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徽撫了撫自己柔軟的脣瓣,自覺指尖微微有些涼。“貴妃能這麼爲四阿哥着想,本宮當真是高興。”
雁菡有些不放心貴妃的身子,少不得輕輕拍了拍貴妃的手背。“娘娘寬心就是,臣妾會好好照顧弘曆的。”
“弘曆好些了麼?”胤禛領着裕嬪進來,語調總算平和。
皇后趕緊領着諸位嬪妃給皇上請安,饒是笑道:“皇上寬心,弘曆有皇上福澤庇護,又有貴妃與熹妃妥帖照顧,必然不會有事。”
宋青得了皇上的眼色,將方纔所言贅述一遍。隨即又道:“臣以爲,眼下最要緊的便是讓四阿哥能靜心休養。此時人多反而不適。”
胤禛道:“朕方纔來,便陪着熹妃在這裡看顧四阿哥。傾歡你身子不是,讓人送你先回宮歇着。這裡有什麼信兒,着人知會你一聲就是,不便守着。”
“是。”年傾歡屈膝,心想皇帝對自己的態度總算是溫和,許說這事情當真是自己多疑了。未必就是哥哥所爲。越到這個時候,年傾歡就越是當局者迷。“臣妾告退了。”
靜徽朝着皇帝一福,悠悠道:“臣妾也陪着貴妃先回去了。到底她身子不適,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回頭叫小廚房送些膳食糕點過來,即便四阿哥暫且爲能進些。皇上與熹妃也要好好顧着自己的身子。”
皇上不搭理自己,那就自己找話說。再怎麼樣,她都是皇后,只要一天是皇后,誰也別想讓她從這後宮消失。
“也好吧,皇后有心。”胤禛於牀邊坐下,對熹妃道:“你也不用着急,宋院判自然有法子醫好弘曆。”
耿幼枝隨着皇后貴妃退了出來,滿懷心事的樣子,怯生生的跟在兩宮身後。
“裕嬪今兒怎麼這麼沉靜,也不多話。莫非方纔皇上與你質問奴才的時候,聽見了一些不該聽見的?這會兒對着貴妃,又不知道當不當講?”靜徽故意這麼問。
緩緩走到皇后與貴妃身側,耿幼枝饒是一福:“臣妾不多嘴,乃是因爲惦記四阿哥的傷勢。加之弘晝也一併去了狩獵,臣妾擔心他爲着四阿哥跌下馬的事情耿耿於懷,畢竟是手足情深,感同身受,此時也定然不好過。”
慢慢的福了身,將心底的顧慮道明,耿幼枝請求:“臣妾想去瞧一瞧弘晝,不知皇后娘娘可否恩准?”
靜徽略微一想,饒是抿着脣笑了:“怎麼不見齊妃來求本宮恩准,去探望三阿哥呢!弘晝再不濟,也十二了。成年的皇子,哪裡就這麼嬌貴不經嚇了。裕嬪你也是的,做額孃的,怎麼能將皇子當公主養,越發寵得他們膽小了。”
耿幼枝不甘心,微微動了動脣:“皇后娘娘教訓的是。臣妾此番,不過是想寬慰弘晝兩句。”
“那便去吧。”年傾歡撫了撫自己腰間的玉佩,只覺得冰涼舒適:“這時候,想來五阿哥最想的就是於額娘相見。唯有母親才能撫慰孩兒心裡的畏懼。”
“多謝貴妃娘娘。”耿幼枝臉色一喜,福了身就趕緊退了下去。
“嘖嘖!”靜徽不禁搖頭:“貴妃當真是菩薩心腸啊。且慈惠之心福澤六宮,一點兒也不像你當初才入雍親王府的樣子。那時候的年側妃,可是說一不二的。要將哪個丫頭許配哪個小廝,誰都攔不住。就算是逼死了別人,你也沒有半分愧疚。和今日相較,恍惚如同換了一個人。”
遠遠跟在身後的映蓉,聽了這番話,雙膝軟的幾乎要跌跪在地上。這麼多年了,心裡的這根刺越扎就越深,根本拔不出來。
“皇后娘娘不覺得,物是人非,時光遷移,很多事情都變得不可估量麼?”說真的,年傾歡也不喜歡那個時候的自己,仰仗雍親王的寵愛,目空一切,憑藉母家的顯赫,驕縱恣意。可換來的,是孩兒一個接着一個的夭亡。是他逐漸冷漠的心,以及無情的毒藥。
“臣妾總還記着,當初才入雍親王府,身爲福晉的皇后娘娘,如何寬容大度,惠及下人。每每臣妾懲罰嚴苛之時,娘娘總是會站出來爲旁人求情。如今這麼瞧着,娘娘倒是越來越像從前的臣妾,而臣妾則取代娘娘當起了宮裡的好人。”眼尾瞥了身後的映蓉,年傾歡凜然一笑:“你走上前來。”
映蓉心裡一驚,卻不得不依言照做。“貴妃娘娘……”
“當日要將你的親姐妹與小廝婚配,乃是本宮一時意氣不假。可你是否知道,若非皇后吩咐她做了些有辱家門的事情,本宮亦不如如此絕情。即便是她依舊留在王府,東窗事發,也依舊難逃一死。且,還會辱沒了王府的名譽,以及她自己的名譽。隨後她自盡,連你都以爲是婚配不遂心所致,實則如何……本宮也不妨明着告訴你。她腹中懷了一個入宮當宦官的家奴的骨肉,這人正是皇后當年安插在雍正爺身邊伺候諳達的徒弟,本宮記得,是叫什麼小安子的。”
靜徽的臉色隱隱的有些不好看。“貴妃紅口白牙,自然是說什麼都行了。污衊本宮要奴婢爲宦官留種,這樣的話你也說得出口?”
“是污衊的話,臣妾就不會爲你枉擔罪名這麼多年了。您的近婢恨臣妾入骨。恨不得將臣妾生吞活剝,倘若不是臣妾敬着您是皇后,何必爲您做臉這麼多年。她可以不信,時至今日,臣妾也沒有什麼可忌諱的。”捂着胸口,年傾歡饒是低低喟嘆:“臣妾的身子,自己知道。只怕也撐不了多久。今兒抖落這件事兒出來,目的就是爲了要映蓉解開心結。畢竟凡事,都不可以只看表面!”
言罷,年傾歡凜眉睨了一眼映蓉,肅清道:“你若要尋仇,本宮自然不會畏懼。但究竟仇人是誰,映蓉你可得好好想想。”
“這便是擺明了挑撥離間!”靜徽不冷不熱的道一聲。“貴妃爲能算計本宮,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年傾歡微笑着搖了搖頭:“皇后娘娘這話錯了。臣妾並非無所不用其極。而是明人不做暗事。事實如此,臣妾當着皇后娘娘的面告訴映蓉。而非背地裡捅刀子,紅口白牙的說了映蓉也不信。如此就是真好了。三人皆在,話也說的通透。臣妾不耽誤娘娘與映蓉主僕交心,告退。”
樂凝剜了映蓉一眼,輕蔑的哼了一聲,便隨着貴妃淺淺朝皇后福了身,幽然而去。
“娘娘……”映蓉眼前一黑,整個人就跪了下去。
“你這就聽進去貴妃的胡謅之言了?”靜徽惱恨:“她爲宦官留子嗣不假,但那人也是她心中所愛。否則本宮如何能勉強她。再若她心夠大,只管按照本宮所言,找個偏僻的地界兒,買下村屋,好好養胎好好的生下來也就是了。何必需要嫁給小廝?年貴妃這樣的離間之言,莫非你就聽進去了?”
臉上慢慢的恢復了血色,映蓉道:“奴婢只記得,當初她的確有過心儀之人。卻不想,心儀之人,竟然入宮當了宦官。”淚水脈脈的流淌着,映蓉仰起頭,委屈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做什麼都是爲了奴婢姐妹。可您不該瞞着我……她有這樣的傷痛,我竟然從來不知。”
幽怨的嘆了口氣,靜徽虛扶一把:“先起來再說話。你要知道,並非是本宮不願意對你講明此事,實在是怕你如此的傷懷。且這事,本宮當貴妃渾然不覺,不想她心中如此清明。但是咱們低估了她。”
心裡有些虛,映蓉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樣子才能讓皇后信她沒有恨。若是皇后不信,只怕自己的命也活不久了。貴妃當真是好厲害的手段。映蓉少不得在心裡痛罵,這樣的話,背地裡告訴她也就是了。當着皇后的面,不是活生生的斷了她的後路麼!自己知道皇后這麼多事情,是絕不可能活着出宮的。“娘娘,奴婢心知您一定會爲她安頓好一切。替她保全她與心愛之人的骨肉。若不是貴妃自以爲聰明,怎麼會她走了,連同孩子都沒有留下?”
看着映蓉咬牙切齒的樣子,靜徽稍微鬆乏了心絃:“你能這麼想就好。雖則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可本宮亦是希望達成她的心願。罷了,貴妃的目的,你我都心知肚明。長久以來,你陪在本宮身側最是貼心。萬萬不要因爲此事而有了隔閡。”
“奴婢不敢。”映蓉咬牙切齒:“奴婢活着,就是爲了看貴妃的下場。這宮裡頭,亦唯有娘娘纔有這樣的本事,叫貴妃死無葬身之地。”
略微頷首,靜徽目送貴妃主僕離去的身影,也是油然生恨:“且瞧着吧,青海平定之前,年羹堯必定身首異處。映蓉有一句話,你說的太對了。這宮裡唯有本宮纔有鬥垮貴妃的本事。這麼多年你都忍了,何必急在這一時。咱們都忍着,只待最佳時機。本宮一定償你姐妹心願。”
話說的很漂亮,映蓉有些分不清真假。宮裡待得久了,可她卻從未想過一輩子留在此處。內心深處,總是還期許能回到故里,過一些簡單卻無憂的日子。這一刻,她是真的怕了。“多謝皇后娘娘,奴婢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