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貴妃娘娘的話,的確如此。”宋青眉心蹙緊,當着皇上與貴妃的面,打開了香囊,將裡面的藥材緩緩的倒進侍婢手中的托盤裡。但似乎,並未找到混着白芍粉末的藜蘆。於是宋青將香囊整個翻了過來,揪斷了玫紅色李子裡面的一根線,從內裡又道出了一些東西:“請皇上過目。”
雁菡雖然臉色慘白,心慌的不行。可腦子裡竟然一點兒也不亂。能把這樣的東西,放進她貼身香囊的人,且還縫製的這樣細密,應當就是她身邊伺候的人。唯有這些人,知道她什麼時候會佩戴這些香囊,也能算好了這樣的時候栽贓陷害。且做的乾淨利落,無聲無息。
“你還有什麼話說?”胤禛問跪着的熹妃。
“皇上明鑑,臣妾不知道這香囊裡面怎麼會有藜蘆,更不知道這東西精妙,竟然會有夾層。但臣妾從頭到尾,都沒有生過害九阿哥的壞心思。若是皇上願意相信臣妾,就請給臣妾一些時間,讓臣妾調查清楚此事,一定給皇上、貴妃一個交代。”雁菡以爲,自己行事一向淡泊,這麼多年能從府中捱到宮中已經很極力在容忍了,可沒想到她們還是這樣不放心的在提防着自己。
“皇上。”年傾歡對上胤禛的眸子:“臣妾想,香藥包這樣的東西,不是憑空來的物件。既然經過奴才的手,一層一層的問下去也就是了。熹妃好歹也是做額孃的人,臣妾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總不至於對福沛下這樣的重手就是了。”
這番話倒是讓胤禛有些意外,他本以爲,身爲額孃的傾歡,一定不會縱許熹妃有如此的辯解之言,更不會給她任何機會辯駁自己的清白。殊不知她竟然主張查明此事。“好,朕有言在先,由你來處理此事。”
“多謝皇上。”眸子裡淺淺的釀出笑意來,年傾歡朝胤禛福一福身。笑意旋即凝結成冰冷的霜花,很快就消散在眼底,不復存在。“熹妃的藥香包,是經由哪個奴才的手縫製的?”
看似在問熹妃,可年傾歡審慎的眸子,卻凝視着跪在稍遠處的奴才等。“藥材又是經何人之手準備妥當的。入香包之前,熹妃可曾仔細瞧過藥材的搭配?”
初蕊跪着往前了幾步,恭敬道:“回貴妃娘娘的話,香包是經由奴婢的手縫製的。藥材是初芽去御藥房領取的。但是從頭到尾,奴婢都沒有縫製過什麼夾層。香囊一共縫製了五個,縫好後奴婢將每一個翻過來仔細清洗過,晾乾後再由熹妃娘娘親自裝進了搭配好的各種驅蟲藥材,實在沒有什麼藜蘆和白芍。請貴妃娘娘明鑑。”
雁菡聽着初蕊的聲音,總覺得她不至如此。而且正如她所言,香囊做成香藥包之前,的的確確是洗過量過,那時候是不可能有藥物混在夾層之中,一併縫進去的。那麼究竟是什麼時候……
當時在府中的時候,雁菡能洞悉裕嬪食盒裡的玄機。可今天換成了她自己,一時間卻又是那麼的難以捉摸。
“貴妃娘娘,奴婢是奉命去領取的藥材,且都是驅蟲所用。御藥房的記檔冊上,有奴婢領取的藥物記錄。奴婢真的沒有多拿過熹妃娘娘要求之外的藥材。”初芽也趕緊跪着走上前來解釋。
“娘娘。”雁菡似乎想起了什麼:“藥香包一共做了五個。臣妾記得其中有兩枚是一模一樣的。而另外一枚,此時就懸掛在臣妾的牀頭上。”
年傾歡懂她的意思,隨即吩咐了人去取。
胤禛的臉色一直不好,陰沉沉的有些唬人。
待到人回來的時候,宋青再一次當着皇上與貴妃的面,將那枚香囊裡的東西盡數倒在另外一隻托盤裡。只是這一次,裡面既沒有夾層也沒有有毒的藥粉。顯然和之前那枚有所不同。
“皇上,初蕊縫製香囊之時,臣妾是在旁邊看着的。就連藥材,也是臣妾精心挑選,放進香囊之中的。臣妾記得,當時有一片幹了的薄荷葉,葉上圓圓的三個小孔。像是被蟲子噬咬過。臣妾還想,這防蟲驅蟲的藥材,莫不是也會招來蟲子,便對初蕊與初芽玩笑不頂用。”
說話的同時,雁菡向端着托盤的奴才招手示意,她仔細的從後來的托盤裡,找到了那枚薄荷葉,輕輕的展平展開。“貴妃娘娘,請過目。”
年傾歡近前瞟了一眼:“熹妃的意思是說,這一枚原本纔是懸掛在你身上的。而牀頭上的那一枚先前讓人動了手腳,今日又被掉包,換到了你的腰間?”
“是。”雁菡心中微微一動,幸虧她想起了這一點。“臣妾外出時,總是喜歡撫摸腰間的香囊與流蘇。故而手上必然沾染了這樣的藥粉。這個細微的動作,乃是臣妾的小習慣,想必只有近身侍奉的奴才才能察覺。而香囊一直懸掛在臣妾的內室,能動手腳添加夾層而又不被發現的,想必也一定是臣妾的近身。”
聞聽此言,初蕊與初芽唬的臉都白了。“熹妃娘娘明鑑,奴婢並不敢有這樣的心思。”
“娘娘,奴婢也不敢做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還望娘娘明察。”
雁菡看着兩個驚慌失措的侍婢,一時也有些舉棋不定了。她們兩個,都是一直跟在自己身邊伺候的人。這些年裡,陪着她受盡了苦楚與冷眼,也從未有過不檢點的心思。怎麼這一回,她們之中,竟然出現了這樣的人。
“熹妃。”年傾歡一句話,就擾亂了她的心。“如果你當真存了害人的心思,那麼,事先準備一片薄荷葉算得了什麼?況且你一向擅長這些縝密的小心思,稍微動一動手腳,事情便可以推諉的一乾二淨。平日裡,無論你做什麼,本宮都可以不計較。但事關福沛的安慰,本宮不能不盡心追查整件事情。”
言止於此,胡來喜捧了御藥房的記檔冊走進來。“娘娘……”
年傾歡示意樂琴接過來,仔細的看了看冊子裡被奴才折起來的幾篇,臉色漸漸變得十分不好了。“皇上,請您過目。”
將東西轉呈胤禛手中,年傾歡薄薄抿着的輕輕舒展,可脣角已然慢慢的垂下。
“一個月前?”胤禛仔細的看了記檔冊,心裡微微一緊。
雁菡不解,愕然的凝視着皇上與年貴妃。
“一個月前,熹妃頭風,請御醫請過脈也開了方子。不知是否巧合,那房子裡竟然有一味藥便是藜蘆。”年傾歡的臉色越發的陰沉:“這藥,想必是在你自己宮裡煎的吧?”
雁菡上個月的確是頭風發作過一回,也請御醫來瞧過,開了方子取了藥,可當時沒有事情發生,誰又會想到竟有此殺招。可見,要除掉她的人,早就已經開始暗中部署一切。只是她太過粗心大意,根本就沒有發現端倪。“娘娘,不管您信不信,臣妾當真沒有。”
“皇上,臣妾不想再問了。全憑皇上發落。”年傾歡斂去了眼底的哀傷之色,也並未顯出過多的凌厲。“近來皇后娘娘身子不適,後宮諸事千頭萬緒,臣妾只怕有一個閃失,不能好好的爲皇上皇后分憂,卻不想在這個時候,竟然有人對福沛暗下殺手……”
“既然永壽宮曾經用藜蘆,又是在熹妃接觸了福沛之後,才發生了這樣的問題。而熹妃也是百口莫辯……”胤禛神情一滯,口吻不免嚴肅起來:“如此,朕便只能將你禁足降位,再作打算。”
雁菡只覺得委屈,但事已至此,無論再怎麼強辯,對她都沒有任何益處。
“蘇培盛,傳朕的口諭,永壽宮熹妃降爲熹嬪,禁足於永壽宮三月。”胤禛看了一眼熹妃,面容略微顯得倦怠。“朕從來希望六宮和睦,你身爲四阿哥的額娘,非但爲朕與皇后盡心,反而有次歹毒之念,朕不褫奪你的封號,乃是不願意弘曆也跟着受牽連,你自己好好想想,當如何反省吧。”
對於皇上這樣的懲罰,從前的年傾歡當然不會滿意。只是現在,她總覺得真正要與她爲難的,並非是跪在地上熹嬪,根本就另有其人。想到這裡,年傾歡不禁開口:“臣妾有一事,請皇上開恩。”
“你只說就是。”胤禛寬慰的眼神,柔柔的拂過她的面龐。“武氏被廢,囚禁於鍾翠宮中,懋嬪因爲治下不嚴,於鹹福宮自省。熹妃此時有不明智之舉,又遭禁足。臣妾以爲,後宮能侍奉皇上的姐妹實在太少。懇請皇上開恩,就將懋嬪與武氏都解了禁足吧。”
“武氏?”胤禛有些詫異:“她犯了那樣的大錯,朕何以能寬容。”
“皇上,臣妾以爲,武氏一定已經知錯了。若是皇上不願意她繼續留在後宮伺候,便將她打發去別處做些什麼。許身子累了,心裡也能幹淨一些。臣妾總是覺得,畢竟武氏也侍奉了皇上多年。”
“好吧。”胤禛不願這時候讓她不高興:“你覺得合適便好。”
“多謝皇上。”年傾歡巧妙的垂下頭,不讓人看見她眼底的流光。皇后不是一向希望後宮多事麼?這下子,也算是成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