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的人散了,頓覺空蕩。映蓉的聲音雖然輕,卻因爲空曠而略顯清晰。
靜徽回頭看了一眼自己方纔落座的位置,脣角慢慢的牽動:“眼皮子底下的事情,尚且看的不盡不實,何況是有心人存心要隱瞞的事情。怎麼會叫旁人輕易洞悉?”
“那,娘娘預備怎麼辦?總不能由着她張狂!”映蓉從未想過,除了年貴妃,竟還會有旁人威脅到皇后的地位。
“張狂?”靜徽審慎的注視着身側的映蓉,目光裡的威嚴直懾人心:“她原本就是府上的格格,皇上的妃嬪,無論是嬪位,亦或者是妃位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何來的張狂?”
映蓉一瞬臉色慘白,連忙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失言了。”
“莫說一支紅寶石金簪子算不得什麼,就算熹妃今日贊戴的是一支流光溢彩的金步搖,只要皇上喜歡,就不爲過。”靜徽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語氣卻依舊凝重:“映蓉,你是本宮身邊的人,這麼多年,隨本宮歷經無數風雨,也該懂得看淡。有些事,既然攔也攔不住,倒不如隨它去。捲起的不過是一時的風浪,終究長久不了。”
“奴婢明白了,再不敢嚼舌。”映蓉懂得分寸,但礙着是在皇后面前,纔出言直白了些。
“宮中不比王府,須知一句話,隨時會釀成萬劫不復之災。謹言慎行,總歸沒錯。”靜徽輕輕的仰起頭,看庭院裡的梧桐樹葉幾乎落盡,不免哀傷。“有枝繁葉茂的好時候不易,處在恩寵之巔,自是要得意一些的。何必拿自己落魄之時,與旁人得意相較?終是不知愁滋味!”
映蓉不再多言,乖巧的陪着皇后往內寢去了。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這算是成爲熹妃之後,第一次向皇上行禮吧。爲着這難得的頭一遭,雁菡行了個大禮,畢恭畢敬的。
“起來。”胤禛伸手,扶了她站好。“這簪子襯得你氣色極好,喜歡麼?”
“多謝皇上賞賜,臣妾很喜歡。”雁菡撫了撫鬢邊的簪子,笑容裡沁出暖意:“皇上費心,一大早讓內務府送了過來,彼時臣妾正在梳妝,一點兒也不耽擱用。”
胤禛牽着她的手,肩並着肩雙雙落座軟榻。“這段日子,朕知你受了不少委屈。雖然知曉,當終究沒有爲你出頭。府中諸事,朕並非沒有耳聞。你好心解圍,仍舊吃了不少苦,倒是難爲你還能這樣不計較。”
皇上口中的委屈,應當就是她與耿氏做藕粉羹那回事。世易時移,那段日子雖然艱辛,但捱過來也並不覺得有什麼。雁菡輕柔的笑着,眼眸明亮,雪白的肌膚好似白的發亮,使人心動。“皇上,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何須多提。在府中也好,在宮中也罷,雁菡只想安安穩穩的陪伴在皇上身側。”
“朕最喜歡的,便是你的大度與無謂。”胤禛托起了她的手,合十在自己的雙掌之心:“貴妃自幼出生在將門,行事雷厲,從不拖泥帶水。你居於妃位,在其下,少不得俯首低頭。脣齒之間,尚且有摩擦,何況貴妃又是驕縱慣了的性子。往後有什麼委屈,只管對朕講。”
雁菡輕輕的將臉頰貼在皇上的胸前:“有皇上這番話,妾身便沒有什麼可委屈的。”
“如此甚好,朕也能安心了。”胤禛輕輕的在她的耳邊落吻:“好了。養心殿還堆積着厚厚的幾疊摺子,朕過些日子再來瞧你。”
雖然有點不捨,但雁菡還是大方的點一下頭:“國事繁重,皇上萬萬要保重龍體。”
“唔。”胤禛起身,最後拍了她的肩頭,旋即離去。
雁菡屈膝相送,好半晌還停留在福身的動作。
還是初蕊從外頭進來咯咯一笑,扶了她起身:“娘娘這樣捨不得皇上,何不開口留皇上用午膳再走。奴婢瞧着,娘娘是想要把皇上的樣子,牢牢記在心裡呢。”
“貧嘴。”笑過之餘,雁菡臉上的顏色漸漸的有些蒼涼:“皇上賞賜了這樣名貴的金簪,要我帶着去皇后宮裡……”
“這正是皇上對娘娘您的格外恩寵啊。您帶着這支金簪,耀目生輝,尊貴雍容,旁人自然不敢再小覷了您。”初蕊並不懂熹妃的擔心,眉眼間都是喜色。“在府中之時,娘娘您受了旁人多少悶氣,這下可好,有皇上這般眷顧,娘娘您終於能揚眉吐氣了。曾經的那格格,如今見了您,都要福身請安以示恭敬呢!誰還敢在您面前胡言亂語,想想就覺得痛快不已。”
勾脣莞爾,雁菡竟不知自己的笑容可以這樣苦澀。“初蕊,本宮不是和你說過很多回了,凡事無論大小,都不能只看表面。皇上的金簪的確華貴雍容,但也只怕太搶眼了。本宮從默默無聞的格格,搖身成了熹妃,招致了都少怨毒與記恨……”
從自己的鬢邊,拔出了這支金簪。那紅寶石的光彩,果然耀目的厲害。“只怕那些人的眼睛,恨得要比這寶石紅的更甚。”
聞言,初蕊的心唬的一揪:“娘娘,您的意思是……皇上故意要您成爲衆矢之的,這怎麼會呢?奴婢總覺得,皇上待您是真心的。”
“也許是有那麼一點真心吧。”雁菡喜歡胤禛,喜歡的讓自己心疼。可正因爲喜歡,她纔想更加透徹的看清楚自己夫君的心。“皇上在意貴妃,而貴妃的恩寵早已無人能及。若是一味的這樣下去,專權*反而對貴妃沒有半點好處。只怕皇后也容不下。倒不如,再捧個不怎麼顯眼的起來,看似平分秋色,實則互相牽制。我亦不會太高,而貴妃也不必憂心旁人的算計。”
“娘娘,這……”初蕊不是不願意相信熹妃的話,而是她不敢相信。身爲君王,算計大臣,算計朝堂,算計江山,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總不至於連自己的枕邊人也算計了去吧!“那咱們該怎麼做呢?”
“怎麼做?”雁菡將金簪子放在了初蕊的手心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是而已。否則,咱們還能生生的挺着,硬是叫旁人活剝了不成?”