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娘娘快人快語,臣妾不敢不直言。今日之事,臣妾並未有半點謀算,也並不敢有半點謀算。從前於府中,臣妾自知身份卑微,只想寧靜度日。如今入宮,雖得皇上恩旨,晉封妃位,但心思始終如一,依舊不敢有所僭越。”雁菡說話的同時,目光隨着年貴妃眺望遠處,只覺得一片茫然。“臣妾只求能保全了四阿哥,請貴妃娘娘成全。”
年傾歡撫了撫自己隆起頗高的腹部,明晃晃的臉色登時添了幾許柔情:“身爲額娘,理當如此。不光是你,本宮亦然。”如果才與熹妃結實,年傾歡必然會對她心生好感。可惜,上一世的恩恩怨怨難分難解,她是怎麼也不可能憐惜身旁的女子。“只是正因爲有這份牽掛,才更得要好好的去謀算。身爲額娘,若不能保全自身,又何以能保住自己孩兒的性命?只看武氏便可知了。”
雁菡皺了眉,輕咬下脣,不信道:“府中皆道,武氏的孩子乃是因爲您纔沒有的,臣妾卻不信。”
“呵!”年傾歡不知她怎麼提起了這一茬,微微愕然。“旁人怎麼說,那是旁人的事。你信不信,也不過是你自己的事罷了。本宮有沒有做過,卻只用和自己交代。熹妃,皇上看重你,冊封你爲妃,好好惜福吧。今日替四阿哥解圍,並非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實則是稚子無辜,同是爲額孃的人,本宮沒有必要因爲一件尚未造成惡果的事情,來歸咎一個孩子。”
抽了口夾雜輕微花香的涼風,年傾歡慢轉過身:“至於你,到底是爭恩寵,還是爭權勢,都是你自己的決定,與人無關。本宮也沒有必要去理會你的心思如何。言止於此,致謝也好,致歉也罷,都免了罷。”
年貴妃總是能看的如此明白透徹,雁菡從她根本只有冷漠的眸子裡,漸漸的看出了涼意。“貴妃娘娘且留步。”
“本宮以爲,該說的話,你應當都聽明白了。”年傾歡不想和她兜圈子,也着實沒有這個必要。“你自己的心思,自己最是清楚,便沒再有別的什麼了。”
“有些話,臣妾原本是不配說的。但今日既然得娘娘垂憐一回,再不應當也不敢隱瞞。冊封臣妾爲妃的當日,皇上一早便讓內務府的奴才送了金簪來。就是當日,臣妾鬢邊,那支耀目生輝的紅寶石簪子。也許娘娘可能不信,但臣妾心裡格外清楚。在皇上眼中,臣妾不過是替娘娘擋箭的靶子。唯有臣妾脫穎而出,被送到風口浪尖上,那些野心勃勃之人,才能將目光從娘娘您身上移開。“雁菡一字一句,說的鏗鏘有力,毫無忌憚。
年傾歡扭過身子,目光威嚴的凝視着她若粉若桃的面頰:“熹妃好大的膽子,這樣的話,可謂大不敬!你就不怕本宮稟明皇上,重重的懲治了你去?”
“臣妾沒有那麼蠢,既然敢說,自然有把握娘娘您不會如此。”眼中閃過一瞬間的得意,但很快就只剩下苦澀了。雁菡的失落,並非是表面上看到的這樣淺,實際上,她是真的很羨慕年貴妃。如果皇上肯在自己身上,稍微這樣用心,她也就此生無憾了。“娘娘,臣妾並非是爲了討好您,才故作謊言。事實正如臣妾所言,皇上是想着,怎麼才能讓您寬心。哪怕隨意的提攜旁人,將恩寵均分。但到底,在皇上心中,也只有娘娘您一個人而已。”
“知道了,你不必再說。”年傾歡聽不下去。身邊的人,不停的告訴她,皇上對她有多麼的好,多麼的認真,甚至在背後用盡了一切的方法,想要保護她不被傷害。可終究她也不敢相信。“今日的話,本宮奉勸你再也不必說。哪怕你所言當真,也總好過這宮裡許多人,不是麼?”
“臣妾知足。”雁菡誠然一笑。的確是好過許多人。齊妃曾幾何時,還不是被皇上捧在心尖兒上的。現在,皇上連句話也不願對她多說。裕嬪好歹還有五阿哥,皇上不是也只給了她嬪位麼?還有那些長久不見皇上的女眷,她們的慘況,甚至連侍奉御前的奴婢都不如。這樣一比較,雁菡覺得,自己是沾了年貴妃的大光。“今日之事,說到底也是臣妾欠娘娘一個人情。來日,若娘娘有需要臣妾的一日,結草銜環,必當以報。”
年傾歡只是笑,笑容凝結在她的眼底,泯滅於脣角。
“林翰邈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年傾歡才上了轎子,就聽見林翰邈的聲音,心微微一震。上次見他,是入宮的那一日。只因當時心有旁騖,且女眷們都在,實則不便。沒想到時隔數月,又在宮裡見着他了。“林副使怎麼有空入宮,你不是應當陪在哥哥身邊麼?”
“娘娘有所不知,奴才即日起,便要入宮當值了。”林翰邈長話短說,保持着恰到好處的恭謹。
“什麼?”年傾歡愕然不已:“入宮當值?”
“此事並非三言兩語能說清,娘娘光陰寶貴,奴才不敢叨擾。”林翰邈只是想告訴年傾歡,他不但沒有死,還很有可能就在這紫禁城裡陪着她度日了。“娘娘好生保重,奴才告退了。”
“且慢。”年傾歡撩開了轎簾,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當日之事,你還未曾說明。更何況今日還有這樣的變數。”
不知道是否因爲她的關心,林翰邈只覺心中一暖:“奴才技不如人,當日的確被樂馳打落山崖。事後爲山野農夫所救,養在山中數月,直至康復才重返年大將軍身邊效力。勞貴妃娘娘記掛,乃是奴才的福分。只是,奴才擔心,這件事情會牽累娘娘,故而心中一直不安。這才讓人送了信箋入府,想必娘娘也會稍微寬心。”
“你說什麼?”年傾歡只覺得眉心突的一跳,身子也隨之一顫:“你是說,在你養傷期間,曾經送信來雍親王府,意欲告知本宮,你平安無事?”
聽她這麼問,林翰邈也禁不住有些緊張:“莫不是娘娘從未收到奴才的信箋。”仔細一想,倘若傾歡真的收到了信箋,也必然不會再問當時發生了何事。“糟了!只怕這其中……”
“你送信箋入府,是何時的事?”年傾歡問。
“於娘娘入宮半月之前。那會兒奴才好得差不多了,這纔敢送信給娘娘。先前一則是怕娘娘擔心,二則也難以找到合適的機緣。”林翰邈一直垂首,謹慎的保持着恭敬的姿態。他知道這裡是紫禁城,自己稍微不留神的一個動作,又或者根本只是一個眼神,都有可能給對方帶來滅頂之災。他根本不敢造次。
仔細想了想,林翰邈又道:“未免旁人疑心,奴才只在信箋上寫將軍近日的情由,以及詢問娘娘祈福之後安康與否。並未曾明言任何事。但如今看來,信箋落在旁人之手,必然是對方存了害人之心,敢問娘娘是否因爲奴才的莽撞而備受牽連?”
“並無。”年傾歡不想他知道的的太多,也有刻意想要和他疏遠。“若非本宮一意孤行,也不會差點連累了林副使。事已至此,本宮已然入宮,先前的一切只當沒有發生過就是。你不必再憂慮這些。本宮只問你,你當真要入宮當值?”
“回貴妃娘娘的話,奴才這不是已經入宮了麼!”林翰邈不想錯過這樣的機會,一大部分的緣由,都是因爲面前的佳人。“機會來之不易,奴才自當好好爲皇上效力,方纔不算辜負皇恩。”
“知道了。”年傾歡放下了轎簾,心事重重的吩咐起駕。
林翰邈則小心翼翼的避讓一旁,依舊只是恭敬:“奴才恭送貴妃娘娘。”
“樂琴。”年傾歡閉目輕喚了一聲:“看來是有人從一開始就盯上本宮了,抽空,你出宮一趟。回雍親王府,把本宮遺忘了的物件取回來。”
從頭到尾,樂琴都聽清了年貴妃與林副使的對話,她明白這吩咐中的深意。“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麼辦。”
“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不管我是忍着讓着避着他們都好,該不會放過我,還是依舊不會放過。”年傾歡忽然覺得,重生之後的這段日子,她過得太過渾渾噩噩。以至於旁人早就已經捏住了她的咽喉,她還愣愣的覺得自己只是胸悶不適而已。絲毫沒有顧及到,那一雙手,隨時會要了她的命。
樂琴覺得,整件事必然和寧嬪有關。可能收到信箋之人,正是寧嬪。否則,她何以敢站出來,一口咬定貴妃與林副使有私。“娘娘,這件事情有望水落石出,奴婢只是想不到,水落石出之後,某些人當如何處置。”
“既然做得出,就必須承擔罪責。攔截本宮的書信,暗中使出害人的伎倆。此人躲在暗處一天,本宮的心就難以安寧。非得要揪出來看一看,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有些壓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年傾歡到底是驕縱慣了的性子。“屆時,別怪本宮容不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