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的紫禁城,暗藏着一股深不可測的力量。不知道算不算的上危機四伏,年傾歡只是覺得心裡不踏實。而這時候,各宮懸掛着燈籠的多少,便能道出居住在內妃嬪恩寵的多寡。皇上常去的宮殿,自然是能耀的多亮就多亮,而不常去的,省下那些燭火錢,留着打賞下人撐撐臉面,也總好過白白燃盡,再被奴才背後罵一聲刻薄。
輕輕的依偎在皇上的肩頭,年傾歡的臉上淡淡的憂愁。
胤禛輕輕的攥着她的手,時不時稍微一用力:“你別擔心,宋院判一定會盡力而爲。”
“是,有孫院判妙手回春,安貴人母子一定平安。”年傾歡只覺得心裡不是很踏實。生怕好不容易安定幾日,後宮又出什麼差池。皇后的心思,她是一點也猜不透,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鬧出什麼一發不可收拾的事情。何況人被逼到絕地,總會拼死掙扎。“臣妾只是希望安貴人能少受點折磨,好好的爲皇上生下這個孩子。”
沉靜片刻,胤禛道:“你是否覺得朕太過寬縱宜嬪了?”
年傾歡慢慢的挺直了脊背,搖一搖頭:“那一日在圓明園中,齊妃與懋妃一時意氣。宜嬪與安貴人自然是少不得敲邊鼓,原本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怨。安貴人失足落水,也並非是宜嬪成心所爲,更何況當時沒有人知曉她腹中懷着龍胎。皇上,不知者不罪。如今懋妃自知罪孽深重,於冷宮之中自盡,事情到此爲止也未嘗不好。求皇上顧念懋妃從前的盡心,就饒了宜嬪這一次吧!”
“好!”胤禛聽她這麼說,也不免釋然。“宜嬪到底救過朕的性命。”雖然那一刀,未必就不是有心人安排的,可白刀子進去,始終拔出來的是紅刀子。胤禛心裡再有懷疑,也不想把宜嬪定義成如此不堪的角色。總覺得她對自己還是有些情分在。“朕讓她回鹹福宮思過,也是希望她性子能沉穩一些。到底她還是嬪位,替着懋妃繼續搭理鹹福宮也就是了。過些日子,中秋佳節,朕會賜給她恩典的。”
御駕停在了長春宮門外,胤禛先下來,隨即親自扶着年貴妃從馬車上下來。
蘇培盛都看在眼裡,心中已是有數。“娘娘,您當心着些。”
年傾歡衝他微微點頭,就着皇上的手下了車,幾乎與他挨着肩的上了臺階。
安貴人的近婢紫菱、紫晴迎了出來,端正的向皇上與貴妃請了安。
胤禛問道:“安貴人如何了?”
紫晴低語:“晚膳過後,安貴人便覺得胸口悶悶的舒暢。吩咐奴婢取了些酸梅湯喝下。起初是舒服了些,可方纔不知怎的,一股腦兒嘔出了晚膳進過的東西,連同酸梅湯也嘔了個乾乾淨淨。胃裡都吐乾淨了,可再怎麼也吃不下東西。”
“許是安貴人脾胃失調,不如皇上進去寬慰兩句。”年傾歡知道,安笑然是聰明人,不會在這個時候矯情。若不是真的不舒服,斷然不會將六宮的目光都引過來。
“也好。”胤禛道:“你隨朕一併來。”
紫晴忙喚了小冬子來帶路,恭謹道:“奴婢和紫菱這就去給小主熬藥、準備一些能吃的清粥。請皇上與貴妃娘娘先入內寢,陪伴小主。”
待到皇帝與貴妃一併走了,紫菱才低低對紫晴道:“你瞧見了吧,皇上這哪裡是來探望關懷小主的。這分明是來告訴小主,即便有孕了,這宮裡的恩寵始終也在貴妃手中。”
紫晴對着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很是憂心:“小主的身子這樣弱,你就別再說這樣的話讓小主揪心了。眼下,咱們都得想方設法的爲小主保住龍胎。唯有如此,小主的恩寵才能穩固光靠小公主,根本就不可能有越過貴妃去的那一日。
“臣妾給皇上請安……”躺在牀榻上的安笑然一點兒也不似有孕的妃嬪,那樣容光煥發,恩寵無限的樣子。相反,她容顏憔悴,看上去無精打采的。臉上撲了又撲的桃紅胭脂都遮不住臉龐的蒼白,叫人心疼。
“別動。”年傾歡輕輕的走近她的身側,饒是關懷:“你身子不適,好好歇着就是。皇上特意來看你,自然不會在意這些禮數。”言罷,她從小宮婢的手中接過絞好的帕子,輕輕的爲安氏拭去額頭上的冷汗,嘖嘖道:“瞧着你這般辛苦,便深知爲母的不易。幸虧你是誕下過小公主的,有那頭一回的經驗,此番便知道該怎麼保養自己。”
“多謝貴妃娘娘關懷。”安笑然有些想要躲開貴妃的帕子,只是無奈皇上也在這裡,她怎麼好這樣不給對方面子。
胤禛溫然的走到牀邊坐下,也從侍婢手中接過溫水:“瞧你脣瓣乾裂,必然是口渴了。喝杯溫水潤潤喉。”
“謝皇上。”安笑然只覺得滿心溫暖,手情不自禁的擱在自己的腹部。若不是這個孩子,皇上還從來沒有待她這樣溫存過呢。早前聽說宜嬪受傷臥牀的時候,都是皇上親自端水喂藥,如今纔能有這樣的待遇,說起來也是心酸與無奈。
本想着尋個什麼由頭,自行先離開長春宮。由着皇上好好陪一陪安貴人。年傾歡畢竟不想爭這些恩寵,且若非皇上執意要她來,她也不願意讓人覺得是來示威的。“安貴人等下喝了藥,便多少用些清粥吧。若是一點東西都不進,只怕身上也沒有力氣。索性有皇上在這裡相陪,貴人見皇上在側必然舒心,興許胃口也就好了。”
胤禛隨即點頭:“朕等會兒陪你進些清粥。貴妃也來一些!”
有心婉拒,年傾歡的嘴還沒張開,就聽見外頭是汪泉的聲音。
“皇后娘娘駕到!”
“皇后怎麼這時候過來了?”胤禛像是自言自語一句。
蘇培盛連忙迎了出去:“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
靜徽瞧見他在,便笑道:“本宮方纔聽聞安貴人身子不適,緊着過來瞧瞧,不想皇上早到一步。”
“是。”蘇培盛頭前領路,少不得提醒一句:“皇上與貴妃娘娘得了信,就趕緊過來瞧安貴人了。”
“貴妃也在?”靜徽的語調依舊是溫和的。“也是。安貴人的龍胎由她照拂,若不親自過來瞧瞧,總是不能安心。”言罷,正好邁進門裡,靜徽款款上前,給皇帝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待她起來,年傾歡纔將手裡的帕子遞給侍婢,略微福身:“皇后吉祥。”
“貴妃不必多禮。”靜徽走上前,看了安貴人一眼:“你別動,本宮無需多禮。只是才幾日不見,你又清減了不少,當真是可憐。”
“多謝皇后娘娘體恤。臣妾身子弱,許是沒有這個福氣。”安笑然心中很害怕,怕皇后因爲自己有孕而懷恨,故而謙卑至極。
靜徽自然明白她的顧慮,少不得好言寬慰:“怎麼會呢。上一回誕下福敏的時候,御醫說你傷了身子,不能再有孕。本宮偏是不信,成日裡叮囑齊妃給你送各種房子,供你進補調養,這不是就有了麼?後宮裡的新晉宮嬪,有幾個能有你這樣的福氣!你呀,放寬了心好好調養着也就是了。”
言罷,靜徽伸手從映蓉那兒接了個盒子,親自打開:“這是本宮陪嫁的一塊羊脂白玉。叫人做成了平安扣的樣式。來日給你的孩兒戴着。也算是我這個嫡母的一番心意。”
胤禛睨了一眼那平安扣,上雕刻的騰龍栩栩如生。“皇后當真是有心。”
“皇上過獎了。臣妾理當如此。”言罷,她又將東西遞迴給映蓉:“臣妾來時,小廚房裡正熬着補血益氣的湯羹。這會兒讓人送到安貴人的小廚房去了。正巧御醫也在,他們查驗過無礙,等下端過來給安妹妹用些。”
年傾歡少不得燦燦的笑:“皇后娘娘就是設想周道,臣妾雖然奉旨照看安貴人的龍胎,卻也沒有娘娘這麼妥帖周道,當真汗顏。”
“怎麼會。”靜徽依舊是溫煦的笑着:“貴妃自然是有心的。何況貴妃爲皇上誕下三位皇子,一位公主,這方面比本宮經驗多,自然知道怎麼照顧安貴人的身子。本宮身子一直不好,無暇顧及,多虧了有你在,皇上才能寬心。”
正說着,侍婢就奉上了皇后爲安貴人準備的湯羹。內室都飄着香。
“臣妾準備了不少,若是皇上與貴妃不嫌棄,也請一併用一些吧。”靜徽這麼做,無非是要皇上明白,她是純粹的好心,那湯羹里根本就沒有什麼害人的東西。如此,安貴人真有什麼閃失,也不是她的錯。
“也好。朕也有些餓了。”胤禛接過一碗,先舀了一勺自己嚐嚐。“香醇卻又不油膩。皇后的手藝越發好了。”
年傾歡自然也是喝了一勺:“可不是麼!皇后娘娘的手藝,當真是好。盼着哪一日娘娘得空,臣妾也好跟着偷師。這樣的好湯,想必不止是安貴人,皇上也一準兒喜歡。”
“就你最懂朕的心思!”胤禛與她對視一笑,旁若無人。恩寵親疏,自此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