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晚,只是偶爾能聽見幾聲蛙鳴,沁在夜風之中,還能些許的感覺到微微的涼意。月色明亮,映着庭院裡的葉子淡淡的泛光,雖不及星光熠熠,卻別有一番靈動之美。
可惜,宋代柔五內俱焚,心急火燎,根本就無心領會這份寧靜。好容易纔等着沒有人注意到她,裹着素黑的斗篷,匆匆忙忙的來到了景仁宮轉走下人的角門邊。她算準了,這個時候會有奴才送乾淨的恭桶進來,並將髒的更換掉。也唯有趁這個機會,她才能混進宮去見皇后。
“呦,姑姑,您怎麼親自來了。”送恭桶的內侍監瞧見映蓉在這裡,不禁有些驚訝。“奴才們自己忙活就得了。”
映蓉笑道:“知道你們成日裡忙活很是辛苦,皇后娘娘特意讓賞了些茶錢。本姑姑自然得親自送過來纔好。”
“多謝皇后娘娘。”奴才們興高采烈的謝了恩,接過映蓉手裡的賞銀,歡快離去。
待人走了,映蓉才笑眯眯道:“懋嬪娘娘既然來了,何須躲躲閃閃的。”
宋代柔聽了這話音兒,才從角門一側的牆角走出來。“看來皇后娘娘果然是神機妙算。”
“自然的,皇后娘娘知道懋嬪娘娘您最記掛着誰,猜想您必然前來。這不,讓奴婢在這裡等着,給您留着門!”映蓉嬌美一笑。“時候也不早了,娘娘裡面請吧。”
已然沒有白日裡那麼火急火燎的樣子,宋代柔走進去的時候,面色相當平靜。“皇后金安。”
“本宮身處在這不見天日的宮殿裡,眼裡能看見的,盡是刀光劍影,人心叵測。哪裡來的萬安?”靜徽慢慢的坐下身子,對懋嬪道:“你也坐下吧。本宮瞧你這一天一天的也是不得消停。”
順着皇后的話音慢慢的落座,宋代柔滿心的仇怨:“皇后娘娘說的極是,筱麗在您的手中,臣妾如何能得安寧?臣妾只是不明白,落魄如我,還有什麼好讓娘娘費心利用的。何況娘娘您身邊,不是還有安貴人,不是還有其別靠攏的妃嬪麼?憑娘娘您對皇上的瞭解,隨隨便便給她們支支招,使使計,您就能安安穩穩的高枕無憂了。再者,論心計,這後宮根本就沒有人能與娘娘您媲美。您如今以養病爲由頭,幽居在這深宮之中,不是依舊能使得臣妾焦急難安麼!”
知道她心中不滿,靜徽也不在意她的語氣。“本宮這麼做,是爲了自己,何嘗不是爲了你。你從來都沒有試過成爲皇上的寵妃,你也從來都沒有試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風光,可你卻是最早侍奉皇上的妃嬪,難道你就不爲自己抱屈麼?本宮這麼做,正可以給你一次機會,做得好,你便能取貴妃而代之。這樣好的機遇,本宮就不信你不心動!”
宋代柔不想和她多言,只問一句:“皇后到底想臣妾做什麼?”
看她完全不動心的樣子,靜徽也不再拐彎抹角:“扶植你的筱麗,成爲這宮裡頭最得盛寵的宮嬪。皇上不是還沒有皇貴妃麼!”
“這談何容易。”宋代柔只覺得皇后異想天開:“貴妃深得皇上的寵愛,即便如此,皇上都沒有冊封爲皇貴妃。何況筱麗還是個被丈夫休掉的女子,她怎麼能成爲皇上的新歡?還有,筱麗不過是普普通通的草民,早已和官家和深宮沒有牽連。皇后若是不喜歡,臣妾保管不再接她回宮,求您開恩,就放過她吧!”
“本宮倒是覺得,就只有筱麗最合適。安貧不中用,齊妃更不中用。筱麗從前的種種不幸無妨,絲毫不會影響到她今後的風光。這一點,本宮心裡還是很有把握的。”靜徽觀察了筱麗一段日子,覺得皇上會喜歡她。再有,她在夫家許多年,至今未有所出,比這宮裡許多宮嬪叫她省心。當然,這不是最要緊的一點……
靜徽看上肖氏最大一個原因,乃是因爲肖氏心裡有恨。
“懋嬪,本宮現下不是和你逗樂子,也不是詢問你的意見。本宮是告訴你該怎麼做,你若是聽話,只管好好做,本宮一定虧待不了你。由不得你不肯。除非你不想再見到肖氏。”靜徽微微一笑:“那丫頭不但生的貌美,且身段窈窕,聲音也如鶯啼。精心着培訓些日子,必然能成爲皇上的新歡。加之本宮也有法子,讓皇上對她傾心……”
“娘娘。”宋代柔起身跪下:“若是您不喜歡臣妾在宮中,臣妾願意如同和碩易安公主早年一般,自請去白雲庵帶髮修行,爲國祈福爲皇上與娘娘祈福。臣妾可以遠離深宮,再不見皇上,如此還不足夠嗎?”
“本宮說了,除非你不想再見到肖氏。否則,別違拗本宮的心意。”靜徽走上近前,以花盤底兒狠狠踩住了齊妃的手指:“本宮不喜歡聽你在這裡囉嗦,何況你又不是肖氏,怎麼知道她一定就不願意?不然,你還是等着她回來,自己問問看吧!”
指頭上傳來的痛楚,讓宋代柔冷汗涔涔,她不敢縮手,更不敢推倒皇后。畢竟皇后就是皇后,犯了多大的錯,皇上也沒有廢后的意思,更何況自己不過是個長久無寵的嬪位,憑什麼跟皇后鬥?“臣妾斗膽請問皇后娘娘,筱麗什麼時候能回來?”
“到了她該回來的時候,就一定會回來。”靜徽不以爲意:“眼下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在貴妃面前裝可憐,好好的博取她的同情。即便來日,筱麗真的成爲皇上的新寵,年貴妃念及與你的姐妹之情,也必然不會爲難你。只要年貴妃不爲難你們,那這宮裡就更不會有人敢了。你懂本宮的意思麼?”
“皇后娘娘,臣妾只想問一句,您這一生,可曾遇到過真心相待的姐妹?”宋代柔眼底噙滿了淚水,筱麗不見,唯有年貴妃替她分憂,陪她擔驚受怕。現下,又要算計一個待自己如此真心真意的姐妹,宋代柔當真痛不欲生。
“你不要覺得良心過意不去。”靜徽鬆開了腳:“本宮並非沒有遇到過,還險些死在對方的手裡。事實證明,當這姐妹之間,只能活一個的時候,所有人最先想到的便是自己。年貴妃不例外,你也不例外。倘若肖氏的性命捏在貴妃的指尖,你救誰?”
宋代柔一時難以抉擇,畢竟筱麗是她的命根子。
“這就是了。”靜徽不願意再費脣舌:“你回去吧,別叫人瞧見。往後也不用過來,該怎麼做,本宮自會讓人告訴你。”
依舊是映蓉帶着自己出去的。宋代柔的心一分一分的僵硬起來,絕望到了極點。以爲這麼多年,避開了宮裡的爭鬥,能平平靜靜的生活了,卻不想一切的一切都是奢望而已。
“汪泉,本宮讓你做的事情,如何了?”靜徽傳了汪泉來說話。
“娘娘放心,今晚就有動靜了。”汪泉深知皇后的心思:“奴才這幾日暗中叫人盯着,已經找到了合適的地點,而今晚,就是最合適的時機。”
“很好。”靜徽淡然一笑:“你們辦事總是最叫本宮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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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奴婢能進來麼?”樂凝的聲音很輕,生怕驚着貴妃,畢竟天剛矇矇亮,還不到叫起的時候。
年傾歡揉了揉眼睛,覺得窗櫺微微透進來的光略有些刺眼:“進來吧。這一大早的,是又怎麼了?胡來喜有肖氏的消息了?還是寧嬪那裡又鬧上了?”
“回娘娘的話,都不是……”樂凝心有慼慼:“早起,更換當值侍衛巡邏時,在南邊的城牆根下頭,發現一具屍首。是……寧嬪宮裡的吉常在。”
“什麼?”年傾歡大驚:“好端端的,她怎麼會……她不是還……”
一口氣頂上來,年傾歡馬上意識到此事乃是皇后所爲:“都已經被關在景仁宮了還這樣不安分。皇后簡直豈有此理。”
“娘娘若覺得是皇后所爲,不如去稟明皇上。”樂凝也覺得吉氏可憐。“那吉常在,從宮女當上了常在,懷了龍裔,眼看着要生了,怎麼就……娘娘,奴婢覺得這件事情稟明瞭皇上,皇后一定不會放過皇后。”
“沒用的。”年傾歡苦笑:“一則咱們沒有證據,二則,皇上會以爲是本宮一門心思的想要扳倒皇后。說的越多,反而錯的越多,對咱們沒有任何好處。”
胡來喜匆匆而來,知曉年貴妃還未曾梳洗,並不敢入內,只得在門口道:“娘娘,奴才有事要稟。”
“說吧。”樂凝搭腔道。
“養心殿蘇公公傳來話,說有人送了一封信前去,指控裕嬪娘娘與其宮中的英答應乃是謀害吉常在的真兇。皇上震怒不已,已經着人將裕嬪與英答應送去了慎刑司問話。”胡來喜忙忙叨叨的回道:“蘇公公怕事情鬧大,這才趕緊來給娘娘送個信兒。”
“哼!”年傾歡冷嗤:“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是本宮小覷皇后了。裡三重外三重的侍衛看守之下,皇后行事竟然還是如此狠辣方便,果然是老謀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