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廣目堂新來的那個雲兮遙?”雲兮遙聞聲擡頭,發現季晨朝正看着她,嘴角處嗔着一絲莫名的笑意:“既然你承認這隻鷹是你養的。那好,除你之外可有人能證明午休時分,你的鷹,在哪裡?”
雲兮遙默默地低下頭,今日午飯過後,她便出來尋找成阿森他們了,因爲並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分堂的,所以找了好半天。那時,她並沒有注意到小白已經不在她身邊,她還以爲是在路過大廚房的時候,它自己飛去偷吃牛肉了呢。
可是,這顯然是明明白白的陷害,要她的小白來背黑鍋,她怎麼可能承認?
“呵,大尊主是認爲一隻鷹可能通靈到竟會自己放火這種程度嗎?”雲兮遙不願意拐彎抹角地說話,倒不如直接切入重點。
“你是覺得本尊在冤枉你和你的鷹?”季晨朝的語氣中仍然平靜毫無起伏,可不知爲何其中竟沁着冷意。
“那你就先看看這兩樣東西吧!”季晨朝隨手一擲。“當、當”,兩枚“暗器”瞬間直落在地面上。
雲兮遙盯着那兩枚“暗器”心中有苦難言——那竟是兩根燒焦了一半的鷹隼羽毛!
見跪在地上的雲兮遙沉默着不說話,季晨朝的心裡有些疑惑,難道她真的是個暗樁?
他繼續試探道:“有人親眼看見在火勢燒起的不久,你的鷹從大廚房的火場裡飛出。你,對此可有什麼話可說嗎?”
話都被季晨朝說了,雲兮遙還有什麼可說的?所有證據都指向她,可她手裡卻連爲自己辯駁的依據都沒有。是誰害她?或者是,利用她?又或者說,她不過是這場棋局中一枚小小的棋子?幕後之手如此處心積慮又咄咄逼人,實在可恨又可惡!
“我只有一句話,火不是我放的。”雖然拿不出證據,卻也要說得鏗鏘有力。
“恩,本尊知道不是你放的,”季晨朝慢條斯理地頓了頓:“但卻與你的鷹有關……”不待說完,他的目光忽然定定地望向門口。
“極品玉爪海東青?”季晨朝一臉詫異,失聲輕呼。
“咳咳……”不知是誰輕咳兩聲。
季晨朝立即鎮定,繼續裝作一副寶相莊嚴的樣子,但眼中卻抑制不住地閃爍着興奮的暗光。
雲兮遙回頭一看,果然是一身潔白的海東青婁小白。只是,大尊主看小白的眼神怎麼那麼像,額,像在看着一盤極爲可口的美味?
一個大漢抓着小白的兩隻被捆在一起的翅膀,向季晨朝微微鞠躬行禮道:“大尊主,剛剛給這隻鷹清洗的時候,它醒了。這傢伙力氣特別大,爪子也尖利,我們幾個弟兄好不容易纔把它抓住,要不要再給它來一枚麻醉散?”
看着被捆得像個糉子似的海東青,季晨朝皺眉:“不必了,你們捆得很好。只要看好它,別讓它再逃跑了就是。”
“是。”
“大尊主,下面要怎麼辦?”一直站在季晨朝身旁的張老堂主適時地插口問道。
“還能怎麼辦?這不是很明顯嗎?”季晨朝滿不在乎的樣子。
“找個房間把那隻海東青關起來,畜+生嘛,調+教一下就好。至於美女嘛,罰去看守持國堂後山長眠山兩個月,不到兩個月不許出山。”
“什麼?可是……”張老堂主詫異地再次急忙插嘴道。
季晨朝冷冷地打斷他的話:“沒什麼可是的,就這麼決定。”他微微歪着頭看向雲兮遙:“本尊向來是憐香惜玉的哦!”
“我不服!我沒有……”她明明沒有罪,憑什麼要在那個什麼長眠山呆上兩個月?兩個月之後正好是增長堂的比武,她會趕不上的!可惜雲兮遙已經被點了啞穴,發不出任何聲音。
待所有人都退下後,季晨朝拾起插在地上的羽毛,仔細端詳着,輕聲問道:“張老堂主剛剛想說的是,這樣的懲罰太輕太隨意?”
“老夫不明白,大尊主是何用意?爲何不把她直接趕出去?”
“第一,若是真趕出去,你不怕她已經掌握了什麼機密,去給她的主子通風報信?第二,你想啊。那個女人來須彌殿還不到半年,若她真的是個暗樁,這麼做豈不是早早就把自己給暴露了?如果你是費盡心機混入須彌殿的暗樁,你會這麼做嗎?”季晨朝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牽起嘴角,邪笑道:“第三,我想,我已經猜到這個幕後黑手是誰了。”
“原來是這樣。大尊主心思縝密,老夫自愧不如。”
“另外,大廚房毀了,就把各分堂的小廚房開放給弟兄們吧。不過,讓你的人盯緊了,千萬不能被那暗樁鑽了空子,釀成大禍。唉,想想剛剛,陪着那個真正的暗樁演了一場欲擒故縱,只是那個美人和她的極品海東青要受點苦嘍。”說着,季晨朝緩緩走出須彌寶殿,迎向溫暖的日光,只留給張老堂主一個模模糊糊的背影。
從小到大,雲兮遙從未這般委屈過。不僅被莫名其妙地冠以惡意縱火之名,更是因爲被迫與小白分離。然而,所有的氣悶都必須暫時壓制在心底。
常年霧氣繚繞的長眠山上每隔幾步就出現一個的墓碑,陰森而恐怖。一隻不知名的鳥兒怪叫着從頭頂飛過,雲兮遙不禁默默地搓了搓兩隻手臂。她張了張嘴,還是發不出聲音。剛剛押解她來這裡的那人說,啞穴會在兩個時辰之後自動解開。現在還沒到兩個時辰嗎?
她擡頭,看向已漸漸西沉的斜陽,只有那裡,染着一片橙黃的光。這座長眠山位於持國堂之後,也是整座須彌殿的後山。直到踏入這裡,雲兮遙才知道原來須彌殿中還有這樣一片禁地。據說,這裡埋葬的是無數爲須彌殿而犧牲的英魂,許是因爲陰氣太重,這座深山常年霧靄重重,照不見陽光。若夜間在此行走,常會因突如其來的迷霧而失了方向。
天色漸暗,西方的天空只剩下一絲光暈,雲兮遙運起輕功,迅速穿梭於形態詭異的樹木與陰森的墓碑之間。
“必須在天黑之前到達山頂亂石中間的石屋裡。夜裡不管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出屋!”那名押解她的弟子曾這般提醒過她。
她不是不好奇這座禁山裡是否藏有不爲人知的秘密,可她沒有膽量去嘗試。
最後一絲光暈也漸漸消失在了地平線之下,雲兮遙面色不變,平順了下呼吸,繼續向山頂爬去。然而,她心裡卻在暗自着急:什麼怪山啊,離遠看一點也不高,可真正爬起來卻總也到不了頂,難道這座山會長的嗎?
夜幕降臨,皓月已爬上天空,可是皎潔的月光照不進幽深的長眠山。霧氣瀰漫,枯木與墓碑高高矮矮,影影綽綽,隱約之間恍若一個個暗夜裡佇立着的人影。一陣陰風颳過,身後傳來“篤篤篤,篤篤篤”,像是用利器敲打木頭的聲音,在靜謐的山林裡格外清晰,如鬼魅一般地跟隨在雲兮遙的身後。雲兮遙不禁打了個冷顫,她不敢回頭,亂石堆中的小石屋已經近在眼前,她只要再提一口真氣,便可到達那裡。
這時,一聲詭異又蒼老的冷笑如一把利刃劃破幽靜的黑夜。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那聲音就在雲兮遙的身後,聽不出是男是女,嚇得雲兮遙打了個冷顫。
她腳步稍緩,正要回頭,卻感到一陣殺氣若隱若現。
“不管外面發生什麼,有什麼聲音,都不要出屋!”那名弟子的警告仍在耳邊迴響。
雲兮遙立刻提起真氣,飛入石屋中。
嘭!關緊石屋的門,她背靠着石壁,深深地呼出一口濁氣。任他外面的鬼叫聲是鬼神還是人爲,她現在都不用怕了。不過,一想到未來即將一個人要在這裡呆上兩個月,她的心裡就已經打怵了。原來須彌殿流行的是精神懲罰啊,如果在這鬼地方呆上兩年三年,必定精神失常。還守墓呢,沒變成他們其中一員就應該謝天謝地了。
風聲,鳥鳴,鬼叫聲,交織入耳,難以入眠。不知小白在那羣人的手裡會怎麼樣,但願他們能看在小白是一隻極品海東青的緣故,而善待它……
初春時節,晚風中還略帶着些陰冷。偏安須彌主殿西南一隅的書房內,晚風吹得紫檀木書桌上的紙張四散飄落,書房裡月光照不到的角落深處吱呀作響。
一雙芊芊素手悄悄地推開那處暗門。守在暗門邊的隨從立刻握緊腰間的佩劍,目光凌厲地回頭,但望見來人,卻又放鬆下來,平靜地默默注視着來者悄悄走入書房密室。
密室裡的擺設極簡單,只在中間設了一個案桌,案桌旁擺放着幾把椅子,這是老尊主與大尊主、二尊主商討重大決策的地方。來者顯然對這裡很是熟悉,就算平日裡密室燈光昏黃暗淡,她也能悄然而入。不過現在,這裡卻燈火通明的,不同於往常。她皺了皺眉,發生什麼事了?
“小傢伙,你要是再不聽話,小心我直接把你扔火上烤!”一個熟悉又略帶壞意的聲音傳來。是季晨朝在裡面。
燭光印在牆上的暗影,身材修長,風姿卓越。不過,從來者的角度只看得到一個人影,那麼,季晨朝嘴裡說的“小傢伙”是誰?
“啊啊啊啊啊——”
忽然,一連串慘叫響徹密室。
還來不及再細想,便望見季晨朝的影子正被什麼東西拉入暗處。她心頭一顫,急速跑入室內,但見眼前情景,卻不禁撲哧一笑。
原來是季晨朝被一隻通體雪白的海東青咬住手掌,他此刻正試圖用力掙脫着鷹喙。幸好這隻海東青被捆綁着,又加上先前的迷藥藥性未退,所使之力不大,不然,以海東青的兇猛程度,季晨朝的手掌此時必然已被咬下塊肉來。
“自姑娘走後,大尊主就迷上了海東青。總是想着何時弄來一隻,這不,大廚房剛出事,他就把別人的海東青順手牽羊給抓來了。”守在門口的隨從不知何時也走到她的身邊,輕聲向她解釋道。
“抓別人的海東青?切,又長出息了。”她不禁輕嗤一句。
這時,季晨朝已擺脫了海東青的攻擊,回頭望向悄然出現的妙齡少女,顛倒衆生地莞爾一笑道:“小玲兒,你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