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本宮真的想過開恩。否則方纔也就不會多此一舉,還說下那麼多寬恕的話了。可縱然是本宮掏心窩子的待你好,想寬容你一次,你也沒有半點回應,依舊執迷不悟。那能如何?”雁菡撫了撫腰間的流蘇,凜起秀眉:“都說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本宮三番零次的給你機會,你都不肯珍惜,難不成還要本宮跪下求你領受麼?”
深吸了一口氣,雁菡將所有的不捨都湮沒於心底,輕哂道一個字:“扎。”
話音還未落,廂房裡驚叫的女聲便震耳欲聾的響起。
所有人的眉頭都情不自禁的深鎖,但並沒有人,先露出同情的神色。
從頭到尾,年傾歡的眼睛都沒有離開初蕊的指尖。她看着那片竹籤子是怎麼扎進指甲縫裡的。也看見那根手指,從被攥的發紅,到黑色,再到冒出血水。看着似乎是一瞬間的事兒,但唯有體驗之人才曉得什麼是痛。“奴才的嘴,只怕比這竹籤子還要硬。”
“貴妃娘娘說的是,臣妾也這麼以爲。”雁菡知道,要撬開初蕊的嘴,絕沒有這麼容易。這丫頭隱藏的太深了,根本就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再扎。”
墨香捂着自己的胸口,伏在地上不敢看。耳邊是尖叫連連的初蕊,慘目忍睹的樣子。幸虧不是她,否則她真怕自己會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娘娘,奴婢真的沒有做過,奴婢是冤枉的。”一邊哭喊,一邊求饒,初蕊就是抵死也不承認自己掉包過蜜蠟串。但指尖,那種清晰的痛楚,令她難以承受。有那麼一瞬間,她真想一死了之,再也不用受這樣的折磨了。“娘娘,奴婢是冤枉的……奴婢,喝下了您準備的毒茶,奴婢曾經以死明志,向娘娘您表明清白,爲何,您就是不肯相信奴婢。娘娘,奴婢冤枉啊。”
靜徽有些聽不下去:“皇上,熹嬪要用刑便是用了,如今初蕊聖前依舊不肯認罪。想必是根本子虛烏有的事情。臣妾恐怕,再這樣下去,會屈打成招也未可知,不如交給慎刑司的奴才好好的審問也就是了。”
“皇后仁慈。”年傾歡勾脣一笑:“這丫頭看似有一股子倔強,只怕慎刑司的奴才,也未必能問出什麼來。”
胤禛不做聲,由着奴才們繼續下狠手。
靜徽只得對上年傾歡的眸子,凜然一笑:“本宮不必貴妃,出身將門,這樣的情形,多半是有些受不住。”
“與出身無關,皇后娘娘受不住乃是因爲心慈的緣故。”說到這裡,年傾歡沉沉的嘆了口氣。“熹嬪,本宮料想你不會只有這樣的功夫來整治這些奴才吧?若還有其餘的證據,何妨不拿出來,也好叫皇上皇后明白。”
“是。”雁菡朝貴妃略微頷首,轉而示意奴才們停手。“初蕊,本宮與你,接近二十年的主僕情分了。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暫且不提,本宮是何心性你瞭解,難道你是何心性,本宮就不瞭解了麼?那一日,你喝下本宮親手準備,所謂的毒酒之時,本宮當真是覺得冤枉了你。可事後,你就當此事如此揭過去就算完了?”
輕輕的拍一拍手,底下的小太監就捧了一個托盤上來。托盤上,滿是瓷碗碎片,正是那一日賜毒茶所用。“這器皿你看着眼熟吧?是經你手準備的。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本宮是故意試探,所以茶裡不會真的放毒。於是你在其中一隻碗上塗抹了劇毒。自己則先選了另一隻乾淨的碗一飲而盡。可憐初芽沒得選,只能灌下這一碗真正有毒的一命嗚呼,隨後,你再將所有的事情盡數推卸到她身上。讓所有人都以爲,是她做了對不住本宮的事情。”
說到這裡,雁菡是真的心痛與惋惜:“初芽就是膽子小罷了,她上有老下有小,不願意就這麼白白的枉死。可當時本宮處在絕境,竟然不信她。也疏忽了你的狠毒。”
“娘娘,奴婢和初芽一般,都是冤枉的……”初蕊抵死也不肯鬆口,她以爲只要這樣,就尚且還有一線生機。
“磨溪,你來說。”雁菡只覺得這樣死纏沒有任何好處,索性閉口。
“是。”磨溪凝重的點頭:“初芽姑姑的確讓奴婢縫製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香囊,說是她不小心將原來娘娘牀上懸掛的那一枚弄髒了。但是奴婢清楚的記得,那些碎步和絲線,都是裝在一個方形的小盒子裡交給奴婢的。而那個小盒子,卻不是初芽姑姑的物件。反而奴婢替初蕊姑姑收拾牀鋪的時候,曾經見過。”
說到這,磨溪再度低下了頭:“事發的那一日,奴婢與初蕊姑姑一併送蜜蠟串到鍾翠宮。原本墨香姐根本就不知道錦盒裡裝着什麼。可初蕊生怕對方不知道,一個勁兒的誇讚那是一串多麼美妙的蜜蠟,並且執意要墨香打開來看。還說這麼好的東西,若是不看才叫可惜。”
說到這裡,墨香似乎也想起了什麼:“稟熹嬪娘娘,奴婢記起來了,當時就是因爲初蕊撞翻了臣妾手裡的布匹,素錦才弄髒了。當時不覺得,可現在想起來,那時候錦盒就在初蕊的手上,她若是想要掉包,完全不費一點力氣。”
“你血口噴人。”初蕊鐵青着臉,斬釘截鐵道:“你們這是傾倒衆人推啊,生怕自己受牽累,就推我出來受死,你們這樣做,就不怕報迴應麼?”
雁菡快步走上前,揚起手朝着初蕊的臉上就是一個響脆的耳光。“這一巴掌,打你沒有做人的良知。”言罷,又是一記耳光:“這一巴掌,打你枉費我們這麼多年的主僕情分。”
手起手落,力道驚人,這兩聲脆響,震得廂房裡所有人耳朵嗡嗡響。“我知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且看你今日還有什麼可狡辯的。捉賊捉贓,徐瑞和,東西呈上來。”
說完這兩句話,雁菡以一種厭惡至極的目光,狠狠的瞪了初蕊一眼:“這便是你我多年的主僕情分,哼,就這麼了了便是。”
片刻的功夫,徐瑞和端上了一個托盤,托盤裡放着一個灰突突的布包。“請皇上皇后過目。”
蘇培盛代勞,將布包打開,裡面正是一串成色極好的蜜蠟手串。
“你現在還有什麼可說的?”雁菡直逼初蕊的目光。“本宮真是瞎了眼,這麼多年,把你這個賤骨頭的奴婢當成人來看待。”
“娘娘……”初蕊哽咽,也絕望了。
“皇上,臣妾有必要解釋一下。這灰突突的布料,看似不起眼。實則是臣妾昔日爲弘曆做的小衣的廢料。因着所剩不多,就做了幾個裹凳腿的方套。日前入宮,臣妾不捨得扔,就帶着進來了。只是宮裡的一切都是那麼金碧輝煌的,這用了多年的方套略顯得不合時宜,就沒有派上用場。誰料這奴婢不是怎麼取來,還裹了這串蜜蠟。”雁菡淒冷而笑:“這便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吧。”
“到底是誰指使你害九阿哥的?”年傾歡心恨難平:“本宮的九阿哥,尚在襁褓之中,你竟然也能下得去手!還不從實招來?”
已經絕望透了的初蕊,只是麻木的笑着:“即便奴婢真的說了,貴妃娘娘您也不會饒了奴婢的性命。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多說呢。奴婢從走上這條路,就知道再也無法抽身了,只求皇上開恩,寬恕奴婢的家人吧。”
“本宮告訴你,不會的。”雁菡將心一橫,鐵青臉道:“你若不肯說,你的下場,便是你族人的下場。”
“熹嬪娘娘,非要如此麼?”初蕊乾涸的眸子裡,竟然釀出了一些淚意。“奴婢也是沒有辦法的啊。這後宮裡的人,誰沒有狠辣決絕的時候,就連娘娘您從來不爭,此時還不是逼着奴婢走上一條死路麼?就當奴婢求您,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寬恕了奴婢的族人吧?”
靜徽輕咳一聲,陰沉的眸子滿是迫人的狠戾:“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現在要求熹嬪寬恕你的家人你的族人,當初你陷害她的時候,怎麼就沒有想過這些呢。本宮只怕你,越是想保全誰,就越是難以保全。”
“不要,皇后娘娘,奴婢求您開恩。”初蕊一頭磕下去,便是沒有再起來。倒不是用力過猛撞碎了天靈,而是磕下去的一瞬間,她便果斷的嚼舌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