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場上急轉直下的局勢,季晨朝一驚:“這是怎麼回事?剛剛沒注意,怎麼忽然這樣了?”
季無塵神色凝重:“暗器。”
季晨朝一臉震驚:“暗器?!這個朱青若的膽子可忒大了!”
“就怕你找不出證據。”畢竟是他的手下,他多少是瞭解一些的:“這女人心思極其陰毒又縝密,她做過的事,幾乎露不出什麼馬腳。只是偶爾會抓到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叫人十分頭疼。不過,”他的話風又是一轉:“或許這一點,可以算得上是她的優點,你可以好好利用利用。”
話音剛落,便見季晨朝將降擡起手,作勢要停止這場比武。
季無塵拉住他的胳膊,搖了搖頭。
“你這是?”季晨朝困惑不已。
“我相信,她不會甘心做朱青若的手下敗將。給她一個翻身的機會,且等一陣再叫停也不遲。”
“五、六、七……”比武臺下,觀衆們一個個都興奮得紅了眼,整齊劃一地齊聲喊着,似乎勝利就在眼前。
這聲音響徹整個練武場,如滾雷般一遍遍敲打着雲兮遙的心。
雲兮遙趴在地上,捂着胸口,強忍着劇痛,擡頭倔強地瞪向朱青若。
“還不認輸?那就乖乖地趴着,等着他們數到十吧!”朱青若的聲音猶在耳邊響起。
一陣微風吹過,恍惚間混着些許清淡的青草香。這熟悉的味道,就像那年蜀地鬼谷的深山溪澗……
就在朱青若放鬆警惕之時,雲兮遙忽然翻身暴跳而起,左手一鉤,抓住她的肩膀,右手成拳,在她的腹部上猛地一擊。一連串的動作比之前快了一倍。朱青若還來不及反應,就已被擊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這是還給你的!”雲兮遙冷眼看着冷汗淋淋臉色蒼白,捂着自己肚子的朱青若。
雲兮遙回憶着當年在鬼谷溪澗所見的那一幕,配合着拳法與步法,迅速封住朱青若周身的幾個大穴,令朱青若一時間動彈不得。
“這叫十八羅漢拳。這是男人學的拳法,剛猛無比。你一個女兒家家的,學什麼近身拳法?給你根鞭子,你自己一邊玩去!”雖已過去多年,但老瘋子的話她仍記憶猶新。後來,她只在鬼谷溪澗見過幾次這套拳法,不曾想她還會記得一星半點,更不曾想今日竟會派上用場。
一時間場面的翻轉實在太過突然,剛剛還在臺下呼喊的觀衆們頓時傻了眼,一顆心跳的快得似乎就要衝出胸腔,均長着大嘴,呆呆地望着臺上身形如幻影般的雲兮遙繞着一動不動的朱青若轉了數圈。
只見雲兮遙忽然停住腳步,頓住身形,擡腳在朱青若的腿窩處輕輕一鉤,朱青若毫無招架之力地直勾勾地倒在地上。觀衆們這時纔回過神來:這一回合竟是雲兮遙打敗了朱青若?!
“這,這是什麼武功啊?好厲害的拳法!”
“沒見過。”“沒見過……”
“想不到剛剛那會兒,這個雲兮遙竟是在保存實力啊!”臺下衆人議論紛紛。
“你可知,這是什麼拳法?”季無塵問向季晨朝。
“不太看得出來……我只是覺得,這步法看着有點眼熟,像十八羅漢拳……可是,看拳法卻又不太像。十年前,我曾親眼見過真正的十八羅漢拳,那拳法甚爲精妙與剛猛。哪像這個,破綻百出……”季晨朝皺着眉頭,很是嫌棄地說。
季無塵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語。
此刻,比武臺上形式徹底逆轉。朱青若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只得用一雙眼,陰森森地瞪着雲兮遙,恨不得在她身上挖個窟窿才解氣。
雲兮遙則輕飄飄地對她說:“剛剛你是怎麼對我說的,就怎麼還給你。另外,我再附送一句,‘不想我擋道,那就用實力從我的頭頂上踩過去!’”
咚——咚——咚——咚——
一連串擊鼓聲,宣告着這場比武的結束。
雖然最後贏家不是衆人所看好的朱青若,然而這場比武卻精彩絕倫,看點層出不窮。
可正在這時,一名稚氣未脫的少年指着比武臺大喊:“不好!雲兮遙也倒下了!”
混亂的人羣中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一隻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白鴿,剛巧飛至季晨朝所在的高臺。季無塵神色凝重地看完密信,擡頭關切地望向比武臺中央:一名年輕男子已背起昏迷着的雲兮遙,奔向餘老的翠鬆齋。
“很急?”季晨朝好奇地問道。
“恩。多聞堂在突坦的據點出了些問題,我需要去處理一下。”季無塵的神色愈加凝重。
“也好。突坦離這裡近些,這一去一回的怎麼也要十來天。你回來剛好可以來看下一場比試。”季晨朝挑眉道。
“下一場比試?今天的不就是決賽嗎?”
“附加考驗,”季晨朝神秘地笑了笑:“你回來就知道了。”
許多年前,雲府旁邊的空宅子裡終於搬進來了一戶人家。新來的人家姓婁,家主是一脈單傳,只得一個獨子。那戶人家的孩子究竟長得什麼樣,時間太過久遠已記不太清。只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發現他高高瘦瘦的,小小年紀便已器宇軒昂。更令她感到驚奇的是,他竟還長着一雙星辰般璀璨的眸子,像是天下萬物都逃不過他的雙眼,都會在不知不覺間被吸進去,當然,也包括她。
哥哥跟着父親去了邊關,沒了玩伴,她便總是跟着他。他喜歡跑去城郊的小池塘邊看書,她也蹬着一雙小肉腿跟到那裡。彼時,世事安穩,歲月靜好。他坐於池塘邊看書,她則蹲在一旁看他。眼裡、心裡,乃至整個世界都是他。
“哥哥,你叫什麼啊?你長得真好看!我可以親你一下嗎?就,就像我親我哥哥那樣的……”跟了許多天的小胖妞終於羞紅着臉,開口了。
少年額頭青筋直跳:“不可以,女孩家怎麼能隨隨便便親人?還有,我不是你哥哥。你應該叫我的表字,文兮!”
小胖妞呆了呆,歪着小腦袋想了一會兒,又擡頭笑得燦爛:“你告訴了我你的字,這說明你同意和我作朋友,對不對?”
那不過是客套而已,從來沒見過臉皮這般厚的小丫頭!少年的嘴角也跟着抽了抽。
小胖妞卻自顧自地樂了:“文兮,文兮,以後我們就一起玩,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
後來,夕陽西下,小胖妞不知不覺靠着少年的肩膀睡着了。是少年,踏着星光,用消瘦的肩膀一步一步地將她從城郊揹回家。少年的嘴裡不時還會抱怨着“真重”……
此刻,這一顛一顛的溫暖的感覺,和那時一個樣……
她曾說過,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的。可是現在,她卻跟丟了,再也找不到他了……
“文兮……”雲兮遙喃喃道。
一個陌生的年輕聲音問道:“雲姑娘,你醒了?”
然而,雲兮遙沒有再回答。
年輕男子困惑地回頭,卻見她的眼角處閃爍着點點晶光……
當雲兮遙醒來時,她困惑地盯着頭頂青灰色的帳幔許久。
“你醒了?”一個好聽的聲音。
雲兮遙循聲望去,是個白淨俊美的年輕男子。不過,雲兮遙想了想,俊美這個詞似乎又有些不太恰當,因爲“美”佔得更多些,多了些陰柔。只是,看了好半天,終於確認她不認識這人。
“這是哪?”她的喉嚨有些乾澀。
年輕男子剛剛張嘴,還不待話說出口,便見一個花白的腦袋擠進雲兮遙的眼簾:“還能在哪?中了毒又受了傷的,當然是在老朽的地盤上!”
餘老端起桌子上的一碗黑汁,一臉壞笑道:“既然醒了,就把這碗藥喝了。”
雲兮遙見餘老手裡的正散發着苦味的湯藥,立刻坐起身,一雙秀眉緊皺成一團,聲音似哀求地道:“餘老……”
餘老絲毫不爲所動,繼續堆着滿臉的皺紋,將藥碗向前一遞。
雲兮遙看着餘老臉上的皺紋嘴角抽搐,別笑別笑,再笑落在臉上的蚊子就要被夾死了。
爲了一隻蚊子的生死存亡,最後,雲兮遙在這片刻的拉鋸戰中敗下陣來。打架都打過了,還怕湯藥?用季晨朝的話來說,就是眼一閉,一口悶!
“徐副堂主。”一個陌生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這是叫誰呢?雲兮遙心裡嘀咕着。她邊喝着藥,邊悄悄睜開一隻眼睛。
只見之前站在她身邊的年輕男子轉身與剛進來的一名弟子悄聲說着什麼。還不待雲兮遙把湯藥喝完,他就遠遠地對雲兮遙行了個禮,輕輕抿脣一笑,如溫潤的玉:“雲姑娘既已醒來,且已無大礙,在下就放心了。還請雲姑娘繼續安心養傷,送雲姑娘來翠鬆齋乃徐某份內之事,不必言謝。”
說罷,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雲兮遙這時才把藥喝完,望着他離去的方向,眨眨眼睛,她還真的一句謝字都沒說呢,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丫頭,丫頭?”餘老舉手在雲兮遙眼前晃了晃:“人都已經走遠了,還愣着看什麼呢?”
雲兮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餘老,您剛剛說,我中了毒?是新的毒?”她想起比武臺上,那支突如其來泛着藍光的梅花鏢。
餘老點點頭,將空藥碗放到一邊的茶几上:“不錯,是一種新的毒。老朽不知道這次的毒是怎麼染上的。這種毒於一般人來說不會造成大的傷害,但對於你,就很難說了。或許,你感覺不到,在你昏迷之時,你的脈搏跳得忽快忽慢,像是有兩種力量正在你的體內爭鬥。所以,老朽推測,或許,你所中的花朝之毒中的其中之一與今日的新毒相沖。”
說到這,他頓了頓,見雲兮遙的臉色漸漸凝重,轉而安慰道:“不必太過憂心。或許這是件好事。老朽可以從這相剋相沖中推斷出幾種可能性較大的毒花毒蟲,這其中之一,也必是花朝之毒的成分之一。”
雲兮遙默默地點點頭,不禁暗自摸了摸被梅花鏢擦傷的那處手臂。不管發生什麼,有沒有希望治好,至少現在都應該好好活着。
比武會早已全部結束,圍觀的弟子們也都散去。與先前的喧囂相反,練武場內漸漸清冷下來,只剩下三三兩兩的幾個人或是在切磋武藝,或是在討論觀看幾場比武后的心得。
而比武臺旁的高臺上,也同樣有一人仍坐在那處。此刻,他正拄着手臂,託着側腮,背靠着椅背,閉目養神。看似一派悠閒自得。可是,他另一隻手的食指正有規律地輕輕敲擊着椅子扶手,如畫般的雙眉不時皺緊,不知在凝神想些什麼。
“大尊主。”阿林運功,飛上高臺,站在季晨朝的身後行禮。
“說。”季晨朝仍慵懶地靠着椅子,沒有睜眼。
雖然知道季晨朝看不到,但阿林還是顧自地搖了搖頭:“屬下搜查了一番。果然沒有找到什麼可疑之處。也沒有找到暗器一類的東西。”
季晨朝緩緩睜開眼,冷笑一聲,喃喃道:“如無塵所料。那個女人不簡單啊。不過,若是這麼快找到把柄,也就沒什麼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