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的一聲,突如其來的茶杯將房門撞開。一陣勁風在雲兮遙的耳邊呼嘯而過。
不好,被發現了!
她立即轉身,拔腿就跑。
季晨朝向季無塵擺了擺手:“你別再動,我去把她捉回來。”
可他剛來到門口,卻發現雲兮遙只跑了幾步,卻又站定在院子裡。季晨朝看着她的背影一臉不屑地挑釁道:“跑啊?接着跑啊?怎麼不跑了?”
雲兮遙極不情願地轉身,諂笑着說道:“那個,弟子忽然想起弟子的小白還在大尊主您那。您要是把它還我呢,我一定聽您的,馬上接着跑,絕不回頭!”
“切,想得美!爺我還沒玩夠呢,玩夠了自然就還你。”季晨朝仔細將雲兮遙打量了個遍:“你倒是識時務。說吧,你是怎麼出來的?”
“是長眠山裡的那個老太婆把我放出來的。”她生怕季晨朝再把她關進長眠山裡,連忙道:“既然她能打開陣法把我放了,就一定能再放我第二次。您要是還想把我關在長眠山裡,那就儘管試,不過若是把那老太婆惹急了,您可要小心。”她賭那老太婆的武功比季晨朝的高出不只一成。
“長眠山裡的老太婆?”季晨朝眯起雙眸,從沒聽說過長眠山上還住着其他人,可眼前的女人面色坦蕩,不像是在說謊。
雲兮遙看着季晨朝眼中流露出的懷疑之色,不覺也有些疑惑:“不會吧?難道你不知道那老太婆的事?”
他還真不知道。季晨朝面色尷尬。這時,季無塵站起身,走至他身邊,溫和地說道:“早說過長眠山裡有些古怪,你偏不信,還是將那裡當作刑罰之地,幸好此次沒有鬧出人命。”他瞥了眼仍站在院子裡的雲兮遙:“進來說話。”
雲兮遙望向季無塵,見他大半張臉上都覆蓋着黃金面具,僅露出弧度優美的下巴和幾無血色的薄脣,原來,一直在書房裡與季晨朝說話的就是他——金面修羅。上次遇見他還是在大半年前,希望他不要認出她來,在大街上認錯人這種糗事怎麼可以發生在她雲兮遙的身上?
剛邁入書房內,雲兮遙就聽見已坐回位置上的季無塵狀似無意地問道:“姑娘,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雲兮遙心中警覺,立刻搖頭,作了個揖道:“沒有。若弟子之前見過您,一定不會忘。今日是第一次見,二尊主。”
季無塵只是沉默着點了點頭。她以爲就此騙過了他,心中小小得意之時卻忽略了他脣角上微微的笑意。
“大廚房失火一事,現在還在調查。雖然現已清楚此事並非你所爲,可是抓捕嫌疑人的證據還不夠充足。若是現在就將你放出長眠山,恢復自由,勢必會打草驚蛇。”季晨朝扶額分析道:“原準備抓到暗樁之後就將你放出來,好好補償你。不想你這邊卻出了這等事,唉,該把你安排在哪好呢?”
雲兮遙忍不住磨牙,好哇,當時不分青紅皁白地就把她關去長眠山,原來是爲了這般。只是她也沒想到才過了一個月就被一個老太婆給放出來,不對,確切地說應該是被趕了出來的。
“你有幾成把握抓到那暗樁?”季無塵用食指輕輕摩挲着茶杯上的彩繪花紋,思索着問道。
“七成,剩下的就是不知道他的目標是誰。”
“他的目標無非就是你我。我有聽說這幾天鳳翎姑娘接了生意,明天就要離開,短時間內不會回來。這姑娘倒是武功不錯,你身邊的護衛又少,不如就暫時讓她假扮成鳳翎姑娘的樣子,護在你身邊。”
“我的武功,就算是沒有護衛也不必擔心。倒是你,你的身體纔是真正地讓人放心不下,再多的護衛也不放心,不如讓她暫且跟着你好了。”季晨朝雙眸晶亮地看着季無塵。
“我身邊的都是男人,忽然出現一個女護衛,豈不是更容易被發現?”季無塵轉着手中的茶杯淡淡地拒絕。
“唉,怎麼辦?雲兮遙,我們兩個都不要你誒,不如你自己回長眠山陪那老太婆去吧。”季晨朝一臉壞笑着看向雲兮遙。
雲兮遙嘴角抽搐。什麼叫都不要她?他們當她是什麼?哈巴狗嗎?把她再趕回長眠山?哼,她偏不讓他們如意!
“不要我是吧?好啊,那我現在就去食堂,去練武場,暴露於衆人的目光之下。就算你們找弟子綁了我,我也會想辦法逃出去。到時候能不能抓到暗樁就看你們的本事了。”季無塵的臉上覆着面具她看不到,倒是看着季晨朝漸漸變色的面容,她心中一陣暢快:“不如讓我自己選擇,選到誰算誰,這樣你們兩個也就不用爭了。”
“這主意倒不錯。”季無塵輕笑着附和。
雲兮遙暗暗白了季無塵一眼:二選一誒,每個人都有一半的概率,你就這麼篤定我不會選你?
季晨朝見季無塵同意,他也只好沉默不語,算是默認了。
雲兮遙想了想,她來到須彌殿就是爲了利用須彌殿多聞堂的勢力查找當年的真相。這兩個人中究竟是誰在負責多聞堂呢?剛剛聽季晨朝順利查找到資料,對於當年的往事,他似乎更瞭解一些。
於是,雲兮遙笑盈盈地走近季晨朝,想象着曾經見過的那些大宅子裡的姨娘們,用她認爲的最嬌柔的聲音喚道:“大尊主~”
“噗——咳,咳咳——”
哪裡來的噪音壞她的氣氛?雲兮遙皺眉回頭一看,原是旁邊看戲的季無塵被一口茶水嗆到了。
雲兮遙立刻飛過去個眼刀,繼續對季晨朝柔聲說道:“弟子覺得二尊主剛剛說得有道理。弟子是個女子,自認武功不俗,然而現在不便於以自己的面貌出入須彌殿之內。不如,就讓我扮作那個……那個鳳翎姐姐,在您身邊照顧一二。也好知道,到底是誰利用我陷害我!”
“恩,不錯。”還不待季晨朝說話,季無塵唯恐天下不亂地插口道:“阿朝,願賭服輸,既然答應了,就不要反悔。”
季晨朝抽搐着嘴角:“好,好吧。不管捉沒捉到暗樁,一個月之後回到廣目堂你原先的位置去!”
“是。”既然季晨朝已經做出了讓步,雲兮遙已不便再借着季無塵進一步逼他了。只是,一個月的時間根本不夠她查找八年前的秘辛啊。算了,到時候再想些其他辦法吧。
“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倒是你剛剛說的長眠山的老太婆是怎麼回事?”季無塵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在季無塵的目光之下,雲兮遙總有一種無所遁形之感。也罷,在長眠山老太婆這件事情上,她並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從實招來或許他們還可以幫她解了身上的毒。
雲兮遙平靜地敘述了一遍後,書房內的兩個男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均陷入沉默。
雲兮遙一臉困惑地看着他們,心中忐忑不安:“你們這是怎麼了?倒是說句話啊!我是受害人誒,你們這個樣子,是不是,我已命不久矣?”
“這倒不是,只是這件事情超出了我們原先的預想。”季晨朝斟酌着說道。
“不如,先將餘老叫來看看你身上所中之毒。”說罷,季無塵隨手打了兩聲響指。
一人影如鬼魅般從天而降,是那個曾經在茶館裡跟在金面修羅身邊的少年阿秋。
“把餘老帶來。”季無塵吩咐道。
“是。”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一鬚髮皆白的老者閒庭信步般地進了書房。他一把抓住季無塵的手腕,二話不說就把起脈來。像是這般情景已發生過多次,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只是……
“咳咳,餘老,不是給我看病,是給那邊的那個姑娘。”季無塵無奈地笑了笑作勢要抽出手腕。
可那餘老偏偏緊握着不放:“先給你看。我不是囑咐過你,不准你輕易運氣動用內力嗎?怎麼又不聽?你看你心跳跳得這般快,又開始咳嗽,唉,真是拿你沒辦法!”
一陣恨鐵不成鋼地絮叨後,餘老終於想起來書房的目的,他仔細看了看雲兮遙:“恩,這丫頭的氣色倒不錯。”同時還不忘回頭數落季無塵:“比你可好多了!”
當餘老看清雲兮遙手腕上的紅線時,面色大變。他小心翼翼地爲她把了脈後,撫了撫花白的鬍鬚,一臉凝重地說道:“想不到這種毒,竟仍然流傳於世。年紀輕輕就中了這種毒,實在令人痛心。”
“咣噹”一聲,雲兮遙手邊的茶杯被掀倒,滾燙的茶水濺了她滿手,白皙的皮膚被燙得通紅,而她只顧着怔怔地看着餘老,似是毫無知覺。
“您,您說什麼?這,這毒,您治不了?”她面色慘白,心中一陣慌亂。她要死了嗎?可是,她還沒有查到真相,她還沒有爲他報仇,更還沒有開始屬於她自己的生活!
“餘老,您再看看,這毒您真的解不了?”季晨朝也萬萬沒想到,竟真的會因長眠山之事而鬧出人命。
須彌殿中醫術最高超的妙手老餘此刻也只是搖搖頭道:“這種毒,已在江湖上失傳了二十幾年,它的名字叫做花朝。傳說在二月十二花朝節當天採集六種毒草,配以於同年驚蟄之日所收集的六種毒蟲熬製而成。老朽無能爲力之處在於,不知其幾種原料爲何物,更不知幾種原料之間的配比爲多少。這種毒一旦發作起來極烈,行將踏錯一步,都將不可挽回。”
聽着餘老所說,雲兮遙默默地垂下頭,心情也跟着瞬時跌入谷底。
餘老頓了頓,繼續道:“唯一一點,好在或許是下毒之人手下留情,姑娘中毒尚淺。據老朽觀察,大概兩三年後此毒纔會發作。”
待餘老說罷,書房內一時陷入沉默。
雲兮遙呆滯地望着濺出的茶水緩緩地漫過紫檀木桌面,慢慢地流淌成奇怪的形狀。
過了許久,她終於深吸一口氣,擡頭,再次看向餘老:“兩三年之後纔會發作嘛,說明並不是沒有救啊。麻煩餘老平日多多觀察我身上的毒性,尋找解毒之法。即使實在沒有配製解藥的頭緒,若我能在此毒發作之前找到那個老太婆所說的名叫‘阿邪’之人,或可取得那老太婆所配製的解藥。總之還有兩三年的時間呢,誰知道這段時間裡會發生些什麼。”
雲兮遙自顧自地說了一番後,再擡眼時,卻發現季無塵正直直地看着她,黃金面具後的一雙眼眸異常明亮。
“我有說錯嗎?”不知他這樣看着她是什麼意思,她試探着問向季無塵。
而他只繼續淡漠地搖了搖頭:“這世上許多事並不會向你所想的方向發展的,許多問題也並不是你努力就會解決的。但願你保持着這份樂觀繼續堅持到最後。”
當雲兮遙離開後,書房裡,季無塵打趣季晨朝道:“早就知道你招女人喜歡,如今一見,小弟我佩服得緊。”
季晨朝沒好氣地說:“你看着好你拿去,我只要小玲兒一個就夠了。”
“她目的不純。把她放你那,你也方便看着她。”
“你是說,你覺得她也是個暗樁?”
“我看着不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或許,她是想利用須彌殿來達到她自己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