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麗,你今天這到底是唱的哪一齣啊?”一回到鹹福宮,宋代柔便卸下了臉上的笑意,擔憂的拉着肖筱麗的手,詫異的問。“何以你要當着闔宮嬪妃的面,與年貴妃過意不去。難道你不知道眼下是她代掌鳳權,是這宮裡最爲顯赫之人?即便不爲了這麼多年,她與姨母我的情分,你也不該和她爲難啊。”
親手到了杯溫水,遞給懋妃,肖筱麗略帶討好的笑道:“姨母別生氣,今兒的事兒,我不過是想讓皇后娘娘安心罷了。畢竟筱麗的命是皇后娘娘救下的。人前人後,總得顧及着些往日的情分。否則讓人揪出來說,豈非成了恩將仇報。姨母,您想想,我才得聖寵不久,宮裡到處都是關於我的流言蜚語。皇上早晚能知道我是如何活下來的。屆時,宮裡傳的沸沸揚揚,說我攀附年貴妃的權勢,對救命恩人卻落井下石,那皇上會怎麼想我?”
她這麼一說,宋代柔的心也有些動搖了。“理是這麼個理,可你當真要報答皇后的恩情麼?你可知當初爲了救你,皇后正是逼着姨母去做不道德的事情。皇后從來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溫婉端惠,她的心思,可不是你能看透的。”
“姨母,您的擔心我都明白。”筱麗將溫水再次送到懋妃手中:“姨母您先喝口水潤潤喉,聽筱麗慢慢跟您說。”
宋代柔依言喝了水,也覺得沒有方纔那麼火急火燎的。“你坐下說。”
肖筱麗點了點頭,順從的坐了下來:“姨母,我知道您這是爲我擔心,怕我光顧着‘討好’皇后,得罪了貴妃。其實筱麗心裡明白,也想着貴妃與您是多年的交情,回頭私下的時候,咱們請貴妃來宮裡坐坐。我親自奉上自制的糕點,好好款待貴妃,向貴妃賠罪。貴妃大人大量,一定不會和筱麗計較。如此,這件事情也算是翻過去了,姨母以爲如何?”
心裡掂量了此事,宋代柔覺得可行。“也好,我也差給貴妃一個解釋,也是該和她好好說說話了。不然這樣,就明日吧,你以爲如何?”
肖筱麗自然是贊同:“姨母覺得好,那就明日吧。下午的時候,我就領着嬌子她們去做些糕點,明天早起再預備一些。想來貴妃娘娘吃着喜歡,一定不會介意筱麗先前的莽撞了。”
“嗯,說的是。”宋代柔總算是舒了口氣:“貴妃從來不是小氣的人,你這樣有誠意,她一定不會怪你。”
“如此,姨母便可以安心了。”肖筱麗握着懋妃的手,動容道:“筱麗入宮以來,給姨母添了許多麻煩。如今成了宮嬪,招致了後宮多少怨毒的目光,叫姨母擔心了,我真是過意不去呢。正如姨母所言,皇后娘娘的心思,並非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所以我才更不能得罪她,否則第一個容不下我的,不是貴妃而是皇后。姨母有所不知,皇上面前,我也有提過一句兩句爲皇后求情的話,如此,皇上眼中,我便是個乖巧懂事的女子。做人難,做這宮裡的女人更難,姨母處處事事爲筱麗擔心,我何嘗不是這樣爲姨母設想。只願咱們能夠平平安安的過日子,也就於願足矣了。”
“難爲你了孩子。”宋代柔眼眶溼潤:“我竟不知道你這樣爲我着想,方纔還怪你不懂事。足可見,姨母是真的不瞭解你。”
“姨母,別這麼說,你爲筱麗的心思,我都知道。”輕輕的貼在懋妃的懷裡,肖筱麗當真百感交集。很多話,她很想對姨母挑明。可她並不敢說。在疼愛她的姨母眼裡,她是個乖巧可愛的孩子。殊不知這個乖巧可愛的孩子,竟然揹着自己的夫君,與別的男人廝混。且那個讓她愛的發狂,可以不顧一切的男子,實則還是她的小叔子。
這男人的身份還特殊,又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也正是因爲這樣,才能逃過一劫。夫家數十口性命都賠上了,唯獨他能偷偷的活下來。原本肖筱麗想趁着出宮上墳,和他一起遠走高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卻不料皇后竟然暗洞悉一切,終究是將她的性命捏在了手心兒裡。
“娘娘。”憐蕾走進來含着笑,喜滋滋道:“養心殿的奴才方纔來傳話,說皇上請小主過去對弈。”
宋代柔聞言也是美滋滋的笑了起來:“你呀,就是好福氣,瞧皇上多在意你,一會兒不見就想得慌。”
“姨母。”肖筱麗故作嬌嗔:“您怎麼也拿我玩笑。”
“好好好,知道你臉皮薄,不笑你就是。那你趕緊整理一下,過去養心殿陪皇上吧。”宋代柔猛得想起了什麼,疑惑道:“早起你不是帶着那條紅寶石的項鍊麼?怎麼這會兒不見了?”
肖筱麗一點也沒有慌張,從容笑道:“皇上賞賜的東西,自然要好好收着。何況今兒在景仁宮已經撞上了貴妃的華服,未免旁人編排什麼……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你想得周到。”宋代柔很滿意筱麗的做法:“好了,姨母就不羅嗦你了,快去吧。”
肖筱麗和她道別,便領着嬌子與翎子出了宮。“今兒把東西給貴妃的時候,沒多話吧?”
嬌子連連搖頭:“娘娘放心,奴婢什麼也沒說。”
“那就好。”肖筱麗輕哼了一聲:“年貴妃威勢極重,這宮裡沒有不怕她不巴結她的。偏是我,明知山有虎,也要撞破南牆往前衝。倘若她不動氣,那這事便算是我白做。否則,早晚她都會敗在我手上。”
翎子有些不明白,多嘴問道:“娘娘何必與貴妃娘娘爲敵,這宮裡頭,可還是貴妃娘娘說的算呢。”
“胡說什麼呢。”沒有動氣,肖筱麗的語調很平緩:“這宮裡頭豈會是年貴妃說的算?這宮裡啊,從來都只有皇上一人說的算。皇上說誰是後宮的主子,誰就是,哪怕只是個小小的嬪位。相反的,皇上說誰不是,哪怕她是貴妃也白搭。”
“娘娘說的是呢。”嬌子笑得甜美:“奴婢瞧皇上這般寵愛娘娘,這後宮哇,早晚都是娘娘您做主。”
雖然是笑了,可肖筱麗一點兒也不稀罕。她的恨,何止是對年貴妃,對皇后,更多的卻是對皇上。如果不是因爲皇上如此的放蕩不羈,喜歡了一個,又寵愛了另一個,這後宮裡怎麼會有這麼多是非?她又怎麼會無端的捲進這樣的漩渦?
成日裡,對着一個根本不愛的男人強顏歡笑,佯裝歡喜,這滋味比死還要難受。
“往後這些話放在心裡就好,別總掛在嘴上。我越是得寵,就越是刀尖上的人。沒的讓人抓住了什麼把柄,難住了自己的路。”
“是。”嬌子與翎子異口同聲的應下了。
不多時,養心殿到了。肖筱麗整理了自己的衣裳,特意撫了撫脖子上一串很普通的白珍珠項鍊,慢慢的走了進去。
蘇培盛喜滋滋的迎上前來:“宜嬪娘娘吉祥,皇上正在裡頭等着您呢,奴才給您帶路。”
“蘇公公客氣了,本宮自己進去就好。”肖筱麗的語調柔柔婉婉的,聽着就讓人覺得舒服。
“那好,奴才去給娘娘奉茶。”蘇培盛也很客套。
“勞煩公公。”肖筱麗含着笑,慢慢的走進了西暖閣。“臣妾給皇上請安。”
胤禛捏着棋子,聽見她的聲音,仰起頭溫暖笑道:“總算來了,朕等你來解這棋局,等的心癢呢。”
“臣妾來遲了,讓皇上久等了。”肖筱麗走上近前,拿了一顆棋子,只瞧了棋盤一眼,便將手中的棋子落在一處。
“好。”胤禛嘖嘖:“這一步當真是走得精妙。你呀,算是這後宮裡最懂對弈的宮嬪了。”
“承蒙皇上厚愛,臣妾能在皇上身邊多學些本事。”肖筱麗不自覺的撫了撫自己的珍珠項鍊。“能時常伴着皇上對弈,臣妾也覺得愉悅,只覺得這日子都變得有滋有味了。”
胤禛佯裝不覺,好半天才道:“你不喜歡朕送你的紅寶石麼?怎麼今兒帶了這一條?”
“哦,當然不是不喜歡。”肖筱麗沒有直接回答,反而道:“只要是皇上送給臣妾的,臣妾都喜歡。”
隱隱覺得這裡面似乎有事,胤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朕,你知道的,朕不喜歡你對朕有所保留。”
肖筱麗趕緊起身跪下:“臣妾有罪。”
“朕並非責備你,起來說吧。”胤禛又牽起她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
“早起闔宮覲見,臣妾瞧見年貴妃的朝服極爲華美,便將皇上賞賜的紅寶石項鍊轉贈了年貴妃娘娘,只覺得那項鍊和娘娘的衣裳極爲相配。”肖筱麗垂下眼瞼,語調柔柔的:“何況臣妾心想,自己是帶不出那項鍊的華貴。唯有年貴妃娘娘才能將那種美展現的淋漓盡致。”
凝視着她的眸子片刻,胤禛從容而笑:“難爲你捨得。”
“臣妾有了皇上的疼愛,沒有什麼是捨不得的。”肖筱麗俏皮一笑,又落一子在棋盤上:“只要皇上在臣妾身邊,臣妾便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