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底,誰的心上
事實上我是跌跌撞撞地走在街上的,因爲我太虛弱了,連日來的思慮過甚,加上老九的刺激和連續被雨澆,使我的病已經重了,可是我總覺得自己身體底子好,而且有意識在支撐,我是無論如何都要闖過這一關的。實在沒有力氣去想這次偷跑會給老四府上和紫禁城裡的朋友們帶來多大的影響,因爲此時的我心灰意冷,只想做個鴕鳥逃避這一切。有人說過,鴕鳥的幸福是最簡單的,因爲它只需要一堆沙子。而我現在需要無人打擾,自己返潮。
我理順了思緒就決定先找一個地方藏身,客棧是危險的,我想不如先買些吃的,然後再吃點藥,在京郊找個可以過一個晚上的地方,反正天也不冷,睡一覺起來看看明天我能否好點了,情況允許我就馬上出城去,隨便哪裡都可以安身,又想到我暫時不能去爹孃那裡,也不要聯絡他們,先多在外面晃一陣再說吧。如果我完全好了,我要遊歷一番,調解一下心情,放開一下視野。我甚至還美美地規劃了未來。
又想大家也許會擔心,可是以我的求生本事,他們也不該太掛懷的。
我按照計劃填飽肚子,還好現在天是晴的,自己勉強支撐了一直走下去,後來又買了一匹馬,錢也就不多了,我的速度當然也快起來了。
在京郊並沒有看到什麼破廟之類的,只好在外面靜靜地看有沒有哪家農戶是老者的好去借宿一晚,安全係數也高些。還好遇到了一對老夫妻收留了我,我吃飽了睡下,強迫自己什麼也不要想,一心養好身體,好逃出這裡。
誰知晚上就被一陣敲門聲吵醒,我直覺知道不好,一定是誰找來了,實在不甘心我的跑路計劃就這麼夭折了。結果老夫婦開了門,我就聽出是十三和老四的聲音,真想跳窗戶一走了之,可是老四一定會在外面安排人的,我現在的體力是飛不起來的。我想得保持冷靜,好好和他們談談,只要不是老康下令帶我回宮,也許他們可以放我一馬。
我出來了,十三就要說話,我說,“十三,給這對夫婦些銀子,謝謝他們照顧我。”然後我轉向老四,“你進來,我們單獨談談。”
老四隨我進來,大家自動讓路。
可不等我說話,他就一臉怒意地說,“爲什麼自己跑出來,你知不知道府上都鬧成什麼樣了?鄔先生着急得很,你的哥哥們也都在到處找你呢?所有人都不安生,你準備幹什麼?要出城啊?就你憑暈倒在郊外的身體?我告訴你,宮裡我還沒告訴呢,不過皇阿瑪是瞞不住的,你一個晚上不回去,大家馬上就都知道了。你以爲皇阿瑪會放你走嗎?就算他老人家同意,還有我們呢?哪一個能讓你一走了之?你趕緊跟我回去。”
我等他說完,“我不回去了,回去了我也會再走的。我不要呆在京城了,我要自由。老四,看在我救過你的份上,放我出城吧,就當你什麼都不知道,行嗎?”
“不行!鄔先生你也不見,你哥哥們你也不管了?十三,十七,你都不說一聲?”
“他們都會祝福我的,不會攔着我尋找幸福的。”
“對,你的意思是就我攔着你幸福了?”
“是,你今天不放我走,就是不給我幸福。”
“哼,這是什麼說法,我可不認同。”
“我救過你,這點事都不行?”
“我向來恩怨分明,報恩也不會徇私的。”
“那麼我就算回去也不想活了。”
“你說什麼?就爲了他,他不要你了,你就要去死,好好好,你死吧,死也得死在我面前,也得回紫禁城再去死!跟我走!”
“不”,他過來拽我,我拼盡力氣與他抗拒,不禁嚎啕大哭,“老四,我求你,讓我走吧?我求你都不行嗎?”
“不行,就是爲了你好,你纔不能走。你這個病秧子,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不,不會的,我馬上就會恢復的,到時誰能欺負我啊?你給我點錢就行了,我在宮裡的東西都歸你。”
“你那點錢賄賂我啊,不行,必須回去!”
“你非得逼死我嗎?”我不反抗了,流着淚問。
可是一說死,老四就受了刺激,“你爲他死,就該叫他知道,所以我就更得叫你回去了。”不容我再說,他就喊外面的人,十三就衝進來,“十三,把她給我弄上車,回宮去。”
“好,四哥”,十三應得痛快,可是卻過來很溫柔地勸我走。
“不必跟她那樣,她都不想活了,隨便給她弄上車吧!”老四口氣不善,我一看逃不了了,心如死灰,木木地跟着他們上了車。
十三欲言又止,老四手握成拳,我也不搭理他們。我想自己一定離面容枯槁也差不多了吧,因爲早些天我就已經慢慢瘦下來了,這幾天一折騰更是形銷骨立了,真好,不用減肥了。我被人擺弄着下了車,帶回了十七這裡。
十七自然在等我,一見我被送回,馬上過來問長問短。老四不答,我也不說話,十三簡單說了。十七就想過來安慰我,我只問,“十七,如果是你,你放我走嗎?”
十七不答。我哼了一聲,用手指了他和十三說,“你們兩個都是他的跟屁蟲,以後都少來煩我。”說完我就歪歪扭扭,不要人攙扶回了自己屋裡,傻傻坐着。
對於老四強抓我回來,我似乎把在老九那裡的委屈全部發泄在這上面了,不咬牙切齒恨老九,卻咬牙切齒地恨老四。撕扯着衣角,恨不得把他撕個粉碎。
十七預備了飯菜給我,其實我本該餓得前胸貼後肩,可這會卻不知道餓了,見老四、十三又跟進來,我氣不打一處來,“我不吃飯,我要做個試驗,看我可以挺多少天,做個飢餓行爲藝術家,好破世界記錄,這些東西都給我拿走。”
十七端着盤子的樣子似乎像個委屈的侍應生,“姐姐,你都一天沒吃飯了吧?餓壞了多叫人笑話呀?要不,你想吃什麼,我叫人去弄。”
“不吃,除非放我走。”
十七很爲難地看了十三和老四。十三也過來勸我,“從容,任誰也不能在那種情況下放你走的。首先你的身體不行。其次,誰都會怪我們的,而且誰來向你哥哥們交代啊?還有,我們都對你這麼好,哪裡忍心叫你獨自承擔痛苦呢?好在宮裡大家都會開解你的,慢慢一切就會煙消雲散了。”
我不吱聲。
十三說,“不是你說的嗎,吃飯不積極,腦筋有問題,快吃吧。”
我聽了他說的話,很想笑,可是見冰山在就忍住了,還是搖搖頭。
老四看我的樣子,氣得不行,“好,不吃,不吃你就餓着吧,十三,不用勸她。”
“我不餓。”
“四哥,從容她慢慢會想通的。”
“哼,我看她很有志氣,這絕食一般人挺不住,她一定能挺住的,不還要破記錄呢嗎?”
氣死我了,他這麼一說,我決定不吃到底了。
“老四,你從來都見不得我好,我告訴你,我這回就堅持到底不吃飯了,你給我滾!”我摔了盤子碗的,還拿起抱枕砸向他,老四也很生氣,不知是要說話還是要扔回來,被十三急忙拉走,我衝着他的背影又扔過去一個,還是覺得不解氣,真想追過去捶他兩下子。
其實我都沒想爲什麼這麼對他發脾氣,爲什麼沾他火就着,反正我是被痛苦衝昏了頭腦了。潛意識中我也不怕什麼雍不雍正的,所以纔敢這麼對他。
他們走了,十七就慢慢勸我,最後笑着說,“姐姐,四哥都走了,你就好歹吃一點吧,反正他也看不到。”
“十七,其實我這會真的不知道餓。你就放着吧,餓了我就吃,你也回去吧。”
“姐姐——,四哥囑咐我要請太醫,你總得吃了纔好吃藥啊?”
“十七,讓我靜一靜,我的身體我知道,沒那麼嚴重,不必請太醫來了。再說我有西洋的藥呢,我自己都吃了,你休息去吧。”十七還不想走,我再三地說他才乖乖出去。
發覺對老四發完了火什麼用都沒有,因爲現在我沒有怒氣,只剩悲哀了。怎麼辦,做籠中鳥嗎?然後等着老康把我指婚給某個人,隨時尷尬地見到老九嗎?我的人生就要這麼度過嗎?沒有了愛情,也沒有了自由?女人爲了愛情可以放棄自由,可是兩樣都沒有了,我活着爲了什麼呢?
心頭痛苦襲來,身體上的痛也因爲發泄後變本加厲起來。夜裡我感覺到自己燒得很嚴重,但是不想吃藥了,躺着吧,躺到死好了,叫他後悔弄我回宮來,叫老九一輩子內疚好了,如果他肯內疚的話。
第二天,我昏昏沉沉之中醒來,聽見了十七和十三的對話,他們坐在那邊的椅子上,好像是說老九爲了帶回來的小妾跟老康請旨要擡她做側福晉,可是老康沒同意,十七言語之中恨透了老九,被十三勸着。他們以爲我睡着了,可是我聽到了,淚水慢慢從眼角滑落,我輕輕左右側頭讓淚水滲在枕頭上。
他們沒有發現,我只好裝睡了一大會,然後醒來。十七馬上端着溫好的藥過來,說:“姐姐,你還在發燒,早上太醫來過了,給你開了方子,趕緊吃吧。”
我不想吃藥,要試試一心消極等死的滋味。我挪開他的手,十三也過來勸,我笑着問他,“十三,你後悔把我帶回宮沒有?我要叫你後悔!”不待他回答,我又笑了,笑得很嚇人,可我心裡知道不該這麼對十三。
可他們並不放棄,還要餵我,“你們都走吧,讓我好好想想,想通了我一會自己就吃了。求你們,出去吧。”
我想要安靜,可是卻沒有,他們走了,老五就來了。
我見了他又氣又怒,只想大哭大罵,不知哪來的力氣,哭得很大聲,“五哥,五哥——,你讓我成爲紫禁城裡的笑柄了。爲什麼不早些告訴我?何苦讓我白白高興那麼幾天,又從雲端跌落到谷底,何苦叫我丟醜?我現在明白了,你們大家都知道他的事了,就瞞了我一個,可是我現在知道了,也看到了,不是更痛苦?連尊嚴也沒了,還被老四抓回來,你叫我還活着幹什麼?”
老五見我如此,不由得也難過起來。“從容,我也不知道,當時,當時你那麼高興,我怎麼忍心告訴你?從容,是老九的錯,我會勸他的,你不要這樣難過了,要好起來。”
“五哥,算了,別說了,誰的錯都不重要了,過去了。”我強掙扎了坐起來,“五哥,幫我把火點着了。”
老五不知道我要幹什麼,去攏了火來,我從枕頭下拿出一摞紙,準備燒掉我這一百天的心情日記,我們的心已經不在一起了,他的眼底不是我了,誰的心上還有我呢?我望着那最後一張我的筆跡,“我的眼底,誰的心上?”一狠心把這些都放到火上,幾張紙瞬間變成火舌,原來黛玉焚詩稿是這種心情,痛快痛苦得要死。
然而還沒着的另一些卻被老五一把搶下來。我回身又去拿我繡的情侶荷包來,趁他拍打紙張的功夫也放到火裡去,老五又搶,兩個荷包也只剩個角了。
“好了好了,這下子完了,灰飛煙滅——”我笑笑說,淚還是不由自主流下來,“滿紙相思成灰,心也成灰了,真好。”
“從容,不要這樣,你讓五哥看了好難過。”
“沒事了,我了了一樁事了。五哥,回去吧,我也睡會,好累啊。”
我閉上了眼,將頭朝裡躺了,後背對着他,老五隻好走了,可是我並不能睡着。
老八、老十據說也來看我了,我睡了沒見到他們,真是太好了,我很不想見到老八他們。有時我不敢想象我和老八他們未來相見時會是怎樣的情形,而老九在這裡又會充當什麼角色。算了,還是永遠不見的好,人的情感這麼容易變質,我又如何可以控制得了呢?一切都隨緣吧。
我還是不想吃飯,更不願配合吃藥,心想如果這樣自己還能活着,我就活着吧,如果不能,死了也沒什麼。有時想到父母會有些難過,想到老師也會心疼,可是他們都不是我真正的親人,其實他們都該算做我的朋友一類的人,跟老四、十三他們一樣。而之前老九在這羣人裡是特別的,因爲我預備要和他組成個家庭,可是現在家的一部分沒了,嚴格說來我再不能有家了。
十七他們再來時非要看着我喝完藥,我被逼無奈喝了,然後自己使勁咳嗽把它們嘔吐出來,這樣就跟沒吃一樣了。我吐得淚水漣漣,胃裡直往外反,還渾身無力的,在那裡直喘,十七倒不敢輕易叫我吃藥了,我於是如願,越發病得沉起來。
第二天十四來了,我還是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就聽他說道:“我去找九哥來,從容,你不要就這樣放棄啊,你就好起來吧。太醫說你沒有了意志力了,我不相信,那不是你。我也不再爲難你了,我可以放棄你,只看着你就好,只要你好起來啊。”
聽着他說“那不是我”,我心中倒是一動,張開眼睛,儘量笑着跟他說,“我這一病也值了,你都變得這麼溫柔了。”
十四聽了,看了看我,“我就說,你是病着也要磨人的,還知道跟我擡槓,你說你幹嘛這麼折磨人?”
“我,我折磨誰了?”
“從容,你不知道大家都心疼你這個樣子嗎?九哥不要你,你就這樣了;那你不要我們,我們該如何?”
是啊,所以爲情所困是多麼地傻啊,“哼,大家都是傻子,還心甘情願地傻下去,我也一樣,我遭報應了,哈哈。”
“從容,就看着大家都這麼關心你的份上,快點好起來吧?”
“這個我說了不算,我聽老天的。”
“不是,這個看你自己的,你要好好吃藥,好好吃飯,自然就好了。”
“是啊,可是我不想,十四,你要是把我弄出宮裡,我就好好地活着。”
“不行,誰都不會放你走的,皇阿瑪也說了不行。”
“不行?好,那你走吧,我是不會妥協的。”
“你——”
“我啊不說話還能多活幾天,你走吧。”
十四也走了。這走馬燈似的,不知還要來誰,真是討厭極了,他們都對我好,我知道。可是我要的是自由,爲什麼就不給我呢?
良妃沒有來看我,但是她卻說了一句話讓我很生氣,因爲她對老八他們說,你們都不行,還是叫老四去跟她溝通吧。這話我是聽十三跟十七背後說的,他們說完了,我在心裡想,來吧來吧,我還得罵你一頓解氣呢。
當然良妃不說,老四也是要來的。他來時,端了粥碗進來,“還是不吃飯嗎?從容,你真厲害,說絕食還真絕了幾天了?”
我瞥了他一眼,他好像嘴角帶笑,我沒力氣,要不就撕他的臉好了。說不出來爲什麼,反正現在就是很討厭他,很想向他發火,也許我開始認爲他是我和老九分開的始作俑者。
“算了,我服了你了,你贏了,吃飯吧。”
他打算拿着碗餵我,我很想摔掉那碗,聽聽破碎的聲音,我真的做了,碗碎了,一瞬間破裂,很動人的聲音,就像我們動人的愛情瞬間破碎一樣。
老四說,“我有準備,還有很多粥,很多碗的,你有力氣就摔好了。”
老四果然又盛來,我好想用力摔那碗,可是對於那碗,又覺得自己沒有摔碎的權力,就沒有再動。
“如果是老九餵你,你會吃吧?”
我由於沒有摔碗,就惡狠狠地對他說,“你想比他嗎?比不了。我們曾經多麼甜蜜浪漫,是你一輩子都沒有過的。”我的腦海裡閃過我們馬上、林中、原野無數次相擁的笑臉。
老四的表情變了變,“好吧。你這麼對我,說到底是恨我攪了你們的愛情嗎?你救了我,他吃醋了,那裡有劍,我可以把命還給你,但我不會讓你出宮的。”
他見我不說話接着問,“想殺了我嗎?”
我瞪他一眼,“殺你幹嘛?”
“殺我,以示對老九的情啊?他就會原諒你了。”
“嘁,你哪有那麼重要?”我說得很無力,口氣都沒表達出來。
“那你準備虐殺自己?老九就會回心轉意嗎?”
“我也不盼他回心轉意了,我只是覺得活着和死了沒什麼區別,所以順其自然,不想吃藥,不想吃飯,讓生命自然流走,這是多麼本真的人生狀態啊?”
“你死了,我只好也去死了。”
“你?你會自殺?是五十年之後自殺嗎?那麼隨你。”
“不,是你死我就死,因爲我好把命還給你。”
“真的嗎?我好想見證一下是真是假啊。可惜我死了之後就不知道你也爲我死了,這可怎麼辦啊?”
“是嗎?好,那我現在死好了?”
“我是死也不會相信你會爲我死的。”
“好——”老四去取牆上的劍來,“從容,你聽着,我以前就問過你,你後悔救我了嗎?看來如今你後悔了,我胤禛做人不願意欠着別人的,而你的情我又還不了,我就把命給你好了。這樣老九也會原諒你了,我就不欠你的了。”
他決絕地說完就真的把劍橫上了,我念頭一閃,他這人性情古怪,容不得沙子,不會真的自殺了吧?見老四右手一動,我嚇了一身冷汗出來,“不要”,我一邊大喊,一邊想要起身去阻止,“我沒後悔,我也不要你的命。”
我用盡了力氣,卻不想我指揮不了自己的身體了,我把自己扔出去,卻撞在了他的右手上,真是個諷刺啊,也許老四不是要自殺,卻被我推波助瀾了,因爲他被我一撞,劍刺破了他頸間的肌膚,雖然不深,血珠慢慢滲出來了。
而我身體一陣鈍痛落在了地上,再也動不了了。那劍倒該給我個痛快。老四扔下劍,過來抱起我,“真的不要?”
我痛得說不出話來,他又問,“真的不要我死?”
“誰……稀罕……啊?”
“那吃飯。”
“你——我……不吃,你去死吧。”
他把我抱回來,“真的嗎?從容,你不信我可以隨你而去嗎?”他靜靜地望着我,眼神裡的東西讓我知道他並不是虛言騙我。
“從容,你若不在,我的人生也少了快樂。更何況你爲了救我而和老九分手,而你又說不後悔救我,你救我兩次,我的命本來就是你的,我怎會吝惜?可是我更願意和你一起快樂地活着,或者看着你快樂地活着也行。”
我沒有說話,他還是接着說,“從容,活着一切都有希望。你和老九也許還有機會,他當初離你而去,我覺得一定有苦衷的。依我看來,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如果這裡面真的有你不知道的,就此放棄生命,你不會後悔嗎?如果他還愛着你,你如此不珍惜自己就是個錯誤;如果他真的不愛你了,你這樣就更加懦弱無能了。你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每一個生命都是有尊嚴的,對於生命的賜予你沒有權力輕言放棄。而且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你勸溫恪的時候不是說不要囿於自己個人的情感嗎?不要只說不做。”
“是啊,我就是會勸別人,可是自己做不到。你難道就做得到?”
“是,如果我最愛的人離我而去,我自然難過心死,可是我也不會放棄自己肩上的責任,我會以大局爲重。”
“哼,所以你纔是雍——,你纔是冰人呢?道理我懂,可是我做不到,我就是痛苦得想要消失,然後無懼無憂的。”
“是嗎,你真的想這麼做?我放下手上的事來勸你,你還是要這樣辜負大家的心意?你連爹孃都不要了?那你就痛快點,早些去死吧,不要這樣也折磨大家了,我看你就馬上想個利索的辦法,不如我來幫你吧,想怎麼死?”我看了看他,他說得很嚴肅。
“痛快點,也對。好吧,你有什麼?”
“我有劍,有酒,有白綾,有毒藥,你要什麼?”
“準備還真充分,還是酒吧,我不想死得太難看,毒酒趕上安樂死了,好,拿來吧。”
老四點點頭,“真的要?確定不會後悔?”
“是的。我崇拜的人曾經說過,生活就是一件華麗的袍子,爬滿了蝨子。我就算沒有爲情所困,也會經歷其他的,痛苦一直像撓癢癢似的,一片一片的。把酒拿來吧。”
老四看着我,我也望着他,死了也好,我有點累了,逃避這些的只有死亡,而我也早晚會死的,說不定穿回去了。他真的弄了酒來,我看着那玉色的杯子,散發醇香,閃着晶瑩的光,好,還是我最愛喝的桂花酒,真是個完美的死法啊。
我端起了酒杯,“再見吧,親愛的最後在我身邊的老四,祝你幸福。”
“等等,你就要消失了,我可以親你一下嗎?”
“我已經這麼醜了,真是難爲你了”,我笑着說,“好吧,臨死前做回好人,來吧。”他抱着我,我流下了淚,淚水被他親走了。
我心中帶着一種溫暖,想到這真是個浪漫又怪異的死法了。那酒我一飲而盡,老四也沒有再勸我,我覺得這很符合他的性格,腦海裡還來不及浮現很多東西我就有點昏昏沉沉了,我的最後一個念頭是這酒還真有效啊,老四做事還真是穩妥啊。
撥雲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