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樓下,顧青城看着大樓邊上的便利店發呆。我用手推了推他,他的身子竟出奇的冷。
“喂,你看什麼呢?”我順着他目光的方向看過去。
“去那。”
“買什麼嘛!家裡都有,你晚上不會沒吃吧?”我忽然想起那個鮑魚粥,確實只有一人份。當時怎麼就沒想過這個問題呢,這個人不會白癡到只買給別人忘記自己吧。顧青城會這麼崇高?那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有點餓。”他那個可憐巴巴的模樣差點把我樂抽兒,我穿着高跟鞋興奮的在雪地上亂跑,活像只猴子。
“你是冰山,不用吃飯,多呼吸下雪中的空氣,一會就飽了。來,跟着我學。”我承認,我確實興奮了。整個人像是跳起了健美擦一般的在那咋咋呼呼,他完全無視我,冷淡的一揮手,我高跟鞋打滑,毫無防備的來了個狗吃/屎,整個人都趴在雪地裡,還好有足夠多的雪了,否則我這個樣子肯定直接進醫院。
“喂!死冰山!毀容了!”我不得不承認,東北長大的妞兒就是強悍,雖然姿勢是尷尬了點,但是完全沒咋樣,拍拍身上的雪站起來,緊緊地追着那個會漂浮的冰山。他迅速閃進便利店,買的東西都極端沒營養,方便麪,香腸,那個傻子,居然捧了一箱的可樂。
“你想得糖尿病啊!喝這個!”我指着啤酒,說的大義凜然。他皺着眉,完全狗血的表情。
“幹嘛?不會喝啊?不是男人?”他出奇的上心,瞬間擡起了啤酒的箱子,順便從冰櫃裡拿了兩盒雀巢的冰淇淋。
“喂!你不是說不好吃麼?幹嘛還拿?”他不出聲,反正把他想買的東西一掃而光,直接出門。
“呀!冰山!結賬!”
“你給!”他丟下兩個字兒,消失的無影無蹤。我頓時眩暈,眼前漆黑一片,我結了帳,衝出便利店,他還是那個樣子,站在原地等我。把除了啤酒之外的東西塞進我懷裡。
“拿着。”
“顧青城!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你說!兩次了,已經兩次了!都是我結的帳。”我伸出兩個指頭,在他面前亂擺,他不耐煩的撇開我的手。
“飯費!”
“什麼!你!那個粥,又,又不是我要吃的。明明是你說,吃了,我才吃的。我是義務爲你服務,處理吃不了的殘羹,你呢!赤/裸裸的打劫!強盜!”我一路上嘴就沒閒着,沒把自己累個半死。顧青城根本不理會我的任何抗議,只顧自己擡着那箱啤酒。
“死男人!”他忽然回過頭,眉毛眼睛似乎都擠在一起了,看上去極其猙獰,我頓時消停下來,不要臉的露出一個傻笑。
“煩!”
“你多說幾個字兒就不煩了。”
“頭疼!”他好像真的很累的樣子,我趕緊順從的跟上他的腳步,早他一步按了電梯。
他今天是什麼情況,出奇的進了我的家門。然後毫無頭緒的如同蒼蠅般亂撞,我跟在他身後問他要什麼,他不說話,彷彿看到了獵物一般的拿起空調遙控器。雙眼發紅的模樣還真有點野獸的感覺。他把自己埋在那個單人沙發上,修長的腿完全擋在路中間,整個人陰沉着臉,我問話也回答。我走過去,蹲下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顧青城,你沒事吧?怎麼了?”我竟開始有些擔心。
“熱水。”我急忙朝廚房跑去,可是到了之後發現,竟然沒有熱水。我一年四季都喝涼的東西,根本沒有熱這個概念。我匆忙的開了飲水機,然後歉意的彙報了下情況。他冷冷的目光一掃而過我的房間,似乎是在觀察自己所處的環境。
“冰山,這個呢,是我的大本營,你現在已經深陷敵人的軍營,沒有脫身的辦法了。要喝熱水,就等等。”我伸手去拉他的風衣,想讓他把外套脫下來,他卻一動不動的坐在原地。
“大爺,配合着點兒唄。雖然俺也不願意伺候你。”我強行的拉着他那件倫敦霧的風衣,他卻向反方向使勁兒,害我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
真是好心沒好報。就說喜歡我吧,也不能這麼直接啊。我回手按了下他肩膀,從他身上趴起來,手觸碰到了哪兒,好燙。再看顧傾城,他像是冰雹過後的莊稼,完全的失去了精神。這也太脆弱了。我伸出手,附上他額頭,他厭煩的揮開我的爪子。我又一次寧死不屈的摸着他的頭,還是試不出來,手太冰了。我用自己的額頭,貼上他的太陽穴,他顯然是嚇着了,整個人都向後靠着,彷彿我是飢不擇食的欲/女一樣。
“喂!顧青城,你少在那自作多情,我是看看你有沒有發燒。誰願意碰你啊!”我拿出上次韓笑楠買來的藥,在那翻着。他忽的起身朝門口走去,我順手拉住他,把他按回沙發上。
“往哪兒跑?”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冷冰冰的臉。
“外面雪那麼大,你還發燒,不要命了?我知道你是冰山,現在的問題是,你如果繼續升溫,就毀了。明白?”我扯過他的風衣,居然是溼的。也對,雪化了之後,衣服必然會這個樣子。我掛起大衣,拿了毯子給他,他像只流浪狗,可憐兮兮的等着熱水。
“別看了,傻子。吃飯了沒有?”他不說話。像是我招惹了他一般。
“顧青城,痛快兒給我說話,如果你想活着離開,就配合我!”我沒好氣兒的抱怨着。
“冷。”我伸手摸了摸他的毛衣,他不情願的躲着我的手。我發現,他好像很怕被人靠近,那種感覺真有點似曾相識。
“我和你講和,現在,你得聽我的,你是病人。”我再摸他毛衣的時候,他沒反抗。連毛衣也有些溼,崩潰。難道他是末梢神經壞死,居然還忍着。
“你瘋了,你毛衣都溼了,脫了!”他別過臉,懶得看我。
“顧青城!不脫,是不是?我動手了啊。”我走進臥室,摸着黑,開了電熱毯,整個被子蓋上去,應該很快就會熱起來。聽着飲水機燒開的聲音,我倒了杯熱水給他,他一聲不吭的抱着杯子,活像個受氣包。
“夏老師,是我,蘇恩。那個,我到家了。雪挺大的,冰,不是,顧青城今天不回去了,在我這兒住好了。”夏老師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怪,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惱怒,估計肯定暗自欣喜了,以爲我終於能和冰山和平共處了,居然還留他在這兒過夜。倒是顧愷之,一反常態的要和我說話。
“蘇恩,那個,男女有別,你們……那個……”
“我的天啊,你放心,我對你們家冰山沒興趣,明天我還你一個完好無損的好吧?真是的,掛了!”我按掉電話,撇在牀上,摸了摸被子,已經熱透了。
“冰山,上牀!”他像是沒聽懂我說什麼,眼睛睜得像頭牛。
“我說的是你!你不要在那想入非非。白癡!”我把他推進臥室,按在被子裡。
“你,褲子,毛衣都是溼的,脫了!”他不從,像是挺屍一般的躺在那。
“你給我脫了,我的牀單是新換的。”我急了,直接走到牀邊,他紅着眼,呆呆的看着我,指了指門。
“誒呀,知道了,我不看你,真是的。你要是這麼知道羞,上次還能當着我面換衣服啊。”我走出去,關上門,把剛纔買的方便麪收起來,回頭看下冰箱裡的蔬菜,只有一棵軟菠菜,這也太寒磣人了。算了,不管怎樣,都得吃粥,吃方便麪會死人的。
說也奇怪,我蘇恩,居然淪落到給冰山煮粥的命運,如果說出去不是笑掉大牙。我開了一廳啤酒,趴在廚房的窗戶前看外面的雪。我竟開始想家。一百年不遇的神奇心態……我還有家麼?搖搖頭,覺得自己矯情。我把剛剛買來的香腸和菠菜處理了下,放在粥裡,加了點鹽,調了快煮的模式,便進了臥室。
臥室昏暗,門外還能聽到飲水機和電飯煲共同工作的聲響。我以前怕黑,更怕靜,所以忽然房間裡多了個人反而不覺得陌生。現在窗外的天還有些微微發紅,窗戶上塗了一層亮晶晶的霜花,像極了我出生的那個城市。小時候,爸媽總帶着我一起在窗戶上畫畫……可是,那該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在我……還有家的時候。
顧青城的毛衣和褲子被疊的很規整,放在牀頭櫃上,我走過去,拉了拉他的被子,他卻突然睜大了眼睛,嚇了我一跳。
“你搞什麼?不是睡了麼。”他眼角的那抹驚慌在這個忽明忽暗的房間被暴露無疑。他在害怕麼?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他身子竟抖得厲害。
“你,你是不是睡眠很少?你這樣睡眠質量很低……”我磕磕巴巴的學着關心他。他幽深的眼睛讓我望不見底,只覺得他的手把被子拉很緊。
“顧青城,是我,你還好麼?”我再伸手觸到他額頭的時候,他居然坐起身,使勁兒的揮開我的手。
“別碰我。”我一時無言,起身,向門外走去。
爲什麼他的抗拒不會讓我煩感,還是,這個場景太過熟悉。他拉緊被子的樣子彷彿是在哪裡見過,多少個午夜,同一間屋子裡的一個女人也喜歡那樣拉緊被子。是誰?是我麼?原來,我們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