自責。”
我咬破了嘴脣,“好。自責沒有用,我會做一切能做的。”
“那好,你現在繼續給我講《倚天屠龍記》。”
“好。你是不是喜歡張無忌啊?他有好幾個老婆的?不過還有更厲害的,等這個完了我給你講《鹿鼎記》,那裡面的主人公有七個老婆,而且團結友愛,相親相敬。不過不可以影響你休息,我一天講一段。”
“好啊,先來這個。”
十三後來睡去,我就在他的腳下打了厚厚的地鋪,卻睡不着,終於理清了一切,死也躲不掉的,況且我無法拋下他,我就要去迎接啊,做不好,但要做,起碼我要陪着他走過這一關。
夜裡十三的呻吟聲讓我聽了不忍,後來起來坐在他旁邊,我到底怎樣可以紓解他的疼呢?握緊了他的手,看着他,直到我也困了。
布和找來很多蒙古大夫一起商量有沒有更好的辦法來治療,我對蒙古大夫很抱幻想,覺得他們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偏方,還有這裡有享譽天下的蒙藥,還盛產對骨頭最好的犛牛粉。我想起什麼就去詢問,自己也慢慢變成半吊子骨科大夫了。
終於十三疼得差了,看起來是開始癒合了,大夫說現在回京不耽誤什麼,我懷裡揣着寫滿注意事項的幾頁紙和一些藥材,然後跟十三坐上了馬車,還有布和派的幾個保鏢。
車佈置得很舒服,十三的地方可以躺臥,還做了固定的格子,怕他被顛倒。而我就盯着他那條腿,不敢放鬆。
我其實心亂如麻,自己出走,惹了事回來,如何面對老四,我不知道,也沒空想。如何見老康,以後如何跟十三相處,我都想不明白。也許這之後我心裡是沒有天晴的時候了,我被命運打擊了,不會再有發自內心的笑了,不會像以前那樣高調樂觀了。
十三自然看出我的心事,“從容,回去對你來說比我還痛苦吧?”
是啊,我很痛苦,可一定沒十三苦,而且對老康他們只是見面難,以後慢慢就好了。當然如果老康怪我,殺了我就最好,我被外力終止這二世爲人的經歷,就差無法回報十三,只好等下輩子了。這些天老四出現在我的腦海裡變得不重要起來,也沒有傷心了;女兒也變得不那麼刻骨了,她有人照顧,不會受屈,我什麼都不用擔心。
見我半天不說話,十三又說,“你答應過我不再自責的,從容?”
“哦,是。我在想,我們到底誰更痛苦。十三,回京是我該承受的,當初我會說別人,做了就要承擔,今天我自己也是,所以我回來,你也不要替我着急。我心理強大得很,老四那件事已經似有若無,早不在心上了。只是我有點不敢見皇阿瑪,還有如風、蓮晴她們,甚至是老四也會責備我,我也對不起去了的溫恪,她要我——好好照顧你。”
“我不怪你,她們也不會怪你。至於四哥——從容,布泰布和他們和我都只會說我打獵受了傷,這的確不關你的事,皇阿瑪也怪不上你。”
“不,我不要你替我掩飾,事實就是事實,十三,據實以對,我求你。”
“不,從容,你說了我想做什麼你都會配合的,我要你不說話,不準說話,你必須答應,否則,我不會接受你的任何關心的。”
“十三——”我又想哭,“從容,不許再哭了,我們說好了,你不能老是不算數。”
“可這是原則問題,我不會原諒自己的!”
“反正你答應了我,如果你違約,我就要不再見你了。”
“十三,不要對我這麼好,我會更難受的。”
“你不能哭,好了,就這麼定了,接着給我講故事吧,然後我睡着了,你再停下。”
路上不太趕,又想盡辦法讓十三舒舒服服的,可十三和我倒好像我是病人,他是好人一般,因爲老是他在勸我,逗我,可惜我臉上的愁雲慘霧是褪不去了。
離紫禁城越來越近了,我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這裡。想想以前對這裡,也許想逃離,或者有點瞧不起,但現在是害怕,害怕見到老康,害怕見到日後的十三。
十三最後一次叮囑我,“從容,我很嚴肅地說,你必須配合我,你要是把一切攬在自己身上,我就永遠不再見你了。”
他說他的,我自當然有我的打算。
十三剛剛從圈禁中出來,老康還沒有對外正式宣佈,結果他就這樣回來了,所有人都在偏殿上等着。我簡直不敢承受那些目光,我不敢擡頭看任何人。而現在的我形容憔悴,身體消瘦,出發前看了鏡子裡的自己,眼神黯淡無光,毫無生機,也許只有對十三的愧疚在支撐着我的心,使我還活着。
我以爲迎來的該是一場審判,可是到了偏殿,連見禮都很簡單,老康直接命令把十三送到暖閣裡,一羣太醫來會診。
我甚至都沒注意我看到誰了,老四是在的,其實他們都在,我都忽略掉。大家也都不出聲,讓太醫看着。老康帶頭坐在那裡等,其他人站着,我也站着,略低了頭,目光呆滯地等待太醫的結果,估計不會有讓我開心的消息的。
太醫自然和老康他們去開會了,我留下來陪十三。我要一會單獨去問,我不敢和那一羣人在一起。
“從容,我有信心,可以恢復得很好。”
我被他的話喚回,“我有信心”,十三又說了一次,我心中感動,“你會幫我吧?”十三問,“你不會先對我沒了信心吧?”
我連忙搖頭,“十三,謝謝你。”
“不用謝我,我不是在寬慰你,我也是在向自己挑戰!”
“謝謝,我知道你的心意。好”,我握住他的手,“就算不可能,我們也來一起挑戰!我們都不會放棄!”我想起連日來請教回來的知識,想起現代科學裡的復健,想起各種對腿有好處的偏方,我要統統一試,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這麼多天來,從容,你第一次眼裡放光。你現在終於讓我看到了以前的你,從容,我是受傷了,可是如果就此一個以前的你也消失了的話,你說我會怎麼樣?”
我聽了一愣,他接着說,“那到底我們誰該自責,誰會心疼?所以,從容,從現在開始,我們必須一起努力,一起樂觀面對,纔有好的結果。還有,我不要你改變對我的態度,我不要你就此對我百依百順,我要原來的你,我要你一樣有陽光燦爛的笑容,我要你看我的眼神沒有自責,我要你——”
我又開始落淚了,就像梅雨季節一樣,我現在成了就會哭的女人了。“你答應過我不再哭了?”
“嗯,好”,我抹淚,“明白了,你不用說了,十三,我不會讓你不舒服了,我會堅強的。現在我去看看結果,好嗎?無論怎樣,我們一起面對。”
我出來了,其實是打定主意要跟老康談一談。
所有人都在那裡,老四他們自然想要跟我說話,我對他說,“等一等,我要先跟皇阿瑪談談。你們可以進去看十三了。”
大概是我這次的樣子嚇到他們了,老四想說什麼卻沒出口,十七欲言又止,他們一夥人又去看十三。我走到老康那裡,“皇阿瑪,我有事要說。”
“先別說,朕一會再找你。”說着他站起來也進去了,就我一個人在那裡發愣。我就站着等着,心裡翻轉了多少回。
慢慢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